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一片嚴寒的荒原上,裹著普通流浪者灰色斗篷的面具男子動作稍稍頓了頓,停在了一棵光禿著枝丫的老樹下。
他習慣性地摸按向腰間,那兒別著一把流浪者款的連射短弩。
這種短弩需要一百兩白銀才能購買到,而其下的連弩匣子則則是能裝下三十支短箭,稍稍淬毒,就可以使得流浪漢的生存幾率大幅度上升,但美中不足的是這短弩稍顯笨拙。
白淵拍了拍短弩。
在半路上,他決定打起精神以進入戎朝,于是便稍稍修改了形象。
畢竟戎朝是個龐然大物,之前的神靈王朝根本無法與之相提并論,即便是皇帝也說“戎朝的三國一教只是異族勢力的冰山一角,這片土地藏著數不清的秘密”。
而短弩,就是一個更改了他的道具。
畢竟哪個高手會用短弩?
這么拉低逼格的東西,只要帶在身上,別人就會下意識地認為你不擅長近身攻擊,頂多就是個七品武者。
此時...
宛如油畫般的蒼涼之景正在他面前鋪開,雜草叢生的野蠻世界里藏著數不清的毒蛇和兇獸,而在看不見的角落里或許還存在著迷途的小妖以及偷獵的剝皮者。
暗紅的落日正停駐在視線的盡頭,在慢慢地沉入大地,而讓黑暗重新籠罩這荒原古道。
哧...
哧哧...
一顆閃爍著夢之藍光澤的小腦袋扭動了幾下,從白淵懷里彈了出來。
夢三搖搖腦袋,一雙短手手抓著白淵的領口,往外張望。
“冕下冕下,這里應該是白月國的邊境了,這片區域被稱為星空荒原,意思是和星空一樣非常遼闊。
這里危險很多而且很不確定,上限和下限之間的差距極大,
最小的危險應該是毒蟲之類,最大的危險可能會遭遇某個發了瘋的恨念,甚至傳聞...在某一處還有陷入了癡愚的怨念。”
白淵愣了愣。
怨念?
不會吧。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連大兇小兇都只是恨念,而那地獄圖里遇到的五色古佛才是怨念。
由此推斷,怨念那可是三品層次的了。
這種凡間的荒原上居然還藏著三品層次的東西?
不過還好,他的妙道會提前預警,不會遇到的,嗯,這絕不是弗萊格。
夢三繼續道:“跨過星空荒原,我們就會抵達白月國的西南部邊境最大的城市——寧山城。寧山城是個很特殊的地方,這里有著許多被妖化了的外來人類。
這些外來妖化人類大多都是皇朝的人,甚至還有少部分神靈王朝、長眠王朝還有其他一些小族群的...
這些人并不都是窮兇極惡之輩,甚至許多人并不是,他們只是被抓捕后妖化了而已...
于是,這些人還有不少拖家帶口,生活在諸如寧山城這樣的城市里。
而,這些人被統稱為第三等國民。”
白淵道:“說說看,為什么是第三等?”
夢三道:“第一等,自然是一些妖魔家族。
但妖魔家族一般都執著于修行,而后代較少。
第二等,戎朝本土的由妖魔和人類組成的家族。
要知道,在數千年前,戎朝是一個人類國度,只是經過了古妖文明數千年的改造,這才徹底地變成了一個妖化的國家。
這里的人類相當多,但大多都是活在戎朝的內地。
戎朝的“三國一教”都積極的鼓勵多生育,生得多有獎勵,生的少則會被懲罰,每家每戶都需要固定的獻出人類,讓他們接受被妖化的儀式。
久而久之,人和古妖便是糾纏不清了。
畢竟,許多妖還是認父母的,許多父母也是認兒子女兒的。
這些人在戎朝里也能夠得到保護,他們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遵循著各自國度的文化和習俗,這些文化和習俗并不是最初的,而是在和我妖族的四圣類文化結合后形成的新文化。
譬如昆侖國喜養蟲和施毒,
戰神國擅殺戮和復蘇,
白月國擅魅術和戰技,
至于父教則是深沉而神秘莫測...”
