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逝去
洛清璇自然不會拒絕，她連眼睜睜看著墨玖死去這個要求都能夠答應，他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去看看，她必然會滿足。
“好。”洛清璇柔聲道，抬手輕輕撫摸著墨玖的銀發，他的一頭垂腰長發早就徹底失去了光澤，猶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黯淡無光，再也不復曾經的明亮。
洛清璇把墨玖抱在懷里，走出了洞府，騰云而起，卻沒有一絲風能吹到她身上，盡數被無形的劍意阻攔下來。
現在的墨玖，經不起一點兒刺激。
洛清婉和龍娥緊隨其后，一路沉默著。
“師尊，您記得那個村子在哪里嗎？”
墨玖緩緩眨了眨眼睛，以往蘊含冷冽的眼眸也變得有些渾濁，他很是艱難的思考著。
百年前的記憶，對于一個凡人而言，實在是太久遠了。
洛清璇停在空中，沒有絲毫催促。
“我想到了，好像在…那里。”墨玖指向西方。
洛清璇便朝著西方飛了過去，大約飛過了一千多里，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出現在眼前，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平凡卻又繁華，一股紅塵氣息撲面而來。
“師尊，是這里嗎？”
墨玖的眼里流露出幾分迷茫，搖了搖頭：“不是，不是這里。”
“是一個村子，很小，站在村頭看向村尾，一眼就可以直接看見。”
“師尊。”洛清璇輕聲道，“那是以前，已經過了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的時間，足以見證一個王朝的誕生與覆滅，也可以送走四、五代人，更可以徹底埋葬一個時代。
人生百年，彈指一瞬，變化滄海桑田。
如果沒錯，這里應該就是師尊以前的村子了。
墨玖聽著這句話，眼前有些恍惚，許久后問道：“你看看這里，有沒有一棵柏樹？”
洛清璇感知瞬間掃遍了這座小城鎮，眼神微動：“有。”
“是，就是這里。”墨玖微微笑了，“帶我去。”
洛清璇帶著墨玖來到了那棵古樹上空，低頭俯視，就看見這棵樹的枝干虬曲蒼勁，猶如黑龍一般纏滿了整個樹體。有些枝干好像已經枯死，樹干上也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飽經了無數的滄桑洗禮，銘刻著歲月的無情痕紋。
墨玖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這是我以前種下的。”
洛清璇有些驚訝，樹齡過千的古樹算是隨處可見，連修道者的年齡都能輕易的過百年，樹又為何不可？
只是在凡人聚集的地方，一棵樹能活上這么久，著實罕見，最正常的應該在長到差不多的時候，就被別人砍去當作柴火燒了。
更何況這里經歷過一次巨大的變化，從過去的村莊到如今的城鎮，這棵古樹始終矗立在此，不可謂一種奇跡。
墨玖似是知道她的想法，雙眼微彎，竟是透出一絲狡黠之色，“大概是我當初被師尊收徒時，那些村民也看見那一幕，以為我是直接飛升成仙了，便把我種下的樹當作了仙跡，這才一直保留到現在。”
洛清璇一怔，不知是因為古樹長存的真相，還是因為師尊此刻流露出的充滿青春的神情。
但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總感覺師尊這像是…回光返照。
墨玖越說越興奮，像是本該在童年就有的活潑與頑劣都在此刻盡數展現了出來，他腦海里的記憶也愈發清晰，講述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墨玖的聲音很小，但龍娥與洛清婉也仍然聽的清晰，仿若他就在她們耳畔說話。
三人誰都沒有插嘴，一直靜靜的聽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城鎮里街道上的人減少了許多，并非夜深歸家，而是到了下午飯的時間。
終于，墨玖停止了講述，轉頭看了一眼西邊，低聲道：“我有些累了。”
洛清璇心頭猛地一顫，但還是強顏歡笑道：“那我們就休息一會兒。”
她朝著一個客棧飄下去，落在鴟尾之上。
墨玖瞥了洛清璇一眼，他只是一個轉頭的動作，她就直接明白了他的想法，真是…
他笑著搖了搖頭，想這些干什么，愛恨情仇…都跟他無關了。
墨玖轉頭眺望天幕盡頭，夕陽緩緩而落，天邊猶如一個燃燒的火爐一般，染紅了半個蒼穹，殘陽落日，金烏余暉，美的仿佛一張出自神仙的畫卷。
金輝灑在洛清璇和懷里的墨玖身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凝固。
“洛清婉。”墨玖忽然喚道，打破了這個安謐的氛圍，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但還是繼續開口，“我永遠也不會原…”
話語戛然而止，墨玖在不知何時，已然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是真正的永眠，再也不會醒來。
洛清璇一動不動，依然抱著墨玖，方才她清晰感受著男人體內的最后一絲生機流逝，整個人的魂魄好似也隨之逝去了。
許久，直到天色變得一片漆黑，她才回過神來，然后輕輕吻了吻墨玖的眉心，聲音是此生最極致的溫柔：“師尊，晚安。”
“我們就把師尊埋葬在樹下，如何？”洛清璇聲音嘶啞。
但龍娥卻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此刻的內心狀態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這棵樹是他種下的，這里也是他最初生活過的地方，就埋葬在此地吧，也算落葉歸根。”
洛清璇沒有答應，而是抬眼看向了洛清婉，龍娥隨之望去。
如果要說墨玖死去，誰受到的刺激可能最大，那無疑就是洛清婉。
然而，她的神色無比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看得她們兩人一怔，莫名感到有些瘆人。
墨玖臨死前的最后一句話她們聽在耳中，即便沒有說完，她們也知道完整的話語是什么，可洛清婉居然在笑，臉上沒有一絲痛苦。
察覺到洛清璇和龍娥的視線，洛清婉看向她們，輕聲道：“就把師尊葬在這里吧，我同意。”
“你沒事吧？”洛清璇問道，連內心的悲傷與痛苦都被沖淡了一分。
洛清婉終究是她的妹妹，她失去了師尊，那么洛清婉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洛清婉搖了搖頭，淺笑著：“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