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四百四十八章諸神啟示

無線電子書    我將埋葬眾神
🔊點這里聽書
*已支持Chrome,Edge,Safari,Firefox瀏覽器

  死靈黑暗像是大海。

  新誕的太陽高懸于空,煮煉海水。

  黑海與云海在半空中相撞,由赤轉金的烈陽以光束為劍,切開了黑暗與云海,與大地相接。怨靈的哀鳴與云朵的吟唱揉在一起,連成了驚世的詭音,波瀾壯闊的瑰麗景色里,灰墓之君與云墓之君一同走向毀滅。

  歡愉與苦痛俱被毀滅。

  唯有死靈雪原盡頭的原點之森在光中瘋狂生長,它們的樹冠連著樹冠,龐雜的根系一邊下探地層,一邊朝著死靈雪原不斷蔓延。不久之后,這片煉獄般的雪原,將會是郁郁蔥蔥的盛景。

  無窮無盡的陽光照亮了夜色中的真國。

  人們以手為簾,半遮著仰望,以為是隕星要墜落此地,慌忙逃竄。

  林守溪與小禾在太陽中心擁吻,圣焰不能傷他們分毫,他們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熾熱。

  太陽在經歷了爆炸后逐漸趨于穩定。

  林守溪從熾白色的太陽中抽離了出來。

  他抱著小禾在光明中下墜。

  他們落到了被稱作世界之木的神峰上。

  籠罩在山峰上的云已緩緩散開,云向著世界淌去,仿佛是神祇給大地蓋上的厚重棉被。

  世界之峰太大,他們的到來,只是給這座山峰添了兩粒塵埃。

  林守溪從厚重的雪地里爬起來,他昏昏沉沉地抬起頭,對上了小禾凝重的眼眸。

  大戰剛剛落幕,太陽已然升起,縱然原點的存在受到了域外煞魔的凝視,但這些域外煞魔離這里不知有多少光年,要擔心也是以后的事,現在的他們,應該慶祝勝利的喜悅才對,可…

  小禾為何這般凝重?

  “怎么了?”林守溪問。

  小禾用手指指了指他,語氣沉重地問:“林守溪,你怎么變成女人了呀?”

  “什么?!”

  林守溪原本腦袋還有點昏沉,小禾此問一出,他瞬間清醒。

  他的身軀在投入死靈深淵時就已毀滅殆盡,在成神之后,他才得到了重塑,長出了骨骼,生出了經脈、血肉,這副新的身軀雖沒有了不朽道果,但這是神祇之軀,遠比過去強橫百倍,只是…

  他也不敢確定,重塑身軀時,他有沒有弄錯什么環節。

  林守溪連忙向下望去。

  他嘆了口氣。

  “小禾,剛蘇醒就這樣捉弄我?”

  “這么慌張呀?”

  小禾的凝重之色煙消云散,頭承王冠的她巧笑嫣然,傾身湊近,認真地說:“對了,以后不許直呼我的名字,這是僭越非禮之舉,你應該要叫我——女帝陛下。”

  她刻意將‘非禮’二字咬的極重,妖媚誘人的笑仿佛刻意的挑逗,林守溪板著臉,目光四下掃視,似在搜尋什么。

  “你在找什么東西?”小禾問。

  “儲物戒,里面有衣裳。”林守溪回答。

  “害羞什么?這…不是正常的么?”小禾坐在雪地里,一手抱膝一手托腮,淡淡地審視著她。

  林守溪不說話,他尋不到儲物戒,又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已是神祇,他心念一動,立刻擬制出了葉清齋的法術,信手從光中煉了一身白袍,披罩在身上,遮住了線條分明的身軀。

  小禾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他。

  “一百年了么?”她問。

  “是啊。”

  “我總覺得,只是做了個夢,一個不長不短的夢。”

  “夢到什么了?”

