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自我了斷
而現在，壯漢取出的這個線香，是不是就是關鍵。
而這看似像線香，實則有特殊名字的東西，便是火舌子。
火舌子和線香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有蓋子的，平時不使用的時候，可以蓋上蓋子封好。
只要有這個蓋子，就足可以保證火苗不會復燃，最關鍵的還在于，雖是如此，但是火苗其實又沒有熄滅。
不過是隔絕了空氣，暫時熄滅了而已，古代人的很多發明，就是這樣具有實用性。
他們不見得去研究為什么火蓋上蓋子就會熄滅，他們不懂得這些道理，但是，他們卻可以通過反復的嘗試，總結經驗之后，制作出可以達到同樣目的的物件來。
火舌子就是其中之一。
蓋子蓋上就可以讓火苗暫時熄滅，而當你想要使用的時候，輕輕打開，再輕輕一吹，火苗就可以迅速復燃，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分鐘。
這是用現代時間來衡量，如果用古代的時間計量方法的話，大約也就相當于是幾個彈指的時間吧！
絕對迅速，絕對實用，尤其是在戰場上。
就在司馬尚之的面前，壯漢從容的進行著這一系列的操作，他的動作十分嫻熟，而他所做的事情，全都令尚之兄弟驚嘆。
這些怪東西都是些什么玩意？
為什么可以把火苗控制在這樣小的一個物件當中，并且隨時都可以讓它再次被點燃？
運用了什么神奇的辦法？
司馬尚之很想發問，他很想把這一切都搞清楚，但是，現在，他卻沒有做聲。
那壯漢顯然還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來給他演示的，若是讓他不如意，說不定好不容易將要得來的線索也要失去。
還是忍著吧！
雖然是暫時的。
火舌子已經復燃，按照戰場上的規矩，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動作，火槍就可以被擊發。
在司馬尚之將這支槍扔給壯漢的時候，他就已經檢查過了，沒錯，雖然沒有火藥，但是彈丸卻是已經裝填好的。
所以，現在可以說是一切就緒了。
只需要一個動作！
沒錯！
一個動作而已！
至少可以直取司馬尚之的性命！
這個距離，這個位置，沒問題的，都在射程之內！
刀，仍然架在同伴的脖頸上，與壯漢一樣，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動作，他也可以魂歸黃土。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是弄死了司馬尚之，京口之仇也就算是報了，這一槍，也就值了！
“好吧！”
“快點來吧！”
“老夫都等不及了！”
司馬尚之搓搓手，特別的期待，他似乎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火槍這種兵器，它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也就是說，如何才能讓火槍打中目標？
總該有個目標吧！
就算是射箭，也該有個目標，要不然，士兵要往哪里打？
但是，現在，許多人都聚集在宅院里，雖然地方也比較大吧，人站的位置也比較稀疏。
如果真的在這個地方開一槍的話，可以說，不至于人人都會被波及，但是，你司馬尚之作為主帥，既然要讓敵軍的戰士表演兵器使用，總該指定一個目標。
然而，很顯然，司馬尚之并沒有這樣的計劃，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司馬家的人嘛，什么德性，大家早就該有一個預判了。
局勢當然是越亂越好，他們才不管什么京口的秩序，如果想要奪取建康，應該如何部署下一步的行動呢！
那些復雜的事情，從來也沒有考慮過，沒有入過腦。
“打一槍，你也能活命，你兄弟也能活命，歸順我義軍，一切就一筆勾銷。”
“豈不妙哉？”
“再把制造的方法告訴我，你可就是頭功，老夫讓你當隊主！”
“怎么樣？”
眼看著壯漢還不行動，司馬尚之也有些心急了，連忙又承諾了一些條件。
自認為，還是很大度的。
卻沒想到，對方根本就不領情。
壯漢終于舉起了槍，劇情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遺憾的是，在這樣的時刻，居然就沒有一個人，主要是司馬尚之這邊的，意識到在這個寬敞的庭院當中打槍是多么危險的一件事！
