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一根根發絲暴漲,宛若蟒蛇纏繞,轉瞬間就束縛住了蘇冰冰。
蘇冰冰也是練武之人,甚至哪怕被粗麻繩綁著,都未必不能強行掙脫。
但這一次,她只感覺一股冰冷驀然席卷而來,令她四肢都無法動彈。
‘要死了…’
她望著越來越近的女詭面容,眼角漸漸浮現出一絲晶瑩。
“蘇冰冰,撐住!”
忽然,蘇冰冰耳邊,傳來徐元宛若龍象一般的大吼。
一道身影撲出,接住了紅纓槍,狠狠一槍,捅入了女詭的胸膛。
壓制形成!
女詭短暫停止了動作。
但她的發絲末梢仍在微微動彈。
很顯然,這一次壓制的時間,將會異常之短暫!
甚至,就連蘇冰冰的束縛都沒有解開。
而徐元則是望著自己的雙臂。
原本,他的雙臂無比結實,上面滿是精壯的肌肉。
但此時,竟然好像只剩下了兩根皮包骨頭!
紅纓槍對他的侵蝕,似乎遠比蘇冰冰強大,而且壓制效果也不好。
“沒用的…你沒有我心意六合槍秘法,勉強動用這桿槍,只是事倍功半…”
蘇冰冰已經絕望:“我們…都要死了!”
“哪怕不能再動用這桿槍又怎么樣?”徐元猛地上前一步,雙手熊抱,將女詭抱在懷中:“我命由我不由天!”
下一刻,他張開嘴巴,狠狠咬在了女詭的脖子位置!
徐元驀然感覺自己咬在了一張極其堅韌、結實的牛皮之上,一股冰冷、劇痛的感覺從嘴唇附近蔓延至口腔,肢體逐漸麻木。
若非自己用紅纓槍壓制了對方,可能會感覺一口咬在一塊鋼鐵上!
但他臉上翻著一絲狠意,宛若王八咬人,咬住了就是打雷也不松口!
甚至,牙齒還在不斷撕磨。
終于…有一道極其冰冷、無比腥臭的液體,從對方的皮膚下流淌而出,被徐元咽下。
那是——詭異之血!女詭的血!
詭血甫一下肚,徐元就放開了女詭,倒在地上,發出慘叫。
他全身的血管一瞬間膨脹,皮膚之下好似有著青黑色的蚯蚓在不斷攀爬,扭曲…
他的毛孔張大,有一粒粒血珠被身體直接排了出來…
就好像…詭異之血在替換他原本的全身血液!
刷拉拉!
無數頭發蜷縮,女詭似乎被壓制的時間,變得延長了許多。
蘇冰冰掉在地上,瞪大眼睛:“詭異被分裂了一部分,會陷入較長時間的被壓制狀態…徐元!聽著…你必須用無尚心靈修為,懾服體內的詭異,否則你就會變成一只全新的詭!”
她心中焦急萬分。
無色定境、活死人、至誠之道——都是凡人的最高心靈修為,能達到的屈指可數,很多武師還都是年老之后,看透世情才突破的。
大吳因此開放武道,鼓勵武道搏殺,希望有年輕人在生死之中突破,甚至暗中制定政策,對于武者互相間廝殺尋仇采取漠視態度。
即使如此,一萬個年輕武者之中,也未必能出一個大覺悟者!
徐元雖然有天賦,但師承一般,真的可以么?
徐元此時,已經根本聽不見蘇冰冰的話語,強行換血,千刀萬剮的疼痛只是一方面。
更加令他痛苦的,是他的精神與意志,似乎也隨著血珠,被排出身體之外!
雖然只是一種錯覺,但徐元很肯定,一旦自己放棄,必然會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無色定,非想非非想!”
徐元抱元守一,任憑身體各處傳來異樣,甚至大恐怖降臨,卻巍然不動,嘗試入定。
只有極其細微的念頭,還在默默蟄伏,藏于潛淵。
‘水利于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宛若地獄一般的掙扎中,徐元忽然悟了師父常說的一句話。
這一刻!
他強行心神入定,四大皆空!