  “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你和慕姐姐在喊我名字,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卻找不到你們。”小禾說。

  林守溪束好了衣帶,正欲起身,小禾卻是按住了他的肩,慢條斯理地幫他理了理衣襟。

  “你的手…好冰。”林守溪說。

  “在冰塊里凍了百年,怎能不冷呢。”小禾笑了笑。

  林守溪捉住了她的手,揉在掌心,用九明圣王的金焰將她的小手一點點熨暖。

  小禾靜悄悄地,什么也不說,只是反反復復地打量著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厭,她的目光純潔而酥媚,稍一對視就讓人心神搖曳,倒是將林守溪看的低下了頭。

  “對了,黑皇帝是怎么回事?”林守溪問。

  “什么怎么回事。”小禾淡淡笑道:“黑皇帝與皇帝本就是一回事,前代皇帝相當于一張濾網,已替我過濾掉了那些躁動與瘋狂,現在加之與我身上的‘黑’,并非邪惡與污濁,它就像是純粹的、寧靜如水夜色…總之,我現在很清醒。”

  “那就好。”

  “你呢?成為神祇之后,你的感覺如何呢?”

  “沒有,我反而覺得,神祇…也不過如此。”

  “是啊,帝王為了能使百姓信服,也常常會托詞天命,神祇歸根到底不過是更強大的生靈而已,它們的‘名’,大都源自于人們對于強大的恐懼,當人不再恐懼,那神祇也只是另一種生靈而已…嗯,我腳也有些冷哦。”

  小禾輕輕抬起了嬌小玲瓏的玉足,白皙勝雪的嫩足上,緊貼肌膚的冰絲襪也變成了淡紫之色,將她清清冷冷的纖腿襯得嫵媚如妖,少女歪著玉首,玉趾微微蜷動,似是邀請。

  林守溪幫她煨暖了身子。

  小禾雖纖凈嬌小,身材卻半點不干癟,她凹凸有致的身軀像是最為綿軟的雪,透著難以言喻的清艷與精致,成為神祇之后,她的美更是超越了世人對美想象的極致,足以俘獲一顆石頭的心。

  “這個王冠可以摘掉么?”

  林守溪只要稍一低頭,小禾王冠的尖端就直抵咽喉,很是嚇人。

  小禾雙手輕輕地將王冠端起,手腕一翻,這荊棘似的王冠頃刻縮小,變成了黑色的手環,套在了她皓白的腕上。

  林守溪將她抱在懷里,下頜貼緊了她雪白的發。

  冰天雪地里,林守溪撐開了一絲淡金色的屏障,饕餮般的風雪便再也無法寸進。

  他看向了高聳的雪山。

  雪山巍巍,一眼望不見頂。

  “我夢到過這里,很多次夢到過這里。”林守溪說。

  自巫家開始,他就時常會有這樣的幻覺,他會看到高聳入云的雪山,看到無數負碑而跪的半人半龍,看到山巔矗立的銅鑄之殿,曾經這些遙在夢里的畫面,如今已真切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上去看看?”小禾問。

  “嗯。”

  林守溪點頭。

  無形的命運之手已將他推到這里,他必須向前。

  林守溪與小禾攜手向著山巔走去。

  充斥著冰雹與雪粒的風從上方奔騰而下,它們宛若沙暴,一遍又一遍地掃蕩著天地,雪山冷的不可思議,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這里存活,哪怕是林守溪的光壁,都結上了一層白色的薄霜。

  雪山之下更是一片蒼茫,真國的版圖一眼就可全窺。

  這等浩劫般的冰雪攔不住他們。

  他們掠過了陡峭的雪崖,來到了高處,黑蒼蒼的尸群出現在了面前。

  這里沒有風雪,寂靜到可怕,尸體億萬年依舊保存完好。

  那是一具具半人半龍的尸體,他們的尸體早已在冰雪中凍僵,和鋼鐵一樣堅硬,他們的背上馱著黑色的石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

  “這些原本是人類嗎?被龍血污染的人類?”小禾疑惑道。

  神濁可以污染人,龍血一樣可以。

  “不,不是的。”

  林守溪將小禾拉至身邊,他俯下身子,指著這些干尸的腰部,說:“他們是被縫起來的。”

  “縫起來?”

