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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教而誅

  太平三年。

  有數萬大軍圍剿江州府,但被亞倫領著兵馬一一擊敗,然后就沒什么大事。

  轉眼間便來到太平四年。

  江州府城。

  一名穿著打扮宛若商戶的中年人走進一家店鋪:“這里可有羽毛賣?我要三根孔雀的、三根白鶴的、十根彩雀的…”

  跑堂的小二一怔,掌柜則是連忙點頭:“有有有,但孔雀羽珍貴,都在庫房,我親自陪客人看!”

  就帶著這中年人,來到庫房當中,在一面墻上一按。

  地面頓時浮現出一條通道,中年人走了進去,沒有多久,便來到一處地下室。

  地下室內點著油燈,似有微風,陳設很是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盤膝坐著一位年輕道人。

  “拜見師兄!”

  中年人不再猶豫,恭敬拜下。

  崇明道分內外門,哪怕對方年輕些,從內門出來,也是師兄!

  “那道賊又做了何事?”

  年輕道人睜開雙眸,眼中似有一絲精光閃過,澹然問著。

  他是崇明道在江州府的情報總負責人,中年商人只是一個在外奔波勞碌的外事弟子。

  而‘道賊’,自然老實不客氣,說得是妖道虛靈子了。

  自從虛靈子請了王命,帶著甲兵圍剿了五宵派之后,各大道脈心驚的同時,這個‘道賊’的帽子就戴上了。

  太上道的‘轟殺之道’也同時威震天下!

  亞倫之前還殺過崇明道一位真人,這方面更是血海深仇,不會跟他客氣。

  “官府剛剛張貼告示…由于外府封鎖鹽路,各戶按照戶籍發給鹽票,憑票才能買鹽…另外,則是強力剿殺私鹽販子!”

  中年師弟擦了把汗,說著。

  青年道人沉默著,開始思忖。

  古代鹽鐵官營,甚至鹽比鐵還重要一些,因為人不吃鹽就沒力氣。

  把控了鹽路,就把控了民生!

  “梁王只是想吃鹽利?每戶發鹽票?不…梁王之心,恐怕是想趁機清查戶籍?”

  青年道人能被派來,顯然都有一定才干,更知道官府黃冊靠不住。

  想要查清楚戶籍,真的很難!

  特別是那些投靠地主士紳,從來不在官府戶籍黃冊上的‘隱戶’!

  但再怎么隱藏,這些人也得吃鹽!

  這按戶籍發給鹽票,同時打擊私鹽,其心不問可知!

  “這策不錯…但想要成,還是必須有官吏愿意執行,兩年過去…梁王骨干官吏已經齊備?”

  這才是青年道人最為心驚的地方。

  太學培訓極快,并且以老帶新,不斷補充新人,到了現在,已經成為江州府中官吏最主要的來源!

  培訓出來的太學生一律先從最低級的小吏做起,然后積功提拔,充當官員、甚至縣令、以及府中高層!

  最關鍵的是還不教授四書五經,因此引得府中讀書人十分不滿。

  但梁王與虛靈子顯然不會在乎這個。

  “梁王之前重軍事而輕民政…到了如今,軍政漸漸完備,這實在可怖!”

  論軍事,太平三年朝廷派欽差,統領周圍數府大軍圍剿,卻被打得落花流水,自然不必說了。

  好在虛靈子似乎不擅長治理,導致江州府反王雖然率先舉事,卻足足拖了兩年!

  但如今官吏也漸漸充實,就實在令人感到心驚!

  “此時不能讓梁王大軍動彈!”

  青年道人飛快道:“北方戰事即將完結,師門下定決心,必要動員大松龍氣南遷,在此之前,需要先掃平南方蛇蛟!”

  “我聽說…揚州府狄尤已經攻下舟山府,號稱‘吳王’!”

  中年商人擔憂道:“只怕下一步就會攻打金石城啊!”

  對于崇明道而言,金石城就是要害!

  隨便捏一捏就會嗷嗷大叫的那種。

  雖然有著大宗師埋藏寶符,提前布置,但若有其它反王搶先攻下金石城,奪了玄武湖龍氣,順帶斷了遷都之夢,將大松堵死在北方,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自身道統與大松牽連太深,若無法保住這一半龍氣,必然會遭受反噬!

