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李未晞安撫好后,姜不苦就將意念收了回來。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追隨者天上的明月,眼中有著深思之色。
毫無疑問,前世藍星的發展遠不及今世的情況。
雖然力量體系和今世不同,但也非不能對比,前世的當下,無論是炎夏還是其他文明陣營,最強力量者也就與現在五六劫金丹境水平相當,而且,達成這成就者還寥寥無幾。
雖看似只有一兩個大境界大差距,可實際上,這差距卻大到了完全無法彌補的程度。
那樣的藍星世界,今世炎夏只需派個元神境大修過去,就能把整個世界吊起來打。
連今世炎夏都能吊打的世界,那些底蘊更深、強者更多的天外世界自然更不用說。
可那樣的藍星依然能夠撐到六十三年后,才真正走到尾聲。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星球意志作為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防線,居功至偉、表現得非常頑強。
世界與世界的碰撞,世界意志之間的交鋒是最先開始的。
而世界意志若是敗亡,距離世界敗亡也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前世,也是在這個時間前后,這個被稱作莽荒世界的、有著強大獨立自主意識的世界意志率先對藍星發難。
但其對藍星意志造成的威脅很小,藍星意志比較輕松的扛住了這一波的威逼。
直到新歷三百年,其他幾個更加冷漠卻也更加強大的世界意志幾乎同時出現,藍星意志或者說藍星的劫難這才真正開始。
在潛藏于“草叢”深處,撲擊出來之前,獵食者之間只能隱約感覺到對方的存在,更準確詳盡的信息,并不知道。
只要有第一頭獵食者撲出,其他獵食者也就不得不跟著出來,更何況,它們若久不動手,它們盯上的獵物若真被莽荒世界意志這個蠢貨吞掉——那到底誰蠢就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了。
所以,只要對藍星世界懷有覬覦之心的世界,必然會在那個時候統統跳出來。
若是來的早了就是莽荒世界這種蠢貨,免費充當了投石問路的石子,可若是來得晚了,其他獵食者已經吞吃完獵物,開始消化所得,變得更加強大,這個時候再沖上去,面對的就是同為獵食者的、比之前還更加強大的對手——這和先跳出來的一樣愚蠢,吃席的時候不上,等到別人都在開始剔牙了才忙慌火燎的沖上前去。
要來吃席的時候就來,不然干脆就別來。
等到坐上席面之后,獵食者之間才真正看清楚對方,也各自生出了警惕之心,在對待藍星意志這個獵物時也就不敢全力施為,而是“徐徐圖之”。
當然,六十年光景,對個體生命來說或許還是值得銘記的一段漫長歲月,可對這些世界意志而言,也稱得上電光火石、彈指一瞬了。
而且,無論它們彼此間如何警惕防備,卻不可能讓已經擺在席面上的藍星意志翻了盤。
藍星意志能夠支撐六十年,已經堪稱韌性十足了。
具體到藍星內部,又經歷了好幾個階段。
當藍星意志進行頑抗的時候,有源源不絕的中低層異世界炮灰沖入藍星。
因為在藍星內部,藍星意志依然擁有絕對的統治力,不僅那些強者會避免此刻進入其中,成為被螞蟻堆死的巨象,就連中高層實力者都會減少進入,因為隕亡的機會實在太大。
所以,真正沖進來的是海量的底層炮灰,和部分中低層小頭目。
他們的實力大概相當于炎夏的練氣境與筑基境,毫無疑問,以這樣的實力,來再多都是送。
可真不是白給。
一方面,他們將藍星內部的種田發展直接被直接打斷,當這些海量的、實力與練氣境筑基境相當的異界生物涌入藍星內部,給各陣營的基層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雖然明面上強者的損失不大,但未來的潛力卻因此被持續扼殺了。
而這種藍星內部的變化,體現在藍星意志身上,就是她因此而變得越來越虛弱。
而另一方面,海量異世界的生物隕落在藍星內部,還都是堪比練氣境筑基境的力量者,對任何世界而言,這都是一種極其珍貴的養分。
對藍星世界自然也不例外,世界自發吸收這些養分,星球迅速成長,世界的上限隨之提升。