  小禾一驚,凝神細視,發現這些尸體的腰部的確有斬切與縫紉的痕跡,他們上半身的鱗片,也像是刻意黏貼上去的。它們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則是其他有鱗生物的軀干。

  她望著黑壓壓的尸群,心中悚然。

  這數以十萬計的尸體,竟都是被刻意制造出來的?

  “這是誰做的?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小禾縱然已邁入太古,可這等觸目驚心的景象陳列在前,她的心中依舊泛起了寒意。

  “你覺得他們像是什么?”

  林守溪看著小禾的眼睛,問。

  小禾緩緩掃視過這半人半龍負碑而跪的詭異場景,立刻明白了林守溪的意思。

  “祭祀?這是一場祭祀…”小禾寒聲道。

  這等殘忍的畫面,像極了邪教的祭祀。可是,如果這是祭祀,他們所祭拜的,又是什么東西呢?

  林守溪與小禾都不再說話。

  他們齊齊看向了那座矗立山巔的銅鑄大殿,大殿宛若黑色的尸骸,森然敞開著空洞的大門,大殿的上方是開裂的星光,殿頂更是刺破了穹頂,直接與宇宙相連。

  這座府邸是誰建造的,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答案已近在咫尺。

  林守溪與小禾穿過白茫茫的尸群,來到了大殿的門口。

  他們在對視一眼后,走了進去。

  眼前的畫面與夢中的場景吻合在了一起。

  大殿空空蕩蕩,上方垂蕩著一根根黑色的鐵鏈,鐵鏈之上飄蕩著魔神的身影,魔神共有五尊,它們的真身早已不復存在,游離此間的,只是被鐵鏈所束縛的幻影。它們長的很像龍,但它們的存在又極為陌生,根本沒有被隱生之卷記載過。

  這是…天外的魔神?

  這五尊神魔的智識早已磨滅,它們空空蕩蕩地望著來人,漠然無話。

  “這座神殿應是原點建造的。”林守溪說。

  小禾點了點頭。

  原點降臨此界之后,至死都盤踞在這里,這座神殿只有可能是原點的作品,只是…它為什么要建造這個東西?

  林守溪倒是沒有想這些。他所想的,只是夢中的那幕畫面——居中的銅柱,以及,被釘死在銅柱上的人。

  他沉默地向前走去。

  小禾跟在他的身邊。

  銅殿堆滿了尸體,山一樣的尸體,許多尸體都佩著王冠與利劍,象征著尸體主人生前尊貴的身份,但無論它們過去是什么,此時都只是毫無生氣的尸軀。

  越過它們,林守溪來到了大殿的中央。

  大殿中央。

  神柱通天。

  神柱上插著一柄布滿綠色銅銹的劍,劍的樣子與誅族之劍很像,但上面什么生靈也沒有了。

  劍釘死了一個人。

  “誰被釘在那里?”小禾冷聲問。

  空蕩蕩的大殿沒有回應,只有回聲。

  林守溪抬起手臂,祭出了一縷金焰,金焰照破黑暗,也照亮了被釘死者的面容。

  那一刻,林守溪與小禾皆瞳孔一縮。

  被釘死的人披頭散發,身上罩著一件淡金色的長袍,他顯然已被釘在這里許久,但他的身軀卻沒有半點腐爛,相反,他白生生的臉頰還透著些許生氣,仿佛只要將這柄劍拔出,他就還能再度蘇醒。

  那是林守溪的臉。

  白祝趴在慕師靖的背上,微睜著眼,儼然已精疲力盡。

  灰蒙蒙的天空時而飄雪,時而下雨,唯一不變的只有呼嘯不休的寒風。

  “師娘,我做的好嗎?”

  “好。”

  “如果師父在,會夸我嗎?”