  相反,若保住了,開了南松一朝,日后就可以憑此功抵消大半反噬,并且提前切割。

  這是崇明道的生死大事!

  “放心,一山不容二虎,吳王未必愿意攻打金石城之時,有梁王在背后捅刀子。”

  青年道人笑了笑:“就讓南方兩王相爭,然后我大松從容率大軍南下,坐收漁翁之利,這是大勢,也是陽謀!”

  說著,也覺得奇怪:“若這梁王一開始就四面出擊,以其軍隊之利,南方必然大片糜爛,說不定我大松就真的被堵死在北方了…由此可見,天命在松不在梁!”

  “師兄所言甚是!”

中年商戶心悅誠服,又道:“偽梁只用黔首為官  吏,大失民心,特別是大戶之心…我看其內亂都不遠!”

  “此言何出?”

  青年道人問著。

  “偽梁除了清查戶口之外,最近還在丈田…”中年人笑道。

  “這是應有之義,居然拖了兩年,已經是內政混亂了。”青年道人笑道,語氣有些放松。

  偽梁不收大戶之心的壞處就在這里了,沒有大戶配合,還暗中使絆子,之前不說丈田,連稅收都艱難!

  官府似乎也一直用道家無為而治之策,這或許是官吏不足的緣故。

  到了最近,才真正開始清查戶口與丈田,并且改換地契。

  地契!

  這也是代表著改朝換代的關鍵之物!

  “官府有令,測量之后,各家舊地契上繳,核準之后給換新地契…或者在舊地契上加蓋官印!等到全府測量完畢,未曾登記的土地一律充公!隱瞞超過千畝以上者還要重罰!”

  中年商戶喃喃著,深知其中厲害。

  百姓對土地的感情遠不是其它可比。

  而地契就是證明!

  但若發下新地契,然后又不收走舊地契,那就是傻子行為了。

  不論百姓大戶,都可以藏著舊地契,等到哪天梁王完蛋了,就拿出來繼續使用。

  自古造反起事,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讓跟隨者有退路!

  所以必須收了舊的地契,至少也是蓋上新朝的官印…這樣哪怕之后朝廷收復此地,一看地契,你也是從賊!

  為了保住土地,百姓就只能跟著梁王一起干到底!

  至少,這心氣不同了,真正將自己當成了反賊之民!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丈田…歷來一到王朝末年,隱瞞的土地就多…超過千畝重罰?罰得有多重?”

  青年道人問著。

  “不知道,但梁王大軍鎮壓起來可是毫不手軟…之前府中縣中,已經有張家、李家、謝家被以‘溝通外敵’論罪,全家處死!”

  中年商戶縮了縮腦袋。

  這其中,就有崇明道暗中培養的勢力!

  “那你可還查探到其它消息,比如那支梁王軍?”青年道人森冷問著。

  梁王軍打仗悍不畏死,極其精銳,令許多人暗中心驚。

  并且,道門下死力氣去查,總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還真有…最不可能的猜測,現在看來反而最可能是真的…那虛靈子,或許能以道法煉兵!”

  中年人身體一顫:“至少也是以道法迷了心,才能無懼生死!”

  “這不可能!”

  青年道人咬著牙:“自古道法與龍氣無法并存!他虛靈子何德何能?我還是那句,縱然他能以邪術開了一些羅網,也必然有著限制…真正數萬數十萬大軍交戰,涉及天下真龍歸屬之戰時,道人遭到的排斥也會前所未有的強大,他必然無法如此!”

  趙家鎮。

  原本這里不叫這個名字,但后來鎮子上出了一位‘趙舉人’,一朝中舉之后,百姓紛紛投靠,詭寄土地,一時成為大戶。

  趙舉人又娶妻生子,以詩書傳家,漸漸積累文氣。

  最終在數十年前,趙家又有人中了進士,又將附近土地大半兼并,然后小鎮就成了趙家鎮。

  周平默默想著這些事情,帶著兩個衙役,來到鎮子外面的田壟上。

  這兩個衙役都是軍中退役下來,挎著腰刀,神情陰冷而兇狠,令人望而生畏。

  不僅如此,為了配合這次檢地,一隊梁王軍也被派出,就駐扎在鎮子上!

  這才是讓大戶都不敢耍小心思,直接害死丈田吏的力量!

