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小強沒想裝逼。
好比梅西C羅,這種級數的球星,有必要在中國隊面前秀腳法嗎。
安安穩穩的打卡下班,完成任務就夠了。
免得惹毛了下黑腳啥的,多事兒。
所以他覺得自己唱得普普通通。
但他有個毛病,唱這種歌曲的時候,全身都要動。
百老匯多部歌舞劇男主角主要配角,先進工作者胡德爾松唱跳歌舞的習慣就這樣。
荊小強在歌舞廳唱Lambada、江南style前面騷,后面狂。
I Do it for You稍微斯文點,拿著麥克風扮深情投入、詠嘆調的樣子算悶騷。
does your mother know就純屬撩騷了。
第一次唱的時候,就手舞足蹈的逗陸曦,你媽知道你來跟我玩兒嘛。
最近唱beyond的則開始挎著吉他、貝斯蹦跳。
這是種從胡德爾松身上來的唱跳習慣。
所以荊小強演繹這首歌時,情不自禁的就會蹦跶。
排演廳沒用麥克風,正好讓他騰出手來,交響樂團前奏的時候,他雙腿分立低頭,腳跟跟著節奏輕輕抖。
這也是個歌舞演員的標準習慣。
點兒一到,抬起頭的剎那已經精氣神都不一樣:“你看我,滿身的機油,但我的心依舊在藍天上。”
區別太大啦。
剛才那位是在唱歌,這是在表演,全方位的那種。
仿佛那件寬大的運動衣上面就沾著油污。
而且寬厚魁梧的身材,左右手好像都拿著工具。
信手一揮:“你看那,銀色的戰鷹,同樣也是我的激情飛揚。”
歌聲就是在敘述,充滿了驕傲豪邁的情緒。
別看我只是個地勤機修工。
那天上的戰鷹同樣是我的伙伴。
穿插進歌聲里的情緒,跟加氣泵似的瞬間充滿!
這里都是浸淫歌舞多少年的行家,居然齊刷刷的有種往后退半步,才能不讓自己感到刺眼的光耀感!
更是對那種洪亮卻又哼哼哼的自如腔調掌控,感到五體投地!
仿佛,嗯,仿佛就像那首:我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背上還背了一個胖娃娃呀,咿呀伊爾喲…的歡快畫面感。
難嗎?
說起來不難,唱跳結合而已。
不難嗎?
試試就知道了,哪怕有了歌聲,跳動起來氣息,呼吸,聲腔共鳴,啥都難度呈立方上升。
光是不要氣喘吁吁,已經刷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荊小強就是雙手甩開,像在扭秧歌的大開大合:
“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天起,
這里就是我的戰場。
我要聆聽每一聲發動機的轟鳴;
我要熟悉每一片槳葉的啟停;
每一件工具都讓我擦亮利劍的鋒芒!
沒錯,我也是翱翔藍天的空天神將!
因為那銀色的戰鷹,
同樣也是我的激情飛揚…”
這種以前遵循蘇式建筑風格的小禮堂,還多少摻雜了點歐洲歌劇院的聲學要求。
譬如兩側墻面朝著舞臺的波浪狀,譬如墻面碎片式肌理,當年都是人家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實主旨都是為了在沒有電音響的時代,把主席臺上的聲音傳遞到每個角落。
所以原汁原味的歌劇都是沒麥克風的,全靠帕瓦羅蒂式的塊頭,把胸腔共鳴后的聲音再借助歌劇院的建筑特點反射擴散到每個人耳中。
保證坐在前面后面,都能聽得舒服震撼。
于是現在就把這小小文工團的成員們震撼到了。
近距離的看這大塊頭,游刃有余的歌聲下,還帶著左搖右晃的比劃。
絕對能體會到他臉上表情的開心自豪。
哪怕就像體操運動員臉上隨時保持有點夸張的笑容,但富有感染力,把那種老子雖然沒上天,但是上天全靠我來現的小嘚瑟都體現出來了。
有些站得遠點的舞蹈團員,已經情不自禁的輕輕跟著節奏搖晃。
而那幾個本來就站在歌唱舞臺邊的軍裝,也不由自主的輕輕鼓掌打拍子。
唯有原本唱歌的那個胖子團員,滿臉大汗淋漓,不停抹汗。
荊小強還覺得自己已經盡量收斂了,最后的高音都沒認真拉上去,但是有湊近給人家演示完才問:“有感覺了嗎,我聲音很大,你忍耐一下…”
就是那種讓人難以置信的收放自如。
明明看見飆車都疾馳到了兩百公里時速,卻能連慣性前沖都沒有的輕巧停穩,還問大不大,哦,是快不快。
這簡直都已經違反了物理規則吧。
實在是能唱夜后詠嘆調的嗓音,對待這種歌曲,就跟哼兒歌差不多的難度。
滿頭是汗的團員還沒反應過來,其他人已經熱烈鼓掌。
這是都懂的,已經明白這是他們這個檔次無法企及的高峰,正所謂少林寺達摩堂的出來到鎮遠鏢局露了一手。
這時候再看荊小強那體型,大家也認為他肯定是走男高音的體型共鳴。
更覺得是練奇門異術的頂尖高手。
很激動,那些很少離開文工團的年輕歌舞演員們最激動。
原來外面來的高手就是這樣呀。
荊小強還有點納悶:“你沒事吧,怎么這么大的汗。”
不就是一首歌嘛?