  “一定會的。”

  慕師靖背著受傷的白祝,回到了楚妙與時以嬈的休息之處,她們見白祝平安回來,松了口氣。

  楚妙尤為擔心她,將她拉到了一邊,親自為她檢查傷勢,噓寒問暖。

  面對楚妙的提問,白祝一一作了回答。

  不僅如此,白祝的回答還頗有禮節,用的是敬語,行為舉止亦如待客一樣滴水不漏。

  “小白祝,童鸞是投靠了邪祟的壞人,你殺了她,是立了大功,不必愧疚,更不必悲傷。”楚妙說。

  “我沒有愧疚呀。”白祝搖了搖頭。

  “真的嗎?”

  楚妙笑了笑,問:“那白祝怎么都不以‘白祝’自稱了?還有,白祝可不像是這么有禮節的小姑娘。”

  “我…”

  白祝粉唇微張,片刻后才說:“小孩子才會那樣說話,白祝…我長大了,不能再那樣說話了。而且,長大之后,我也該學會知書達禮了,就像大家閨秀那樣。”

  白祝此言一出,楚妙與慕師靖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拯救世界從來不是大人的特權。”時以嬈睜開眸子,平靜地插了一句,說:“白祝作為一株仙蘿而言,年歲尚小,沒必要壓抑自己。”

  “是么…”

  白祝搖了搖唇,微蹙眉頭,舉棋不定。

  “當然,楚妙不會騙你的。”楚妙揉著她的發,將目光遞給了慕師靖。

  慕師靖會意,來到白祝身邊,說:“師靖也不會。”

  接著,她們一同看向了時以嬈。

  時以嬈紅唇翕動,幾番掙扎后,難得地露出了尷尬之色,她別過頭去,順手勾起一綹青絲纏在指間,語氣恬淡:“以…以嬈也不會的。”

  白祝看著關心她的大家,瓊鼻一皺,不自覺地抬起衣袖,擦了擦面頰。

  不等她們再說什么。

  屋外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一陣前所有未的勁風。

  她們臨時搭起的木屋被瞬間掀毀。

  仰頭望去。

  她們看到天空中亮起了一顆白色的太陽。

  這抹白熾之光一閃即逝。

  接著,像是數以百萬鈞的爆竹同時炸開,她們的耳畔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這是發生在天空中的爆炸。

  它從遙遠的云上傳至地面已是如此威力,更遑論爆炸的中心。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楚妙望著天空中明亮的白芒,心中生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該不會是宮主大人與那邪祟同歸于盡了吧?”

  不無可能。

  當年神墻之外,識潮之神侵襲而來,宮盈拼盡全力,斬出驚世一劍,便是此等駭人的聲勢。

  只是,宮主大人已拼死戰過一次,這次,她面對的是更為強悍的哀詠之神,她若再行那玉石俱焚之舉,還能復蘇么…

  楚妙心神惶惶,難以安定。

  白光散盡。

  天空中下起了一場雨,一場由殘肢碎肉拼湊成的雨。

  楚妙立在這場污濁的雨里,呆呆地凝望天空,不肯挪步。

  許久。

  一道青裙麗影慢悠悠地飄卷了下來。

  楚妙的眼中陡然亮起了光。

  “宮主…”

  她連忙跑了過去,看著這襲半透明的身影,慌張地問:“宮主大人…您,您沒事吧?”

  跑近之后,楚妙才發現,宮盈的懷中還抱了一個人。

  是尹檀。

  “尹檀?她怎么在這里?”楚妙驚訝。

  “是她幫了我,否則,你應該已經看不到你家宮主了。”宮盈柔柔一笑。

  如楚妙所想,宮盈原本已想做那玉石俱焚之舉,哀詠之神融合了祖師遺蛻,遠比神墻之外殘缺的識潮之神更加強大,這次,她若再傾力施行,極有可能形神俱滅,再無生還之機。

  關鍵時刻,尹檀來了。

  可是,這等級別的對決里,多一個人神境的尹檀又有何用?

  哀詠之神無視了她的到來。

  宮盈則想抽身護她離開。

  但尹檀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來了她研制的弒神兵刃。

  她騎著她制造的機械飛龍,逆風而來,她目光堅毅,道:“我已想明白了,我已想明白了最后的環節,這是我做出的武器,它叫原點之箭,它可以殺死神明!”

