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聲,戰鼓雷鳴。
漫天都是巨大如山峰的戰車,在一頭頭或者肥得如豬,或者瘦削如猴的天馬拖拽下,車輪摩擦虛空,拉起一條條長長的火星,帶動一條條刺目的雷光,快若疾風的,朝著盧和三葬和尚對峙之處狂奔而去。
一架巨型戰車上,大君汗如雨下。他通體散發出高溫,頭頂有一片汗水蒸發升騰而成的白色云靄在飄蕩,他的皮膚變得好似燒紅的鐵板,汗水從毛孔中噴出來,在皮膚上剛剛滑落幾寸,就‘嗤嗤’化為一縷縷白色蒸汽。
原本,大君也是一個驍勇、熱血、善戰、無畏的天庭大將。他曾經舍生忘死,陪同太初大帝,在覆滅爛陀圣地的戰爭中出生入死,累功而有了今日的地位。
但是,如今的大君,在忘川鎮守得太久了,豐厚的俸祿,加上吃空餉帶來的巨額利潤,以及無所事事養出來的一身爛毛病,已經將他變成了一個陰狠、奸詐、殘忍、兇戾、肆意的魚肉百姓的惡棍王八蛋!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年英勇善戰時的模樣,他好似一個大肚便便的鄉下土財主,拍打著肥都都的肚皮,瘋狂的轉動著念頭,琢磨著當下的應對之策。
如果不是畏懼太初大帝,如果不是畏懼天庭嚴苛的刑罰,如果不是害怕無孔不入、耳目遍布天下的巡天禁神衛,大君早就帶著心腹護衛逃之夭夭,離得遠遠的。
盧和三葬和尚釋放出的佛韻如此浩瀚澎湃,他們身上的佛力威壓如此的恐怖沉重…這不是尋常的,在爛陀圣地崩碎之后,假冒‘佛修’之名,修習了幾手破爛的粗淺佛法,就到處坑蒙拐騙,甚至是欺男霸女的‘散裝佛修’。
如此聲勢,如此力量,這只可能是執念未銷,因果沒斷,心中有著無比強烈的執念,用了佛門可怕的神通秘術,硬生生從輪回之中,不知道掙扎了多少個世代輪回,終于爬回來的,‘真正的’佛門大能。
天庭建立,已經有無數年了。但是隔三差五的,每隔一段漫長的歲月,總會有這么三五個‘真正的’佛門大能不知道從哪里拱出來,狠狠地給天庭某處軟弱地帶,狠狠的捅一刀子。
就大君記得的,曾經和他齊名的,在天庭享有高位,坐擁實權的幾位‘星相’級老朋友,就在過去幾次的‘佛難’中隕落,被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天庭,可沒有佛門的那等神通秘法傳承。天庭的大能、重臣們若是隕落了,那就是真正的隕落了…至今為止,從未聽說有哪個天庭大能被打得飛灰之后,還能從輪回中掙扎著爬回來的。
輪回啊,轉世啊,在這一方空間維度,那都是佛門大能的自留地。他們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腳,總是有佛門大能不斷的冒出頭來,但是從未有一個天庭隕落的高手能夠重現人間。
這就,很可怕了。
過去好些次,大君是蹲在忘川,摟著姑娘,喝著美酒,樂滋滋的欣賞一個又一個老朋友的隕落…那些家伙享受著高官厚祿,人前人后無限威風,自己卻在忘川這荒僻之地鎮守,和坐牢又有什么兩樣。
所以,看到那些老朋友隕落,大君說真的,是幸災樂禍,乃至沾沾自喜的!
但是今天,那些該死的佛修,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出現了。
“沒天理,真正沒天理。”大君嘰里咕嚕的朝著身邊的幾個絕對心腹念叨著:“這些年,我沒做什么對不起他們佛門的事情啊…甚至有時候大魚大肉吃膩味了,我還吃幾天素清清腸胃呢。”
“吃素,怎么也和他們佛門,有幾分香火情緣了吧?”
