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北方城,天心湖莊,一亭臺,乃是觀景圣地。
即便不是佳節,百花湖上也是極美的。
十二花神廟如珍珠點綴在沿岸,紙船載著燭火在黑暗而平靜的水流里飄向深處,紅塵鬧市已歇停,天籟之聲四處起,如此風景,白淵覺得如果能來點烤串那就更好了。
烤串是比較適合和兄弟一起吃的,不適合和小郡主這種,而墨娘的話畫風就更不對了。
至于和“家人們”,那也是不現實的,“家人們”是原始派,吃法粗獷野蠻,且極具視覺沖擊力...
白淵很怕大兇抓著長棍子,小兇把人一個個打死然后插到長棍子上,接著大兇把一串串人放在火上烤,然后再淡定地分給他一串。
這種事想想就是噩夢。
但這種畫風,才是“家人們”的飲食畫風。
穿越前,白淵很喜歡擼串,穿越后,他還沒好好擼過。
此時在這一亭臺上,他實在是萌發了這樣的心思,只要想到在這寒煙籠罩、萬籟俱寂的地方擼串兒,心情都放松了許多。
最近壓力太大,動不動就爆發個大事,激烈的戰斗更是稀松平常,所以心態一定要好,不能崩太緊,否則會成變態,到時候天天就想著稱王稱霸那種沒意思的事,人生就算是白活了...
白淵如此地告誡自己。
可是,一個人擼串,多孤獨啊?
但沒有知心好友,如之奈何?
在見到孔老師前,白淵是不信“一見鐘情”的,只不過隨著他和小郡主關系的確立,他已經把這“一見鐘情”給拋諸腦后了,畢竟他是個專一的男人,雖說他還不知道如何對待墨娘。
而在見到白月皇前,白淵也不信“情投意合”這四個字。
可不知為何,他對白月皇感觀卻相當的好,有一種格外親切的感覺,就是莫名地覺得此人適合做兄弟。
此時,看到白月皇對他如此,他哪里還猜不到過去的六皇子對白月皇做了什么。
他同樣半跪在白月皇,雙手攙扶她,同時問道:“燕兄,那畜生對你做過什么?”
白月皇聽到“畜生”兩字愕然了下,只覺這話不似作偽。
再接著,她發現兩人這對跪的姿勢也頗為詭異。
白淵微微運力道:“起來再說。”
白月皇很有原則,白淵不答應,她就是不起來。
白淵無奈,于是,和她對跪,然后順勢往后一坐,呈跪坐姿勢,然后岔開話題道:“燕兄,還不知你全名,可否告知?”
白月皇:
她覷眼看著面前的男人,話到口邊,卻猛地一轉,鬼迷心竅般地道:“無名兄,某姓燕,名...”
此時,一亭臺正是坐北朝南,觀望的也是南方的風景。
白月皇瞥了一眼南邊的天穹,道:“名南天。”
“燕南天?”白淵贊道,“好名字!”
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這乃是穿越前一本里被稱為“天下第一大俠”的人物,嫁衣忍辱,神劍驚世,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人,乃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能夠擁有這樣名字的人,再加上白淵最初的觀感,實在覺得眼前這跪著的實是忍辱負重的熱血好男兒。
他已經完成了邏輯推理。
過去的六皇子必然不簡單。
燕南天則是他的部下。
但六皇子為非作歹,甚至以“地獄圖”引動了白影懸案,同時將佛土眾人都坑慘了,導致人族文明出現了一個大豁口。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但燕南天卻為了人族而向六皇子跪下了,因為在他看來自己還是過去的六皇子。
白月皇靜靜看著他,發現他是由衷稱贊“燕南天”這個名字,實在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奇特之感。
那泣血白虎面具下的俏臉古怪無比。
若是有上帝視角,自當發現一張面具和一身白金斗篷里裹著的竟是儒門孔大學士的千金——孔嫣!!
孔嫣深吸一口氣,道:“無名兄見笑了。”
白淵道:“為何稱我為主上,燕兄可否將此事細細說來?”
孔嫣實在是有些困惑了,眼前這男人到底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不知,亦或另有深意?
略作思索...