將那一道冰冷、恐怖、混亂的意志,也納入自己的精神之中!
霎時間,徐元的主體意識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恐怖,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殺戮與毀滅…
“觀空非空,是為無色界!”
下一刻,他將自己的主體意識,全部關押入無色界中,心靈深處一片死寂。
唯有極其微小的念頭,還能轉動。
在吞服詭血,生死一線之時,他終于領悟了無色定境!
現實中,徐元睜開雙眼,露出死灰色的眸子。
“徐元,你成功了?”
蘇冰冰驚喜道。
“成功了?”
徐元此時,只以極其細微的念頭操縱身軀,臉龐僵硬,也沒有多少情緒,宛若一具會說話的死尸。
他抬起手臂,吸納四周的白色霧氣。
那兩條原本皮包骨頭的手臂,瞬間變得充盈起來,就仿佛吹足了氣的氣球。
只是皮膚變得蒼白無比,帶著一層死氣。
徐元眸子動了動,望向那具女詭:“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怖程度太高,此時的我還無法應付…她行將蘇醒!”
他雙手揮了揮,調動四周霧氣,現出一條通道。
雖然這是女詭的鬼打墻,但詭異之血也是女詭的一部分,可以很輕松就被容納,甚至在那個女詭沒有意識到之前,短暫操縱鬼蜮的力量!
不幸中的萬幸。
科研船的船長與水手待在船上,因此還有人開船。
當朝陽東升之際,船只已經啟航,遠離了羅浮島。
蘇冰冰正在船長室不斷打電話,徐元則是站在甲板上,望著自己的身軀。
他能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了!
觸覺可以被無限降低,力氣大增,輕易發揮出掰彎鋼鐵的力量!
一日前的自己,面對如今的自己,就宛若一只螻蟻!
甚至,他心念一動,手上就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這是那只女詭鬼打墻的能力,他也繼承了一部分。
當然,徐元最關心的,還不是這些。
他感覺到,自從關押了詭血之后,自己的心性正在變得越發淡漠…
這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意識,似乎受到了侵蝕!
“關押了詭異之后,感覺如何?”
不知何時,蘇冰冰來到他身后。
“感覺很差勁…我的性格正在變得冷漠…甚至…嗜血與沖動…我的身軀正在逐漸死亡…若不時刻以無色定境鎮壓心靈,我甚至覺得詭血隨時會操縱我的身體,代替我行動…”
徐元死灰色的眸子盯住蘇冰冰。
“這都是正常現象…幸好徐先生伱領悟了無色定境,已經算比較完美的關押了,那些幸運兒式的‘馭詭者’,甚至時不時會失控,而失控次數一多,最后就真的變成了一只詭。”
蘇冰冰似乎松了口氣,然后一咬牙,給出建議:“徐先生之后有什么打算?預備加入天網局么?”
“加入天網,替你們賣命,關押詭異么?”徐元面無表情地道。
那種淡漠,令蘇冰冰心里一個激靈:“加入我們天網局的好處很多…比如,徐先生你的無相白鳥拳只是二流拳法,到了無色定境之后,就徹底前進無路了…但你知道,無色定境之后的宗師們,修行什么武學么?”
“莫非是…”徐元眼珠一動,有了猜測。
“沒有錯,宗師之后,修行的就是‘詭武’,又叫做‘馭詭拳’,顧名思義,就是如何駕馭詭異的拳法!”
蘇冰冰道:“不同的詭異,有不同的能力,馭詭者未必能開發出來,這時候,就需要詭武,作為開發的鑰匙!甚至針對不同類型的詭異,還有不同的詭異武學!這些詭異武學,不僅能幫助你開發詭異的能力,還能幫助你壓制詭異,一旦將馭詭拳修煉至大成境界,詭異復蘇的概率就會被無限縮小!”
“難怪…我曾經聽人說,宗師與普通武者,如同天塹!”徐元的眸子動了動:“這說得…應該就是詭武了吧?”
