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白光突然就黯淡了下來,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布,掩蓋了純凈的光芒。但那卻是一塊‘紅布’,由白轉紅只是一瞬之間,然后刺目的血色就將其取而代之,整個大殿都被染上了一抹猩紅,墻壁上映照著紅色的光。
近乎所有人的眼眸都微微睜大了一些,瞳孔之中倒映著微弱的紅,像是沾染上的血。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墨玖,依舊站在那里,卻沒有了后續的動作,好似僵硬在了原地,只有身軀在不斷顫抖著。
剝皮、取骨,只聽上去就像是一種酷刑,更何況這取的還是最重要的椎骨,哪怕是刑法,也沒有任何要留人性命的意思,唯一的目的,那就是折磨人的同時取人的性命。
這也是墨玖手上的動作停下的原因,太疼了,疼到渾身上下都在痙攣,每一塊肌肉都仿佛受到了脊骨的牽動,在同一時間撕裂、扭曲、破碎…
但少年竟然在這樣能讓人生不如死的劇痛下也保持了清醒。
他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緩緩閉上眼眸,然后顫抖的深吸一口氣,右手緩慢…又堅決的向下一劃!
猶如漂浮在天空的云朵忽然間被抹除了一樣,柔和的白光徹底散去,除了沈月寒以外,其他人也終于能看見墨玖此刻的模樣。
空氣停止了流動。
因為無人再呼吸。
不提這群弟子,哪怕是見多識廣的谷主、長老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也震驚的無以復加,眼睛里的瞳孔輕微的一縮。
就看見,少年站在那里。除了臺上的沈月寒和溫慕曦,他就是臺下唯一站起來的人。
他上半身不著寸.縷,那胸膛白皙的耀眼,簡直讓人會做出數不盡的旖夢。
但沒有人把目光放在他的胸膛上,而是視線落在他的身側,看著那粘稠的好似熔漿一般,正從身側不斷滑落到胸前,又朝地面滴落的鮮血…
嘀嗒,嘀嗒。
少年的那張臉龐已經白的可怕,身軀更是劇烈的顫抖起來,像是在下一刻,就會直接魂飛魄散。
但他身后的青絲,也因此沾染上了粘稠的、艷麗的鮮血,在這幅脆弱的模樣下,更顯出一種凄艷又絕望的美來。
看著滿身鮮血的墨玖,在他身前的程采宣已經目眥欲裂。
可白光并沒有消散,只是被太過濃郁的血液遮掩了而已,不代表她就有了行動的能力。
哪怕是沈月寒也不例外。
而她在腦海空白一陣過后,這才意識到墨玖在做什么。
他是九瓣圣蓮,只要吃下他,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更是能夠獲得億中無一的仙寒根。
而可以起死回生的,是他的血肉。
傳說中的仙寒根,便是他的脊骨…
他要讓溫慕曦脫胎換骨…
主殿之外,白虹谷的上空之中,已經匯聚了一片厚重的積云,并非有雷霆蘊含其中,而是天地間的靈氣都盡數匯聚在此。
這是沈月寒動用了一切力量,試圖沖破‘仙光’的束縛,引得天地靈氣暴動。
但,依舊無濟于事。
沈月寒的吶喊也就卡在喉間,好似一把利刃抵在了她的脖頸上,那里的血肉幾欲撕裂。
不需要的啊,根本不需要你犧牲…
沈月寒的瞳孔震顫著,一點點爬上了蛛網般的血絲。
為什么,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她已經找到兩全之法了…
但太晚了,墨玖已經撕裂了自己后背的肌膚與肌肉,露出了其下一根瑩白的骨頭。
那是他為人時的脊骨,也是他為蓮時的根莖。
剝皮、抽骨。
墨玖只停頓了片刻,沒有猶豫,右手就顫抖的抓上了脊骨。
空氣再度一滯。
少年的身軀也好似觸電一般猛然一顫,姿態因為劇痛在某一刻扭曲到了駭人的程度。
他終于再度開口了,聲音卻低啞、微弱,話語還在顫抖著,但還是清晰的落入到所有人的耳中。
“我也知道,師尊喜歡的是溫慕曦,我根本比不上他,也不應該奢求什么…就連師尊對我的溫柔,也只是為了溫慕曦來刻意安撫我的。”墨玖緩緩道,“但在被師尊這樣對待的時候,我還是會高興,想著師尊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因為她們動彈不得,但從眼睛里的神色,就能看出她們聽到這句話的震撼。
沈月寒一眼就可以捕捉近乎所有人的眼神,心疼、懊悔、震驚、懷疑…種種情緒復雜的難以形容,但她卻顧不得自己對溫慕曦的感情被公之于眾,只有恍然與愧恨。
原來墨玖一直把自己對他的溫柔,都當做她為了安撫他偽裝出來的,最終的目的依舊是為了溫慕曦。
言罷,墨玖虛弱的臉上扯開一絲笑意。
他原本不打算說出這句話,因為那樣會讓沈月寒顏面盡失。
但卻會讓溫慕曦遭受一些流言蜚語…
而且,他也希望自己對師尊的感情能被他人知曉、記住,哪怕得到的絕不會是祝福…那也足矣。
所以,就讓他最后自私、陰暗一次吧…
“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師尊不會喜歡我,哪怕是一絲,都是因為溫慕曦才分到的溫柔。”
就像是、就像是施舍一樣…
“那樣的感情…”
“我不要。”
墨玖的聲音已經低到微不可聞,但落在眾人的耳中,卻那樣擲地有聲。
“所以,師尊…”墨玖泛紅眼眸顫抖的望向沈月寒,堅決的語氣終于變了,變得卑微到骨子里,好似蘊含著此生最后的一絲哀求,“哪怕是恨我,也請師尊不要…忘了我…”
話音落下,少年抓著脊骨的手猛然一扯!
咔嚓——!!!
一根瑩白的、染血的骨,就這樣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墨玖望著沈月寒,即便到了這一刻,他看著她的目光都是那樣深情與專注,像是整片無垠的星空,只存在著她這么一顆星。
‘師尊,我…愛…你…’
少年唇瓣微微蠕動,無聲道出了這五個字。
然后,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他整個人緩緩的、慢慢的栽倒下去…
一切都重新動了起來。
只有少年倒在逐漸暈染開的血泊之中,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