對藍星上的人類強者而言,這似乎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們的實力變得越來越強,在這最后的六十年間,人類強者從至于五六劫金丹境比肩突破到可與元嬰境比肩,甚至最強者可與元神境比肩,稱之為陸地神仙也不為過,可是,這種個體的短暫受益卻是世界的加速“失權”。
世界的上限在提升,可各人類陣營中數量最龐大的底層民眾傷亡慘重,每個陣營都沒有余力將世界的增長化為人類整體底蘊的提升。
星球上形成了大量的無人區,數量越來越多的異世界生命涌入。
藍星和藍星意志之間的脫節,讓藍星意志變得越發虛弱,不僅內里空乏,而且根基已失,成為無根浮萍。
另一方面,世界上限的提升,世界意志與世界本身的脫節,讓藍星意志對藍星的絕對統治力發生動搖,實力更高的異世界生命開始源源不斷的進入世界,因為他們受到的壓制越來越小,藍星人類的主場優勢正在迅速喪失。
當到了新歷三六零年,在這種從內而外的、全方位的夾擊之下,藍星意志徹底崩潰隕滅。
藍星世界沒有毀滅,但卻不再屬于藍星,各世界的至強者出場,第一件事就是對藍星所有生命,無論有智無智,無論是人非人,進行了無差別的清場。
那些從新歷六十年便堅持抵抗,一直堅持到新歷三六零年,實力越來越強,堪比元神境的人類最強者們,在這樣的大清場之下,同樣沒有撲騰出什么浪花,甚至決死反撲都沒有傷到那些至強者或者偉大諸神一丁半點,如同泡沫一般破碎隕落。
毫無疑問,世界碰撞進入到第二階段,各個大世界以藍星世界作為中轉樞紐,必將展開烈度更高、持續時間更久,也需要各大世界更加小心謹慎的角逐中。
而這個圍繞藍星世界展開的第二階段,與藍星人類無關,與藍星一切眾生無關,與藍星意志無關。
他們只需要藍星世界,其他一切都不需要。
這是所有獵食者的默契。
在進行更高烈度的爭鋒之前,總要吃點什么墊墊肚、熱熱身。
這就是姜不苦“前世”記憶中未來六十多年的梗概,可現在,他心中卻產生了疑惑。
毫無疑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今世的藍星都遠非前世的藍星可比。
前世的藍星即便到了最后關頭,世界的上限也僅堪比現在的元神境洞虛期層次。
而現在,早在大世降臨前夕,藍星世界的上限就到了元神境,最強者的實力達到了元神境造化期層次。
這反應在藍星意志上,應該比前世更加強大、更加有韌性才對。
再加上各陣營意志的覺醒。
炎夏有完善的神道體系,現在又建起了智能網絡體系,遠超前世的強大執行力和數量以百兆、千兆計的修行者。
其他陣營經過長久的調整適應,也已建立起了完整的信仰體系。
姜不苦相信,今世藍星的根基不會那么容易動搖,能夠將對方跨界送來的“肥力”充分消化,并轉化為更強底蘊。
藍星意志將得到正面加持,而不再是負面的種種“扯后腿”。
可現在,他看著天空藍星明月的表現,心中出現了疑惑。
她雖然表現得非常堅強而倔強,卻遠不如前世同期!
按理說,她應該更強大才對!
姜不苦心中升起了疑惑,開始仔細回憶前世重生歸來之前的一切。
然后,他愕然發現,一片空白。
在前世新歷三六零年那個時間點,他腦海中并沒有關于他自己的任何信息。
因為“重生”歸來之后,他就發現,他所知道的都是大勢梗概,并無任何細節,因為藍星意志再隕亡之前逆轉時序,將一個“希望”送到過去,本就是逆天級的操作,能夠知道一些大勢梗概就很不容易了,那些細節記不記得本來也不重要,于大局無礙。
他一直也是這么想的,也非常“理所當然”的把這個問題打包整體處理,不去主動深究自己前世,特別是新歷百年之后,兩百年之后,三百年之后,甚至三百六十年那個時間點的情況。
因為今世已經不同,早已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攜帶過多的前世記憶反而會形成認知障礙,他以前經常外出游歷,有一個目的就是主動“刷新”自我認知,將前世記憶的遺留清理掉。
可今日,因藍星意志表現的詭異,與他前世今生的認知完全不符,讓他起了尋根究底的心思,然后,這才發現,在前世新歷三六零年的時候,“我”是不存在的。
然后,他再次發現。
當他于天變當日,在宿舍午睡醒來,能回憶起的梗概本身,也是值得深思的。
整理第一篇劇透貼內容之時還可以解釋,因為有一些認知還和他通過權限視野看到的情況并不吻合,雖然于結果無礙,但卻是本質認識上的偏差,他當時也回憶起了一些前世從各個渠道了解到這些的記憶;
可第二篇劇透貼,其中部分內容所體現出來的高度,那種獨特的全球視野,甚至將其他世界一起納入的宏大視野,真是前世各人類文明陣營能夠認知這么透徹的?