  一支箭狀物從飛龍的腹部射出,刺向哀詠之神。

  哀詠之神對于這等渺小的武器并不在意。

  這種不在意一直持續到它爆炸。

  前所未有的光浪在天空中炸開,席卷而來的風壓似乎要將大地削平。

  宮盈的反應遠比哀詠之神快,她飛掠而下,抱著心存必死之志的尹檀從爆炸的中心逃離開來。

  楚妙倍感震驚。

  她早就聽說尹檀在研制弒神的兵刃,可她沒有想到,尹檀研制的兵刃威力竟到了這等地步。

  “那…哀詠之神,死了嗎?”楚妙輕聲問。

  回應她的是巨物落地發出的轟響。

  祖師遺蛻砸落在地,它已殘破不堪,表面還有火焰在燃燒。

  楚妙盯著那個東西。

  祖師遺蛻動了動,接著,數不清的帶著吸盤與倒刺的觸手從中涌出。

  祂還活著!

  這般恐怖的爆炸,竟還是沒能將祂殺死!

  但很快,楚妙又意識到了另一間事:無論死活,這尊邪神都已無比衰弱,衰弱到連她都可以直視其存在了。

  宮盈將懷中的尹檀遞給了楚妙,說:“你帶她走,我來了結掉這個東西。”

  “宮主…”

  楚妙再度流露出深深的憂色?

  “嗯?小妙兒又要不聽話了?”宮盈微笑。

  楚妙心中有萬語千言,最后也只是問:“宮主大人不會死吧?”

  “我早就死過了,死人怎么會再死?”宮盈笑著回答。

  楚妙抿緊嘴唇,倔強地看著她。

  “好了好了,我答應小妙兒…不死。”宮盈說。

  楚妙這才帶著昏迷的尹檀離去。

  宮盈則從隨手擬制了一柄刀刃,在隨口給它命名為‘斬哀詠邪神之刃’后,提著它走向了這尊從祖師遺蛻中爬出的邪神。

  這場大戰已持續了十多日。

  尹檀拼死的相助令它提前進入了尾聲。

  一切都會在今夜結束。

  天地間所回蕩的,是最后的哀歌。

  不久之后。

  夜幕降臨。

  空蕩蕩的荒原上,尹檀醒了過來,她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又看向了星河如洗的夜空。

  “我,我做到了嗎?”她輕聲問。

  “你做到了。”楚妙堅定地與她說。

  “真的?”

  “真的。”

  尹檀呆滯了很久,這位平日里喜歡調笑的道門二師姐突然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笑,并將這弒神兵刃的原理分享給大家。

  “萬物皆有原點,我也找到了‘原點’,但我所找到的,是構成一切事物的原點,那是一個極微小極微小的點,任何事物都是由這樣的‘點’堆積而成的,它太小了,我用最精密的寶器也無法看到它,但我還是找到了它,我將算出來了,我將它的存在算了出來!”

  尹檀喋喋不休地說著。

  她又將復雜的理論與制造它的過程講述了一遍,這是她三百多年的全部,這三百年里,她失敗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她終于成功了,在這個災難降臨的當口成功了!

  “我給它取名為原點之箭,原點之箭…這是可以弒神的兵刃啊,從此以后,我們終于擁有了斬殺神明的力量!”

  尹檀這樣說著,說的興起之時,她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抬頭看了一眼星空。

  接著,她渾身劇顫。

  星空之中,尹檀赫然見到了一個紅色的巨人,那個巨人在極遙遠的地方注視著她們,并且,祂在朝這里走來。

  不只是這紅色的巨人,她還看到了無數恐怖的東西,它們密密麻麻地從幽暗的星空中游曳而來,那是深空恐怖的具現。

  那些是什么東西?!