只要槍聲一響，波及的人數必定是急速上升，沒有幾個人能幸免。
“你想讓我給你表演？”
“你算老幾？”
“還想要竊取火槍制作的方法？”
“我告訴你，我就是死也不會透露半個字！”
“你！”
“你！”
“老夫早就知道，你不會心甘情愿從命！”
“給我殺了他！”
“殺了他！”
司馬尚之跳了起來，與此同時，砰的一聲巨響，在偌大的廳堂之中瞬時響起。
一時之間，灰土四散，煙氣蒸騰，巨大的聲響，伴著黃霧還有火藥的沖擊力，席卷了整個院落。
在黃霧之中，壯漢舉起了槍，卻并不是指向任何的目標，而是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這一槍下去，命可就沒了！
火藥推出的彈丸，直奔著壯漢的頭顱而去，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火藥！
那可是真材實料的實心彈丸！
只要一發！
只要小小的一發，就可以洞穿人的腦殼！
砰的一聲，人們紛紛倒下，被巨大的聲響波及，又有黃霧遮蔽，一開始，人們都被這些假象給欺騙了。
慌不擇路，除了逃命，都不知道能干什么！
就連把持住同伴的那個士兵都放下了刀，撒丫子跑了，同伴掙脫了壓制，沖到了前方。
黃霧漸漸消散，他終于看到了壯漢。
他仰躺在地，手中還握著那把火槍，那火槍還在冒著煙霧，而這一次，它帶走的卻不是敵人的性命！
“啊！”
“啊！”
眼前的一切，出乎了同伴的意料，壯漢原本英武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火藥夾帶的彈丸，近距離沖擊他的頭顱。
整個洞穿，臉也塌掉了一大半。
甚至連攥住火槍的手，也被強大的后坐力給熏黑了，燒焦了！
那面目，猙獰恐怖。
那死相，慘烈異常。
響聲過后，很快，黃霧也散去了，驚恐之中的士兵漸漸的恢復了神志，有的從角落里爬了出來。
有的呢，這是去而又返，小心翼翼的從外面跑回來的。
司馬尚之大將軍就不一樣了，他是從屏風后面，走出來的！
大將軍他還能站著！
他還走的動路，你看，果然是大將軍吧！就是不一般！
和我們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等到司馬尚之敢出來的時候，不論是煙霧，還是巨響全都不見了，他的眼前，一片清晰。
什么東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死了！”
“我死了！”
“還我命來！”
一看到壯漢的那張糊成一團的臉，還有那慘烈的死相，司馬尚之也不敢靠前了。
而壯漢的同伴已然是被嚇瘋了。
還以為，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男人是自己，這個時候司馬休之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
大概是地下，或者是什么狗洞里，大喇喇的說道：“大哥，這個人也得殺！”
是啊！
壯漢都死了，他的同伴怎么還可以活著？
他當然也應該死！
司馬休之這個時候知道回來了！
他早干什么去了？
剛才，他是跑了吧！
算什么英雄好漢？
“寧死不屈！”
“也算是條漢子！”
“罷了！”
“把他關起來，讓他去和劉牢之作伴吧！”
壯漢的自戕，不是毫無意義的，他再一次的挫敗了司馬尚之企圖竊取火器制作秘密的企圖。
很快，他壯烈犧牲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口。
許多暗中躲藏起來的士兵都知道了他的英武舉動，無不為之扼腕嘆息，人們崇敬他，同時也暗自下定決心，他能夠做到的，我們也一樣能！
嚴守秘密！
不讓司馬尚之得逞，成為了京口殘余勢力之間的一個不需要宣布的，共同的諾言。
沒有壯漢的死亡，就不會促成這樣的共識。
可以說，他的死，重量有千斤，讓泄了氣的京口將士的心，又再一次的凝聚在了一起。
不論如何，也要撐住！
撐住！
一個人的死，同樣改變的，是另一個人的命運。
本該早一步奔向黃泉路的同伴，此刻卻逃出生天，被扔到了一座宅院當中。
大門打開，紫黑臉大漢蹭的起身，一個人從門縫里被推了進來，劉牢之一看就傻了。
“你還活著？”
“他們怎么把你也送進來了？”
門稍稍打開之后，瞬間又關上了，劉牢之只能隱隱窺見，送人進來的是兩個士兵。