白淵眺望著遠處,道:“你覺得,我該怎么進入青丘的白王廟?”
這問題顯然并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由夢三大主教親自帶他進入白王廟,那直接會引來兩個大問題。
第一,夢三大主教此時該在皇城區域主持大局。
第二,這是什么樣的人,憑什么讓夢三大主教親自帶來?
那么他的手段即便再隱秘,他也會處于聚光燈下,而一旦“祖巫神像”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夢三只是可愛,又不是笨,
相反,它活了這么多年,處理事情還是很麻溜的。
它明白白淵的意思,便道:“冕下,以夢三所見...寧山城里常常有人會去往青丘白王廟進行祭拜,但青丘乃是白月國圣地,如果要前往,都必須由身份足夠的妖帶著進入青丘。
冕下不妨混入其中,然后我給您一封信,讓我在青丘的眷屬特別關照您,我就說您是...”
白淵道:“我是夢三大主教眷屬的遠房親戚,剛剛妖化,頗有潛力。”
夢三:
它伸出短手手擦著眼睛。
白淵奇道:“怎么了?”
夢三道:“嚶嚶嚶,讓冕下受委屈了...”
白淵揉了揉它的小腦袋道:“沒關系的,夢三,不必自責。”
夢三:“嚶嚶嚶...”
但旋即,它又有些擔心道:“主上的相貌怎么辦呢?”
白淵淡淡一笑。
這事兒本來他也煩心,甚至還想了不少對策。
可是在趕路的這幾天里,他又掌握了兩門本命法術。
一門本命法術名為如意。
如意:消耗3點靈氣,使得自身一段時間內處于能夠隨意擴大或縮小物品的層次,最大不超過神識范圍,物品擴大或縮小后。
這本命法術是藏兵道的上位法術。
內視效果是他的肌肉的肉絲變得極其怪異,在人類的正常肉絲之中多出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肌肉”,那些“肌肉”充斥著一種毀天滅地的力量。
而在消化的記憶里,他隱約知道,原來藏兵道是來自于一個名叫芥子文明的力量。
芥子文明乃是在冥古后期,這是萬古中最古老的時期了,而其所對應的種族名為巨靈。
起初,他以為巨靈一族就是那種又高又大力量很猛的種族...
可事實上,他錯了。
巨靈一族的特點是,生來巨大,一萬丈打底,人均身高兩萬丈左右...
而隨著力量的變強,巨靈一族會越來越矮,直到矮到只有兩米左右。
在這個過程里,他們的肌肉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開始壓縮,但是...肌肉的壓縮并不是為了積蓄力量,而是為了適應他們即將接受的力量——星術師。
什么叫星術師?
你以為星術師是那種穿著法袍、揮舞著法杖的弱雞,那就大錯特錯了。
從記憶里,白淵隱約知道...這個文明中恐怖的存在,能夠將天空的恒星壓縮成拳頭大小,然后用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用恒星來取代心臟,繼而供應全身的能量。
而這種特殊方式,讓他想到在藍星科幻假想里看到的一種假設——戴森球。
這種匪夷所思的種族擁有著恐怖無比的文明,稱霸世界長達數千萬年,而其最核心也是最初的...就是芥子肌肉。
另一門本命法術,則是...二選一。
三相瓦解或者三相聚合。
而每個法術又分為“物質”“意念”“形體”這三樣。
白淵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聚合。
而這...完全就是無情的力量。
他是怎么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攫取太陽塔文明的力量...
通過攫取的記憶,他隱約知道太陽塔文明是緊接著傀儡文明的太古第二文明...