  “尹檀師姐,你怎么了?”慕師靖關心地問。

  “你們看…你們看那里!!”尹檀指向夜空。

  眾人抬頭望去,卻是一臉茫然。

  “看…哪里?”時以嬈困惑。

  楚妙亦輕輕搖頭。

  “你們都看不到嗎?”尹檀蹙眉。

  “尹檀,你看到了什么?”楚妙問。

  “我…”

  尹檀揉了揉眼,再細看時,天空中那些恐怖的神靈突然間蕩然無存,只剩下閃爍的星星——方才她所見到的一切,似乎都只是錯覺而已。

  饒是如此,尹檀創造出弒神兵刃的喜悅依舊蕩然無存。

  如果她所看到的紅色巨人是真的,那制造出原點之箭的她,也只是個剛剛制造出石器就在眾神面前手舞足蹈的孩子。

  尹檀漸漸清醒。

  清醒之后,她立刻問:“對了,那位前輩呢?那位青裙子的前輩呢?她還好嗎?”

  楚妙沒有作答。

  雨和雪都停了,夜空也已放晴。

  可是,她卻遲遲不見宮盈回來。

  她別無他法,只能靜靜等待。

  與此同時。

  某處山崖之上。

  青裙迎風縹緲。

  這次,她的身邊,多了一位白袍女子。

  白袍女子是陸余神。

  妖煞塔一戰之后,她近乎魂飛魄散,沉眠在河圖洛書的世界里,今日終于被宮盈喚醒。

  “恩師,不與她們話別嗎?”陸余神問。

  “我可看不得人哭。”宮盈微笑,說:“之后,由你代我照看她們吧。”

  “恩師還是要走了么?”陸余神雖有預料,依舊悲傷。

  “本來是要永遠地走了,多虧了尹檀這個丫頭,但…放心,人生遲早相逢,不過是千年萬年之別罷了。”宮盈笑的越來越輕柔。

  陸余神很想哭,但恩師說她不喜歡看人哭,于是她強忍下了眼淚。

  宮盈向著夜空走去。

  與哀詠之神的一戰掏空了她的一切,她又要沉眠,再度蘇醒不知何日。

  “真盼明月長在,夜夜清皎。”

  宮盈緩緩走入空中,她曼聲而吟,飄然起舞,淡緲清影漸漸散去。

  原本在荒原上打著盹的白祝突然驚醒,她睜大眼睛,看向天空。

  天空中掀起了一陣星雨。

  一陣前所未有的絢爛星雨。

  星雨逝過長空。

  所有醒著的人皆抬頭仰望這一盛大之景。

  神守山巔每年的流星雨已是奇觀,與之相比卻是不值一提,它如此地美,美地就像星空正在死去。

  楚妙看著災難過后的美麗景色,莫名地流下了眼淚。

  接著。

  有歌聲從天空傳來。

  聽到歌聲,人們一臉驚恐,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片刻之后,人們才緩過神,意識到,這不是邪神的歌曲,而是…搖籃曲?

  “秋月清,秋月明,秋月照我薄夢醒,我逐水流去,水流沾花影;風兒輕,風兒靜,風兒追我上天去,我在月宮里,徘徊聽瑤琴;琴聲遠,琴聲近,琴聲不合我心意,我與瑤宮別,歸去看星星…”

  歌聲一遍遍唱著,溫柔似水,聆聽的人們跟著哼唱了起來。

  “秋月清,秋月明…”

  遠在真國的人也聽到了歌聲。

  只是,真國終年冰雪,甚至不知道,何為秋天,但他們能領略到歌聲中的婉轉凄清,也與之一同合唱。

  宮語聽到了歌聲,她四下搜尋,喊著某個名字,失魂落魄。

  從神山飛來的星雨也劃過了真國的天空。

  這是星星的遷徙。

  歌聲與它一同遠去。

  宮語仰頭望去,一雙秋水長眸被星雨點亮。

  琴聲遠,琴聲近,琴聲不合我心意,我與瑤宮別,歸來看星星…

  輕若呵氣的歌聲繞過她的耳朵,飄入雪山深處。

  宮語去追,卻是追之不到。

  她跪在雪地里,滿臉清淚。

  這是哄她入睡的搖籃曲。

  但今夜,她注定無法安眠,可聽過此曲的人間,卻能擁有一個難得的好夢。

  世界樹之巔。

  銅鑄的神殿里。

  林守溪與另一個自己對視著。

  他太像太像,像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

  “他不是你。”小禾卻篤定道。

  被釘死在銅柱上的人聽小禾這樣說,白生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命運般的笑。

  林守溪也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

  他的確不是自己,他是…

  “你是九明圣王?”林守溪問。

  “是。”