平常并沒有見過，他已經被關在此處好幾天了，每天吃飯倒是有人照應，不過，想出去是不可能的。
大門早就被牢牢的鎖住，窗戶也都是密封的嚴嚴實實的。
以劉牢之的武藝，想要破門而出，自然是有辦法的，但是，他卻知道，就算是打開了這道門，他也跑不出去。
因為，你以為外面看守的也只有這兩個人嗎？
那當然不可能了！
現在這座將軍府，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進入到宅院內部，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異常。
但其實呢？
不只是宅院的外面早就被士兵們團團圍住，就連關押劉牢之的這個小院子，外面也早就站滿了人。
你就算是打倒了眼前的幾個，又能怎樣？
整個京口城都已經別司馬兄弟占領，到處游蕩的都是他們的人，只要是一聲招呼，馬上就會有幾十上百的人竄出來取劉牢之的性命。
劉牢之可沒那么傻，既然已經失敗了，無力回天，那就沒有必要再捐棄性命。
沒有意義。
更何況，隱隱之間，他總是覺得他這條命，留著還有用處，還可以幫北府兄弟一把。
然而，現在，劉牢之卻不這樣想了。
“誰說我活著？”
“我死了！”
“我是個死人！”
被扔進來的男子，是劉牢之的護衛，自從袁飛被斬首之后，劉牢之也就只能提拔一些新人了。
原本也算是個勇敢的人，可是現在，那人看起來并沒有受傷，卻一臉驚恐，眼睛毫無光彩，仿佛是被抽走了靈魂。
他在地上不停的爬著，嘴里絮絮叨叨的，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而這時，劉牢之想起了他的同伴。
他猛地抓起男子，用猛虎一般的雙眼，死死的盯著他：“薛檀首呢？”
“告訴我！”
“你活著，薛檀首呢？”
薛檀首，自然是那悲壯死去的，壯漢的名號。
他是不是該慶幸，他的主將，還記得他，還沒有忘記他！
劉牢之這樣的表現，可以讓壯漢的死變成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是一件值得的事了嗎？
劉牢之緊緊逼問，然而，薛檀首的同伴卻好像是被妖怪拿走了靈魂，完全聽不到他的問話。
“他死了！”
“我也死了！”
“我們都死了！”
“死了！”
“全死了！”
“連你也死了！”
“砰的一聲！”
“都帶走了！”
男子抓住劉牢之的肩膀，半癡半傻的嘀咕著這幾句話，反反復復，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劉牢之感受到了異常，不對勁，他這是瘋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薛檀首到底是生是死？
劉牢之急不可耐，干脆抽了男子幾個嘴巴，力道之大，那大手才剛剛離開，男子的面皮就腫了起來。
不過，不得不說，這幾個嘴巴，算是打對了，一開始，男子的眼中逐漸有了些光彩，劉牢之仿佛可以看到，男子的眼中有了他，是在看他了！
又過了一小會，男子仿佛是從深淵當中悠悠轉醒，當他再次恢復神智的時候，劉牢之那張標準的紫黑色大臉，就這樣在他的眼前，毫無防備的出現。
“劉將軍！”
“我這是？”
男子滿眼疑惑，很顯然，他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也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劉牢之嘆道：“你剛才瘋了，我問你，檀首呢？”
聽到薛檀首的名字，那男子登時肩膀一僵，仿佛是全身的肌肉都抽緊了。
當他的目光再次與劉牢之相觸，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劉將軍，檀首哥他死了！”
“他用火槍，自戕了！”
劉牢之墜入了地獄！
一句話，就把他帶入了那又黑又冷，又危險，又幽暗的地方，薛檀首死了！
居然是自殺的！
那是劉牢之最為信任的護衛，踢走了袁飛，換上了薛檀首，劉牢之這才意識到，這個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勤快又忠誠的護衛。
而這樣的護衛，才是護衛應該有的樣子，一直以來，是他一意孤行，將那些宵小兒都聚集在自己的身邊，正人君子都難以近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