在傀儡文明覆滅后,不知為何...大地處于一種極度灼熱的狀態,這個時代被稱為“大火災”。
太陽塔文明正是在大火災中應運而生。
通過內視,白淵發現自己的軀體擁有了一種詭異的“記憶”功能...甚至無需動用靈氣,就能夠隨意的改變,然而妙道在則名為聚合的力量后卻有一句提示“不要迷失于改變,否則你將永遠無法回到永恒”。
但無論如何,掌握了三相聚合的白淵,擁有了底氣。
根據戎朝“男丑美媚”的風俗,他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滿臉橫肉、皮膚蒼白(小兇在皮下)的壯漢。
次日早晨。
異域的陽光混合著戈壁、荒原、青草還有奶糕的味兒,落照在一座漆黑的巨城之上,慢慢照清了城門中央的“寧山”兩字。
城門慢慢打開,城外竟然有前來做生意的牛車,不過看樣子和打扮都不像是皇朝那邊的,而像是某個未知的小族。
再細細看,那牛車并不是“過來交易”而是“交易返回”,這很容易理解,第三等中有著不少人類或是外貌依然是人的妖怪,去往周邊采買物資實在是很正常。
巨大的銅門兩側,站著兩個傲然翹著尾巴的古妖守衛。
在皇朝,露出尾巴是要被打死的,但在這兒卻是驕傲的象征。
白淵抓著夢三給的信,走到了守衛面前。
守衛看到陌生人,頓時神色冷冽起來,頓時湊上前,其中一妖問:“什么人?”
三字一出,古妖守衛覺得肚子里實在是有些心里話不吐不快,于是接著道:“你怎么一個人來這里?
難道是找親戚的嗎?
如果你說是的話,我就讓你進去,畢竟你身上確實有我們的氣息 哦,該死,你給我的感覺太親切了,即便你不說是我也想放你進城了,怎么辦?”
這守衛的話幾乎每一句都在變,從第一句的很嚴厲,到后面的想直接放水,簡直是絲滑的一氣呵成。
他轉頭看向另一個守衛道:“嘿,我這么做...”
他還未說話,另一個守衛已經道:“快進去吧。”
白淵道:“我想見見你們涂山司祭,不知他住在哪兒?”
第一個守衛道:“涂山司祭住在寧山城的城主府,不過它每隔幾個月才會回來一次,你怎么進去呢?
這么很困難...哦,該死,我可以去向城主匯報,只要城主答應了,你就可以見到涂山司祭了。”
說完,守衛就被自己的熱情給驚到了。
白淵道了聲謝,便進了城,然后直奔寧山城的城主府。
街道上,有古妖,有人類,絡繹不絕,如同皇朝城市的坊市。
而但凡見到他并且和他說話的古妖,都顯得格外友好,什么心里話都說...
同時,這些古妖但凡顯出人形的,都是男的魁梧卻丑陋,女的苗條而嫵媚...
之前的拓跋山早有說過,這就是白王一族的特點。
很快,白淵就來到了城主府,并且在熱情的古妖侍衛帶領下,來到了司祭隱修之處。
熱情的古妖侍衛告訴他“他來的剛好,涂山司祭剛回來沒多久,已經有人進去通報了”。
城主府深處。
古色古香的碧竹小齋中,
一個身形強壯、肌肉暴突的魁梧男子正坐在石桌前。
石桌的另一邊,則是坐著個相貌普通的文士般男子。
可是,這等普通的相貌在周邊各種歪瓜裂棗的丑臉襯托下,卻顯得英俊不凡,可謂是小白臉了。
石桌上則是縱橫十九道的圍棋盤。
圍棋盤還是空蕩蕩的,顯然這一局剛開。
魁梧男子正是涂山司祭,他拈子,掃了眼棋盤,“啪”地一下落在中元之處,霸氣側漏,繼而睥睨而著對面的文士。
文士有些瑟瑟妥妥地矮著身子...