她確定了。
假的。
都是假的!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男人的奸猾狡詐,黑暗陰邪,滿口謊言了,只要信了他,那就是噩夢的開始。
而這個男人自從從荒山歸來后,演戲就越發拔群了,短短相處的時間里,竟然給了她許多次“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他可能不是六皇子”的錯覺。
這等手段,這等功夫,實在是深不可測,簡直讓人一不小心就著了道兒。
孔嫣越發警惕,同時做出了判斷,面前男人是在演戲。
但她也無奈,演就演吧...
她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于是,她坐在白淵對面,準備把“地獄圖”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說之前,白淵則是尋了此間的那位老莊主,問他要了些食材、烤架和酒水。
老莊主自是認得無名先生。
他也早明白那日在漁村里救他的人便是無名先生。
而無名先生已經變成“英雄”般的人物了,其事跡和“四劍之說”已經流傳開來。
規則不為俗世而變,但卻可為英雄而變。
于是,雖是深夜,老莊主聽聞無名先生來訪,也是興奮地起身,再難如水,繼而親自烤魚,然后令他那小孫女端著托盤送上。
白淵也是心情頗好,讓那小姑娘演練招式。
小姑娘資質正常,功法乃是一門六品劍術《青山劍訣》,乃是龍下學宮里“群山學堂”教授的功法。
群山學堂,乃是群山劍派設立的學堂。
“群山劍派”則是和曾經的呂純元、如今的陸元所在的“孤星劍派”同為“一家二宮三閣四會五派六幫七門”中的“五派”之一,也算是大門派了。
可,白淵如今對于武道一途,實是神人,他讓小姑娘演練了一番,然后便點撥了幾處。
只是幾處,就使得小姑娘若是撥云見日,甚至隱約覺得這六品的功法都快要達到七品的威力了。
小姑娘連連拜謝,白淵也樂在其中。
一旁戴著白月皇面具的孔嫣默默看著,她真的希望這一切不是演技...
小姑娘離開后,白淵笑道:“燕兄,不吃烤魚么?”
孔嫣指了指面具。
白淵道:“微抬半邊即可,如若不便,下次換個款式便是了。”
孔嫣略作思索,抬手,在泣血白虎面具的嘴唇位置劃過。
頓時,一道口子出現。
她將烤魚拆下,然后送入口中,同時開始講述“地獄圖”的事。
白淵靜靜聽著。
去,是不可能去的。
但了解下,還是可以的。
三日之后,午夜。
白淵穿著無名套裝,揣著50點氣運儲備,站在了一處密林的入口。
密林外,有著各種隔離,還有著各種木牌。
牌子上用血色大字寫著:平安森林。
字體兇煞,和“平安”這兩個字完全搭不上關系。
而若是詢問一下當地的村民,就會知道這平安森林還有著諸多的別名。
這些別名包括:招魂路,望鄉門,賞善罰惡林 而當地村鎮還有個奇特的習俗,那便是如果某人無法被證明有罪還是無罪,那就用十里長繩將他捆綁,然后讓他進入這森林,只要能走到長繩繃緊,就可以返回。
而若是此人能活著返回,那就說明他無罪,否則...他就會因為所犯之罪而被森林中的惡鬼拉入地獄。
這個法子很奇特,而正常來說,一個人在繩索拉長的過程里是不會出事的,他只需走過十里路,再快速返回,就能被證明無罪。
但事實上...疑犯還真的是有生有死。
有的回來了。
有的,則只能在長繩盡頭找到一具尸體,而尸體兜里的物件依然還在,這便可以排除盜匪的可能,而尸體從外看亦是完好無損,這又可以派出野獸妖獸的可能。
當地人越發迷信,卻又在恐懼之中用豬血寫下“平安森林”四個大字,豎在密林入口,以防止有小孩或是無知路人進入。
有趣的是,這平安森林正是在云泰城以東。
而云泰城則是靠近江北道。
這城在八年前曾試圖著樹立帝像,只是忽有一夜,帝像崩塌,當時社稷閣的方副閣主也因為此時而流放,其女方媚亦流落教坊司,現加入組織,在白淵的皇子府中。
白淵皮膚表層乃是林小玉,皮膚外層乃是兇無忌,
左側的是裹著白金斗篷的燕南天大俠,右邊則是戴著斗笠、裹著錦袍亦不見面容的小尼姑,
后邊的老樹下則是老林的棺材車,車里坐著正往外張望的大兇,還有“海外常山趙子龍”。
雖然此處有八位存在,然而...從外看,這里就只有三個人。
三人來此,乃是隱秘無比之事,自不能被外人知曉。
尤其是小尼姑,她現在可是被限足不可離開皇都的。
“世尊還是不肯親至嗎?”小尼姑有些失望。
白淵道:“世尊不見外人,不過已授我如來妙法...除此之外,世尊還賜我底牌,關鍵時刻可以動用。”
小尼姑忽道:“這里的東西,其實需要你來破...”