  釘死之人說:“我是過去的九明圣王。”

  “過去的九明圣王?”林守溪困惑。

  “嗯。”釘死之人頷首,問:“你看到星空上的場景了吧?”

  林守溪點了點頭。

  星空之上布滿了邪神。

  不斷靠近的邪神。

  釘死之人見他點頭,終于開始緩緩說起了準備已久的故事:

  “這個宇宙誕生于一場爆炸,一個誕生于原點的爆炸,原初之點是一切根源,但它在燃盡一切,引發了那場爆炸之后,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原點陷入了迷茫,它開始游蕩,在宇宙中漫無目的地游蕩,接著,它發現,宇宙由它而誕生,但宇宙的延續,好像并不需要一個所謂的原點。”

  “它不甘如此。”

  “于是,它試圖重新成為萬物的原點,統率整個宇宙。在那場與宇宙為敵的大戰中,原點落敗,殘破的它逃到了這里,逃到了這株世界神木之上。”

  “宇宙的眾神為了斬草除根,一直在尋找它的存在,蒼白遮蔽了它,但這種遮蔽只是暫時的。云墓消散之日,這個世界就會承受整個宇宙的注視。”

  釘死之人訴說著這些,語氣飛快,像是在與時間賽跑。

  “吹散云墓的我們是世界的罪人?”小禾問。

  “不。云墓一定會被吹散,你若不誕生,灰墓之君就會誕生,即使它不誕生,未來…算了,總之,結局不會有任何區別…云墓的消散是必然,是銘刻于時間之上的必然。九明圣王察覺到了這份必然,他想拯救這個世界。但…”

  釘死之人頓了頓,繼續說:“但是,這個拯救的念頭卻出現了分歧,九明圣王本就應意念而生,意念的分歧也將他撕裂成了三份,三份念頭為了實踐自己的方法,一份回溯過去,一份停留當下,一份去往未來。”

  “我是過去的九明圣王,也是黃昏海真正的締造者。”

  “黃昏之海,那不是蒼白創造的嗎?”林守溪問。

  “蒼白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釘死之人說。

  他還想解釋什么。

  卻是不停地咳了起來,咳出的鮮血濺到了滿是銅銹的劍上。

  “好像說不了那么多了…去黃昏之海,去見真視神女,她會告訴你一切。”

  釘死之人盯著林守溪,語氣透著悲傷:“總之,我失敗了,過去的九明圣王失敗了。”

  “我會成功么?”林守溪問。

  “我不知道,但…”

  釘死之人露出悠長的微笑:“但我知道,你的結局最終會與我一樣,會被這柄劍釘死。我是第一個走到結局的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結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說這番話仿佛已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他不再言語。

  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了歌聲。

  宮盈的歌聲。

  過去的九明圣王在歌聲中微笑,然后陷入了永眠。

  他存活至今的意義好像就是見到他。

  過去見到了現在。

  于是,過去徹底成為了過去。

  林守溪立在空空蕩蕩的殿里。

  歌聲在大殿中環繞。

  然后散去。

  他看著小禾,小禾也看著他。

  最后,他們一齊望向了空洞的夜空,那是琉璃鑄成的夜色,有星辰閃爍,星雨飛卷,美輪美奐。卻也是真正的無底洞。

  夜色里,已然成為神祇的他們可以看到長空中的萬神。

  “祂們,正在靠近。”

  (諸神啟示,完)

無線電子書    我將埋葬眾神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