要知道,前世因為沒有劇透貼的指引,沒有今世炎夏這個模范帶頭榜樣,最初的局面是非常糟糕的,經歷了十分混亂,血腥,野蠻的一段時期。
后來秩序重建,人類文明重啟,但有些東西卻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比如,以強者為尊,以力量稱雄,雖然對科研沒有到漠視的程度,但一切科研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變得更強。
那些誕生于混亂時代,甚至混亂結束之后的秩序時代的新時代強者,對科技的印象是“脆弱”,就像搭起來的積木大廈,一旦抽掉下面任何一根,大廈就要全面崩塌,而崩塌后的世界正明明白白展示在眾人面前,容不得狡辯。
所以,這些人骨子里對科技科研都是有些“不信任”的,至少,他們更信自己,更信體內涌動的實打實的力量。
這才是根本。
今世,以六一學院在炎夏的地位,耗費了大量時間和心血,才通過龐大而復雜的天機眼觀測到了外間層訊息滲透。
前世根本沒有這樣的基礎,怎么可能也認識到這些?
即便隨著個體修為越來越高深,達到堪比今世元嬰境、元神境層次,空間感得到長足進步,能夠洞察一些真相,但也絕不可能如此直指本質!
而現在,但他仔細梳理新歷三零零之后的世界大勢,所見的一切,更全是這種層次的視野和角度。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藍星意志!”
姜不苦又努力在前世中尋找“自己”的身影。
因為前世記憶缺乏細節,越往后,越宏觀、越大略,所以,他能回憶起的“自己”本來就不多,而且,基本都集中在新歷百年以前。
到了新歷百年之后,他前世的記憶中就找不到“自己”了。
忽然而起的這種認知,讓他的臉色變得古怪。
“難道,真實的情況是,前世的我根本沒有活過新歷百年,嗯,也有可能活過了新歷百年,因為在前世新歷一五零年以前,還是有些記憶具備非常主觀的個人色彩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前世新歷二零零之前,‘我’就已經不存在了,自然更沒有活到新歷三六零年那個時候。
重生的不是我,而是一段源自于藍星意志的記憶信息?
是啊,既然逆轉時序本就是個逆天之舉,何必要費力不討好的送一個靈魂歸來呢,哪怕把記憶刪刪改改,可又哪有只送一段信息歸來輕松?”
“所以,我根本沒有重生,只是接收到了來自三六零年后藍星意志發送來的信息?”
想到這里,他又升起了新的疑惑。
“可如此一來,前世新歷百年之前那些‘我’的記憶又是從何而來?”
忽然,姜不苦想到了炎夏人道的“檔案庫”,藍星意志作為藍星的“天道”,應該也有著類似的功能,當她把信息落在我身上,這在時間線上的激起的波紋,很可能就把記錄在“天道檔案庫”中與自己有關的記憶畫面一起送了過來。
這也是為什么我也只記得一些有用的梗概事件,而沒有細節日常的原因,因為“天道檔案庫”中只有這些。
當他想透這一切,就驚奇的發現,在他心靈深處,出現生了一枚極微小的小點。
這小點不在他體內,不在他精神內,而是很微妙的心靈之中!