他繪景專業出身,現在主攻化妝專業,還真沒體會過這種歌唱專業的殘酷。
舞臺繪景哪哪都有,國家大劇院上不了,滬海大劇院可以去,實在不行一級級電影院也需要。
化妝更是沒底線,只有往上頂尖才難。
可歌唱專業不行就意味著斷崖式的失去上臺機會。
不是哪里都能上臺的。
但也不至于這樣啊。
荊小強還安慰人家:“你嗓音天賦還是可以的,只是長期唱這一種風格,被固化了,如果可以的話,再找機會朝各種方向和風格拓展下。”
跟他體形差不多,但這圈體闊幾乎全都是脂肪撐起來的歌唱團員無奈苦笑。
果然,排演廳門口那邊傳來一串新的掌聲,這邊所有人看過去,立刻就站直不動了。
文工團的紀律性哪里是外面可以比的。
陸媽媽和另外兩位看起來就是領導的軍人,輕撫掌聲走過來:“的確不錯,的確不錯,立刻拔高了一個巨大的檔次!”
“非你莫屬!”
荊小強正想謙虛說唱得一般般,音樂學院多得很,后面四個字立刻看丈母娘,哦,不,是陸曦的娘,什么意思?
陸媽媽意味深長的笑:“我想這就是走進基層,走到戰士們中間去,走到連隊去的最好模樣,對嗎?”
看起來更嚴肅的國字臉領導重重點頭:“連我這個業務外行都聽出來了,小陳你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我們文工團存在的意義是什么,這首歌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地勤戰士們日復一日艱苦備戰的意義又是什么?你要先解決這個思想上的問題,才能全面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
另一位跟他像是說相聲:“這就是荊小強同志吧,精兵強將呀,非常好,非常好,希望你能謹記我們文工團的光榮使命,奮勇拼搏,也要貼近生活,好好完成這次任務!”
荊小強都不敢吭聲了,這次任務不是我來指點下怎么唱歌嗎?
但不敢說也不敢問啊。
于是只握手,不點頭不說好,當然也明白這是徒勞的。
因為陸媽媽馬上就給了他第一個任務:“這周六,先下連隊跟著大家去展現這首歌給一線的地勤戰士,能做到嗎?”
沒錯,文工團存在的意義,就是為基層連隊豐富文娛生活,加油鼓勁的,這是從解放戰爭到抗美援朝都繼承下來的優秀傳統。
越是在戰場那樣人性磨滅、艱苦到極點的狀況下,歌舞文娛就能帶來光明和希望。
包括戲劇學院在那些戰亂的年代,都是起到這個作用。
現在文工團的主要任務當然就是給那些天涯海角的軍營帶去歡歌笑語,不然軍營的生活也太枯燥了。
這個道理,前平京戲劇學院畢業生當然明白,更不反感,點點頭:“沒問題…”
領導們都很滿意的笑了。
“但這是什么意思呢?我可以無償的為部隊演出,他們守邊疆我們做文娛慰問,這是我們的榮幸,多少次都行,但我是戲劇學院的學生,不是文工團成員,這總要有個說法吧。”
當然這是下來單獨面對陸媽媽的時候才開口詢問了。
這時候又體現出來,還是有點私人關系比較好說話。
陸媽媽從四個兜的軍官常服里摸出個紅本本遞過來:“給你辦了個文工團的學員證,以后你就是我們的編外歌唱專家啦。”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