他并不是古妖,或者說還未成功感染成為古妖。
但是,不知為何,這次涂山司祭回來竟然命人叫他來城主府。
當文士聽到這個消息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過是個文化人,懂些皇朝的琴棋書畫,他實在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涂山司祭為什么要找他。
但他無法拒絕,還是來了,然后一直陪著小心。
可令他意外的是,涂山司祭叫他來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教司祭下棋,以及普及一些皇朝的事。
頓時間,文士的心安了下來。
他好歹是讀過書的,心思玲瓏,善于揣摩...
前段日子,古妖文明發生了一件開天辟地大事件,這件事幾乎轟動了整個戎朝的上層,文士雖然只聽到了一丁點兒消息,但卻也從這冰山一角推測了個大概。
這天大的事就是“白王出世”。
白王...距離他這種活在下層的人來說,幾乎就等同于龕上的神佛,崇高而遙遠。
如今看司祭這個樣子,很可能出世的白王喜歡皇朝文化,所以司祭才在此處苦心鉆研一些他平時看都不看的東西,說白了,還不是為了投白王之所好?
文士小心翼翼地落子邊角。
司祭冷哼一聲,抬手,霸氣十足地繼續落子中元附近。
文士小心地再占了邊角。
司祭冷笑道:“慫包。”
文士尷尬地賠笑。
司祭下的投入,文士下的小心,沒多久...文士的一條大龍就被司祭給吃掉了。
司祭哈哈大笑道:“原來所謂的手談,不過如此。”
文士小心的點頭,繼而起身,然后提醒道:“涂山司祭,剛剛有城中守衛通傳說有人求見。”
涂山司祭的粗眉毛皺了皺,“有人求見?這些小崽子越來越不懂事了,連身份都不報么?”
他被人打擾了下棋似乎很煩躁,于是道:“罷了,就當稍作休息吧...”
然后看向文士道:“你且在這里別走。”
文士忙點頭。
涂山司祭這才哼了聲:“進來。”
聲如驚雷,穿林打葉,飛速傳出,而其中所藏的力量,足以讓境界稍低的存在戰栗不已。
白淵聽到聲音,知道是叫他,便抓著夢三的書信走入了其中。
很快,涂山司祭看到了一個裹著灰斗篷、戴著面具的魁梧流浪漢。
這魁梧流浪漢的腰間插著把短弩,顯然不是什么厲害人物。
他也不問,只是隨手一揮...
頓時間,白淵臉上的面具被揭開了,黑發往后狂舞而出,露出了一張滿臉橫肉的臉,銅鈴般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往上瞪起。
涂山司祭看到這么丑的臉,暗暗點頭,這必然是自家人了。
既是自家人,最開始的敵意也不見了,便道:“你是何人,尋我有什么事?”
白淵道:“曾是皇朝鎮上一屠夫,僥幸成為古妖白王一脈,特來戎朝,想要參拜我脈偉大的白王冕下。”
說完,他又雙手遞呈上信件道:“這是夢三大主教的親筆書信。”
涂山司祭本是無所謂的聽著,聽到夢三大主教頓時彈了起來。
夢三大主教可是最接近白王的存在啊。
而且,它也是唯一一個半圣,是屬于一妖之下的存在。
涂山司祭便坐直了身子去接信,可不知為何...他看到對方兩只手遞來,他總覺得一只手去接特別別扭,格外不舒服,于是也本能地換做雙手接信。
但他并不奇怪,這應該是對于夢三大主教的尊重。
旋即,涂山司祭拆開信,粗大的手指拈出信紙,細細看了一遍,然后在最下感到了夢三大主教的氣息。
良久,涂山司祭才抬起頭,道:“沒想到你居然能得到夢三大主教的書信...
既如此,你先住下吧。稍晚有妖會來將你登記入本次的朝圣團。
過幾日,我會親自領隊,帶領朝圣團去往青丘圣地,祭拜偉大的白王冕下。”
:月底了,書友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