這小點雖小,卻給他一種無與倫比的厚重感與鋒銳感。
與此同時,另有一道信息涌入他的心田。
姜不苦心中感慨:
“厲害啊…它以前是藏在我的認知之外吧,只有當我完全意識到‘重生’的秘密,認知之外變成認知之內,它才會被我感知到。不然我永遠也不會發現它的存在,其他存在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
而讀完這新的信息,姜不苦心中滋味難言。
他也明白了為什么這個小點隱藏得如此之深,不是為了防備自己,“前世”的藍星意志既然選擇了自己,自然不可能在這上面對自己有什么隱瞞。
她防備的是另一個存在,就是“今世”的藍星意志。
她想要以自己最徹底的犧牲,換取“今世”藍星意志的徹底獨立。
她不想讓“今世”這初生的藍星意志受到自身的任何干擾,可以和藍星世界一起、盡情的成長壯大。
是的,前世藍星意志和今世藍星意志,并不是同一個。
前世藍星意志,并不是初生的,而是如同當了四十六億年的植物人忽然醒來。
某種程度上說,她是真正的藍星母親。
四十六億年的記憶洪流,對剛蘇醒,本質還很弱小的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負擔。
漫長的記憶,讓她始終處在一種行將分裂崩散狀態。
即便在當時作為藍星主人的人類,在她漫長的記憶中,占比實在太小太小。
生命出現之前漫長的冥古宙;單細胞生物出現的太古宙;多細胞生物出現的元古宙;繼而是生命大爆發的顯生宙。
顯生宙還有寒武紀、志留紀、泥盆紀、侏羅紀、白堊紀。
人類的文明占比才多少呢?
這也是前世野性爆發的災難更大更持久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因為漫長的記憶,造成了她自蘇醒開始就有的自我分裂的傾向;
可也因為她漫長的底蘊,讓她在面對其他世界意志的威凌時更有韌性,甚至外部的力量越強,她越能團結自身。
也是因此,到了最后時刻,她利用外部壓力和自身底蘊,以徹底隕滅為代價,凝結了一顆“意志奇點”,連同一段“重生”的記憶送回天變前一刻。
重生的記憶與姜不苦融為一體。
而奇點則隱藏在他認知之外,在天變瞬間,在藍星意志即將誕生的剎那,這枚被她凝結而成的“意志奇點”爆發出恐怖的吸力,將天變之前的所有星球記憶全部吸入其中,不再殘留一絲一毫。
于是,這才有了今世藍星意志的誕生,相比于選擇徹底隕滅的她,新生的她是真正的、彷如初生的嬰孩,現在雖然弱小,卻有無限的可能,更不會為分裂所困。
這就相當于重生到自己的胎兒時期,然后,主動把自己的意識扼殺,讓這個身體誕生一個嶄新的意識。
這種選擇,這種永久的犧牲,讓姜不苦動容。
同時,這枚“意志奇點”也是一柄最鋒利匕首,真正可以起到絕殺作用的武器,這是穿越過來不到三百年的藍星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具體如何使用,她并沒有說,因為她并不會知道在她徹底隕亡之后,新的一世在汲取了她的經驗教訓后會發展到什么程度。
她只是在生命的最后,將一個希望送到了一個必然不會再有她的藍星。
看到這枚意志奇點,姜不苦將心中醞釀了不知多久的計劃徹底推倒。
低聲呢喃:“放心吧,我會努力用好這柄匕首的。”
他的心中,已經閃過更瘋狂,更大膽的想法。
畢竟,這些年來,他想的念的都是這件事,藍星的底牌,炎夏的底牌,能夠動用的種種手段,他早不知盤算了多少遍。
當前世藍星意志以自身徹底隕滅為代價將一件堪比核武的殺手锏送到自己面前,如果,不能好好利用它,不能讓它綻放出最大的價值,那就辜負了她的這番籌謀和犧牲。
此刻,他再看天空那正在頑強的頂著莽荒世界意志的壓力而倔強前行的藍星明月,卻沒有了悲愴的情緒,反而覺得,多磨礪磨礪也好啊。
藍星母親是已經犧牲那個,而此刻天上那個,只能算是藍星蘿莉。
她的年紀,真的比自己還小二十歲呢。
二十歲,足足一代人的差距。
再加上她母親選中他姜不苦作為她希望的承接者,再看這個藍星蘿莉,他心中沒來由的升起一種看后生晚輩的念頭。
覺得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多磨礪下,吃點苦頭也是好的。
“放心吧,你既然選中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選中了如此平平無奇的我,可事已至此,我自會向你證明,你的眼光,沒錯!”
“對,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但我必然就是那命中注定的天選之人,世界拯救者!”
姜不苦自認為沒有什么特別的優點,可此刻,他卻將之盡數拋之腦后,今后,這永遠不會是困擾自己的問題。
世界選中了自己,這就是理由。
他抬頭最后看了一眼天空,轉身進入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