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棱棱!”
林間的鳥雀被驚動,從低矮的灌木中飛起來,三三兩兩地落到別處。
一道人影從小路走出來,用手掌遮著眼睛,看了看刺目的陽光。
在末世里一個人遠行,無異于自殺。
不管是食物,補給,還是野外的各種危險,都可以輕易要一個人的命,只有如何清清一般,站在食物鏈上游,可以隨意游蕩。
換作趙華的話,可能走不出幾十里。
空地上攏起一堆木柴,隨后燃起火,阿夏把打火機收起來,這是寶貝,她不想以后想吃口熱的還要想辦法鉆木取火。
她蹲在地上,伸手撫摸著身旁的野獸,這是一頭獾子,脊柱斷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夏眼里帶著柔光,幫它閉上了眼。
其實大家都是可憐的,末世里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一樣。
它只是運氣有點不好。
阿夏手起刀落,獾子尸體被利落地肢解,串起來架到火上炙烤。
同時她拿水壺喝了一口水,把刀上的血漬擦干凈,慢慢翻動烤肉。
火苗舔舐著獾子的腿肉,滋滋輕響中,肉里的油脂開始滲出來,食物的香氣也逐漸溢散。
其實烤肉不如煮來得好,煮的更熟,更能徹底地殺死一些病菌,但是她懶得煮,不僅要經常找水,還要清洗餐具。
如果不是生肉實在難吃,她還是更喜歡何清清分享的生魚片。
從帆布包里摸出來一個小罐,阿夏捏起一小撮鹽,均勻地撒上去,她抽抽鼻子,抱著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臉上是對食物的期待。
碧藍的天空下,輕煙裊裊升起,這更像是一次野營,而不是漫無目的地游蕩。
是的,游蕩。
自身出問題了。
阿夏很明顯地感覺到,如果繼續在那個環境無所事事下去,會發生很不好的事。
而在出來野外之后,也證明了她的本能是對的,面對野獸,基因本能地開始顫抖,歡呼雀躍。
這是一場掠奪。
就像湖里誕生不了鯊魚,沒有給它生存提供所需的土壤和食物。
這一切,從當初那個小鎮時就開始了,只是那時她并沒什么察覺,還在為力氣變大而高興。
她不知道終點是什么,大腦的消耗越來越大,這個過程一旦開始,就很難停止。
強行終止的后果,也許是像陸安一樣,在極度強大之后,迅速衰弱下來,變成一個暮年老人,裹著棉衣縮在角落打瞌睡。
陸安也是一樣嗎?不,不一樣,他從來都不用吃東西。
阿夏用刀割開烤好的肉,削成片狀塞進嘴里,獾的肉并不怎么好吃,好在她早已經習慣。
品嘗著肉片里的油脂,她微微瞇眼看向頭頂碧藍的天空。
碧空如洗,沒有半點云彩,這讓陽光有些刺眼。
可是在她眼里,天空變成了巨大的火幕,炙烤著大地,空氣因為高溫而扭曲變形,山火遍地。
“嗯?”
阿夏吃著烤肉的動作忽地一頓,側頭看了看右邊方向,旋即收拾好帆布包,不緊不慢地沿著路離去。
她略顯臟亂的背影順著小路漸行漸遠。
大概半小時后,一群巨型鬃狗出現在火堆旁,爭搶獾子的半個尸體。
而道路盡頭早已沒有了動靜。
「自從陸安離開,已經過去半年多。
這些時間以來,我已強大到可以獨自一人生活。
換句話說,如今的我可以獨自遠行,而不用和陸安大包小包,推著自行車計算食物。
我可以看到未來,看到還沒發生的事,卻看不到陸安。
也許是還不夠強大」
一路北上。
阿夏不知道去哪里,下意識想回到最初的地方。
茫茫野外,她不時改變行進的方向,走出一截后再繞回去。
如果陸安在的話,會發現和當初在高速上一樣,她總會莫名其妙繞開一些地方。
走過了茫茫荒野,穿過了廢棄的高速公路,游蕩在無人的城鎮,她一身風塵,一直相伴的不過是那把柴刀,背在身后,刀把早已被油脂浸染,盤得圓潤光亮。
日子一天天過去。
田里金燦燦一片。
趙華收了糧心培育下,雖然顆粒不夠飽滿,但不再像之前的野稻滿是空殼。
這已經足夠了。
災難以來十幾年,他重新吃到小米粥的味道,何清清也嘗了一碗,小錦鯉嘴角帶著米粒,笑得很是開心。
只是她望向遠方,不知道阿夏如今身在何處,是不是還活著。
“這是什么?”
趙華見到小錦鯉拿的一個本子,接過來看看。
“在夏阿姨房間看到的。”
“嗯?”
趙華翻開,上面是一些簡筆畫,能看得出一個殘破的城市里,一個火柴小人站在樓上,旁邊還有一個高一點的小人。
“這個提刀的是阿夏吧?”何清清指著那個小一點的人道。
她甩甩手,把手上的水漬在小錦鯉的褲子上抹干,拿過來翻頁,兩個小人推上了自行車離開城市。
“這個是我!”
趙華嘿了一聲,后面出現一個手臂長長的小人,還有個簡筆小推車。
還有長著翅膀的小人,沒有腿只有一個卷卷下身的小人。
不過是寥寥幾筆,卻都能找到對應特征,甚至連簡筆的飛行艙,還有上面掛的鐵鎖都有。
“她…”
“她是怕自己忘記吧。”何清清猜測道,把本子又給了錦鯉。
“忘記?”趙華接過來翻開,代表他的小人后面只有一只腿,是的,后來他瘸了。
“這里出了一些問題。”何清清用手指點了點腦袋。
“那這是什么?”趙華指著最后面的畫。
這里變得抽象,一縷縷波紋豎在房子外的地上,河里到處是魚,還有遠處看起來像是起了大火。
何清清想了很久,歪了歪頭道:“預言吧,我找了一條寬河,如果到時候真像她說的,河道斷流了,我就去那邊。”
“那我們要多存點水。”
趙華也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阿夏是怎樣預言的,但是…還是小心為好。
在末世里,總要小心應付各種災難,野獸帶來的危險還是其次,最怕的是氣候變遷,生態變化,地域性的災難很難克服。
就像上次的空間站墜落,如果不是恰巧有飛行艙,他們絕沒這么容易度過去。
曾經熙熙攘的一群怪物,阿夏和陸安先后離開了,現在只剩他和陳志榮兩個男人,還有河里一條魚。
“你覺得…”趙華開口頓了一下,聲音低沉道:“她去哪了?”
“你是想說,她還活著沒。”何清清看出了他的意思。
她呼口氣,尾巴甩甩,望了北邊方向一眼,“她和我不一樣,和你也不一樣。”
陳志榮一直說自己快要死了,卻茍了一天又一天,頭發幾近掉光,喝了一碗小米粥后,就躺在那里不動了。
趙華以為他真的死了,過去用腳尖踢他一下,陳志榮又睜開眼睛,撓了撓手臂。
“我以為你死了。”
“還沒有,應該快了。”陳志榮也很難過,他慢慢準備好了死亡,卻一直遲遲不來。
趙華把本子放回了阿夏的房間,幾個月過去,這間房已經積了一層灰塵,自阿夏離開后,他們沒進來過,只有小錦鯉來了一次。
房間里規規整整,被子整齊地疊在床頭,兩個枕頭擺在那里,還有陸安和阿夏的衣服都在窗臺那邊,好像他們兩個還在這里似的。
也好像在等他們回來,繼續在這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