說到這個話題,小尼姑周身毛孔大張,一團團黑煙直沖而出,化作一個個詭異的人頭,發出凄厲而怨毒的咆哮,“卑鄙小人!人族叛徒!死!死!死!”
這諸多煙身人頭的黑煙浮騰在小尼姑周身,宛如沸騰的萬鬼雕塑,很是可怖。
小尼姑深吸一口氣,諸多黑煙便縮了回去。
小尼姑淡淡道:“今次若能從地獄里帶回迷途的佛陀,你我仇恨,一筆勾銷。”
白淵暗暗苦笑。
他之前聽了白月皇的講述,知道六皇子確實不是個東西。
六皇子為了一己私利,而欺騙了天曌公主,繼而利用天曌公主的信任,而讓她將萬佛大殿的萬佛舍利琉璃塔偷了出來。
萬佛舍利琉璃塔,據說乃是利用南國的“芥子手段”而制作出的一尊佛塔,塔高百丈,卻縮于方寸,供于萬佛大殿。
而這萬佛舍利琉璃塔中供奉著諸多佛陀、古佛的舍利。
這些舍利于佛土承受香火。
白淵覺得“偷出這么個東西,應該是超地獄難度”,但天曌能夠偷出來,也足以證明她的水平。
可白淵又覺得,“居然把萬佛舍利琉璃塔偷出來,這天曌公主怕不是個只有戀愛腦的低能吧”,但在知道后面原因后,他有了部分的了解。
只是部分的了解,覺得有一定道理,但就跟沒了解似的...
天曌為什么偷?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看到了未來。
燕南天,也看到了未來。
據說這個未來,是一片黑暗無光的未來,是人間淪陷的未來。
人類終究是敗了。
屆時,山河破碎、蒼生為奴,
香火供奉的神龕上端坐的不再是人類先賢,而是魑魅魍魎的異族。
天曌公主以身為祭,耗命三十年,看到了三秒的契機。
這契機就是...偷偷帶萬佛舍利琉璃塔來此處。
于是,天曌公主就帶了。
她以為她是在將萬佛帶往新的凈土,可事實上,她卻讓萬佛陷入了萬劫不復。
那問題來了。
白淵很好奇,這是過去六皇子的力量恐怖到了能設計萬佛的地步嗎?
或者說萬佛難道就不擔心他們的舍利留在人間會出事?
但很快,他明白了。
這不是六皇子的力量,而是和萬古識海中一個名為“白影”的恐怖文明的力量。
萬古識海,介于現實世界和輪回世界之間,乃是一切時間長河里的客觀之識,以及不愿去往輪回的主觀之識的集合,其中詭譎無比,遠非人能夠想象。
恨念,怨念,咒念,不過是其中一部分的依然“有著主觀能動性”的存在。
但這些存在并不是所有。
“白影”文明就是這樣的一個特殊的文明。
這個文明,存在于萬古識海,但卻沒有咒念,就如同日月星辰、風地水火等自然之物般,在萬古識海里遵循著某種未知的規律在進行著“運動”。
據燕南天說,六皇子察覺了“白影”文明的恐怖,想要利用這個文明。
可利用文明,就需要做實驗。
這個實驗品自然不可能是簡單的東西...
于是,六皇子就用了“萬佛舍利琉璃塔”來做實驗。
雖然不知道那未來是怎么回事,但毫無疑問...六皇子在這個實驗里是有收獲的。
而地獄圖...則是這次實驗造成的“污染”。
天曌公主也死在這污染之中。
但是...她又爬回來了。
這個爬回來的她,極可能已經不再是天曌公主,而是一個和她有著一樣意志、一樣相貌、一樣過去的她...
這樣的她,非男非女,非人非鬼,難以定義,但是...她卻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