“沒有錯…修煉了詭武的宗師,甚至都不能算是人了,而是超凡入圣…普通武者上多少都是個死。”蘇冰冰道:“其實三大拳法名家當中,我原本最不看好你…因為鐵砂掌與通背拳都有宗師之后的‘詭武’傳承,但無相白鳥拳只是一個小拳種,祖上沒有出過宗師,也就沒有詭武…不同的詭武,針對特定某一類詭異效果最好,你這種情況只能去拜入針對‘血水類詭異’的宗師門下…或者,加入天網局,我們天網局搜羅了大量詭武真傳…還有一門通用型馭鬼拳,雖然壓制詭異的效果不如特定類拳法,但總比沒有強!”
蘇冰冰一口氣說了許多,期待地望著徐元。
徐元卻閉上了眼睛:“我再考慮一下…上岸之后,我準備先回師門一趟。”
‘看來還是不死心啊,但很快他就會發現…那些古老拳種一個個抱著陳規陋矩不放,不會收他一個半路出家的徒弟為真傳…他的出路,只有天網局!’
蘇冰冰心中暗道。
她想了想,露出一個笑容:“雖然那些文獻遺失在營地中,但我看過破譯的部分,對那只詭也有介紹。雖然…只有一個名字。”
“哦?”徐元露出探究的神色。
只有在這一刻,他臉上才有些活氣。
“那只詭,古代被稱作‘詭母’,又叫做‘地獄少女’!”
白云山。
這是大吳南方的一座小山,并不算特別有名。
不過徐元下了船后,就直奔這里,為了拜訪他的師父、同時也是南方白鳥拳名家——方玉。
白云山很偏僻,沒有車輛直達,必須轉上好幾站,換了牛車之后,才能到達半山腰的白家村。
到了這里之后,徐元直接身形一躍,就跳入樹林當中,宛若一只巨大的猿猴。
他步伐很快,隨意一躍就能跳出十米遠,直接超越了原本的自身極限。
甚至,徐元隱隱有著感覺,若是動用詭血之力,他甚至能在鬼蜮范圍內達成瞬移一般的效果。
但這樣的行為,對于沒有學過‘馭詭拳’的他來說,就是取死之道!
白云山頂,有一處茅屋。
茅屋前的平地上,亞倫擺開小桌子、小凳子…正在吃飯。
他手里捧著一只青瓷大碗,里面是堆得高高的白米飯,每一粒米都跟珍珠一般圓潤光滑。
面前的桌子上只擺著一盤菜——那是一碗油汪汪的紅燒肉,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此時耳朵一動,望了過去,就招呼一聲:“小元元來了啊…坐下吃飯!”
徐元雖然感覺自身已經不需要吃飯,但還是聽話地坐了下來,拿起碗開吃。
習武之人飯量很大,他師父更是連吃三大碗米飯,一碗紅燒肉吃的光凈。
吃過飯之后,亞倫慢悠悠地點起風磨銅煙鍋,美美地抽了一口煙絲,這才老神在在地道:“徒兒,什么風將你吹來了?”
“徒兒拜見師父…”
徐元莊重行了一禮,他記得如果不是師父將自己撿回來,小時候的他恐怕早就餓死了。
因此對于這個師父,他是十分相信的,將這次護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天網局、馭鬼拳法?嘿嘿…”
亞倫又抽了一口旱煙,冷笑起來。
“師父,您看起來知道內情?”徐元問道。
話音未落,他頭上就挨了一煙鍋:“當然…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沒吃過豬肉,也總看過豬跑…這詭武可不簡單啊,雖然容易練死人,但一旦練成,就是天下絕頂…凡人莫能爭鋒!”
亞倫似乎不勝感慨的樣子。
能不感慨么?
自從天地元氣、幽能都退潮之后,世間就再無‘超凡’!
凡人在詭異的侵害中,于夾縫中艱難生存,又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不知道付出多少犧牲與代價,才摸索出這種詭武之道!
‘看到這個世界能發展出全新的道路,我是很欣慰的…’
‘雖然歸根結底,以詭異之力對抗詭異…根基還是詭異之力…’
徐元卻不由自主地點頭。
成為‘馭詭者’之后,他也明白,凡人再多,對于他而言就是個笑話。
至于師父?
師父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拳師而已,一輩子都沒有晉升宗師,或許…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