  梁王兵鋒之利,整個江南都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不僅如此,還十分服從指揮,之前擴散全府,剿殺私鹽販子之時的令行禁止,心狠手辣,令人望之震怖!

  兩邊路上田畝相連,有玉帶般的一條小河緩緩流過。

  周平家中原本只有幾畝薄田,遇到天災,繳不起稅款,就得借貸,然后將田地抵押出去,此時望著這些田,眼底似有著火焰:“這些都是上好水田啊!”

  他只是大略查看,真正測算還有一隊太學生,都是明算一科的能吏。

  但如此田畝,必是上田無疑!

  旁邊一個名為‘趙大’的管家就滿臉堆笑:“這只有靠岸一千二百畝還算水田,再過去都是山地,新開墾的,貧瘠得很…”

  說著,就塞過來一塊銀子。

  這銀子雪白,上面帶著花紋,是上好的官銀剪碎。

  “你干什么?不要害我!”

  周平眼眸一瞬間被吸引,然后就怒了。

  他們這一批吏員上任,特別是丈田吏,下鄉之時受到的拉攏多了。

  威脅有之、送錢送田、乃至送女人的都有。

  確實有不少吏就腐敗了,大筆一揮,上田變中田,中田變下田,甚至幫著一起瞞報!

  但很快就會被發現,辦事的跟地主一起斬首!

  這都是有血淋淋的例子在!

  周平膽子也比較小,還感念梁王的恩德,并不敢伸手。

  趙大見到這一幕,心中也是驚奇:“這只是茶水錢,茶水錢而已!”

  看到周平堅決不收,身后兩個衙役同樣如此,都被嚇到了,暗自咋舌:‘不收錢的吏,真真是沒見過…’

  數日之后,周平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圈,帶著趙家畫押過的田畝報表回到府城。

  議事廳。

  “丞相…”

  范金剛剛辦完一件事,回來找亞倫復命,就看見亞倫正在聽曹滿的匯報:“這一次檢地,各方還算配合…人口清查也有了效果,都可增加三四成,這都是氣數啊!恭喜丞相,賀喜丞相!”

  范金心中一凜。

  清查出多了三成的田與人口,就可以多收許多賦稅與徭役,這的確就是實力,就是氣數!

  “呵呵…”

  亞倫冷笑一聲,手中拿著一柄匕首,正慢條斯理地割著一塊鮮肉。

  此時刀一揮,一條肉塊被拋上半空,被一只疾撲而下的老鷹抓住,飛快吃了。

  曹滿與范金心中一凜,知道這位道長有鬼神莫測之能,此時必然發覺了什么。

  “難怪說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這些太學生下去,被蒙蔽的、被拉攏的、被刺殺的…”

  “我大粱犧牲了兩年天時,大量人力,最終才換來區區三成增幅?”

  亞倫冷笑:“這實是可殺!”

  一個殺字,令曹滿與范金都打了個寒顫。

  “之前廣而告之,并且畫押認領…再有瞞報,就是對抗官府,其心可誅!”

  亞倫丟出一個折子:“不教而誅是為虐!但教而誅,就是堂堂正正,執行王法!”

  “這上面的人,一家家去滅門吧!田地全部收為軍屯!”

  曹滿打開,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趙家鎮趙家,在深山隱瞞了兩個山寨,還有小月谷之地,總計兩千畝!

  有著之前宣告,還故意隱瞞田畝,就是對抗官府,就是罪!

  ‘丞相是如何得知的?但按圖索驥,必能抓到馬腳,畢竟田跑不掉…’

  范金拱拱手:“趙家的確該罰,但滅門是否太過?好歹是個進士之家…”

  “不必再說!”

  亞倫擺擺手:“不殺得他們心寒…如何能推行攤丁入畝,一體納糧之策?此時多殺些,是為了日后少殺些,是德政啊!”

  與此同時,心中更是暗暗自得。

  馴獸術雖然無法馴化太多動物,但馴化幾只鷹隼鳥類,戰時可以充當空中眼線,平時也可以充當丈田航拍機!

  有著這個,全府的大體數據就在自己心中,根本隱藏不了太多。

  所以一看統計,就知道必然有問題!

  不過,這也正好給自己發作的借口!

  還是那句話,不教而誅有損人心,因此得找借口殺!甚至逼得士紳主動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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