“我在這忘川,這些年,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不過是,每年消耗三五萬…咳咳,十五六萬…咳咳,三五十萬個賤民而已…這也算是一件事?”
大君一臉苦澀的看著自家的心腹:“稍后,吾沖鋒在前,你們在后面蹲著,千萬別往前湊…若是我一戰奏功,占了上風,你們就搖旗吶喊,用神通將吾大殺四方的威風場面,全部記錄下來,我拿去給大帝好生欣賞一番。”
“若是,吾是說,萬一…假如,有這個可能…吾不是那些佛門賊禿的對手…那么,我會吐血后退,然后昏迷…看到我昏迷,你們不要呱噪,不要嗦。”
大君伸手掏出了一枚白金色,纏繞著絲絲縷縷熾烈神光的靈符,迅速塞進了一個心腹的手中:“這是我從太天,高價買來的,太大帝親手制成的‘宙光遁符’…太初、太、太三位大帝,論遁光速度之快,太大帝絕對冠絕…他親手制成的靈符,可是保命的好玩意兒。”
“記住了,等會我被打昏迷了,我向后倒飛,你們抓著我,趕緊催發靈符遁走,直奔天庭去,不要去別的地方。”
“嚇,這該死的規矩…吾是鎮守忘川的主將,吾靈符在手,也是不能主動激發遁走的,必須死戰到底,固守待援…嚇,等援兵到來,我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吾不能激發靈符,你們可以。記住了,不要遲疑,不要猶豫,接住吾,馬上走!”
千叮囑,萬叮嚀,大君向幾個心腹交待了又交待,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了他的命令。
幾個心腹拼命點頭,腦袋都快從脖子上搖下來了,大君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抬頭向前望去,就看到不遠處,一半天地都是佛光縈蕩,瑞氣升騰,一半天地則是尸山血海,冤魂無數…
而兩半天地的核心,赫然是兩尊生得寶相莊嚴的大和尚。
嗯,的確是穿僧袍,做僧人裝束的大和尚,雖然盧頭上蓄了頭發,扎了發髻,但是看他的舉止氣度,這是一個從輪回中爬回來,勘破了胎中之謎,拿回了前世不知道多少個輪回積攢的,所有的佛力、神通、秘法、感悟的賊和尚!
“不公平啊!”大君喃喃道:“吾等小心修煉,不知道要用多少年苦功,修為也難得增長一點…這些個和尚,嘖嘖,只要腦殼一抽風,‘嘩啦’一下,立地成佛,就能操起刀子直奔我們來下黑手。”
“這些賊禿…端的是一個個頂級的亡命之徒!”大君搖頭感慨,也不知道是贊揚還是貶斥。他抖手將剛剛煉成的杏花春雨入夢衣打出,化為一片粉紅色火焰懸浮在頭頂,然后朝著盧、三葬和尚厲聲呵斥:“兀那賊禿,爾等可是爛陀寺余孽?爾等既然僥幸逃脫了性命,為何不注重珍惜,反而跑回來找死呢?”
“爾等可知,今時今日之天庭…”
大君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三葬和尚朝著他指了一指。
無風,無影,無聲,無息…以大君的大帝級修為,而且,大君在無上太初天如今的大帝級存在中,絕對屬于不弱的那一種。但是以他的修為,他的實力,以他身上的幾件各有妙用的帝兵寶具齊齊發動,也沒能察覺到三葬和尚的這一指,究竟是個什么來頭。
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但是下一瞬,大君的影子就動了。
幾條通體漆黑的二維人影,從大君的影子中鉆了出來。看那影子的輪廓模樣,分明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模樣…她們無聲的,伸長了雙臂,手臂極度的拉長,頃刻間就化為數十丈長短,宛如一條條勾魂索命的繩索,極速纏向了大君的身體。
大君嚇得一哆嗦,他沒想到,隔著這么遠,三葬和尚居然就能向自己出手。
他急忙朝身邊的幾個心腹厲聲呵斥:“這等級別的戰斗,不是你們能摻和的,給我退…退…退…留下有用之身,日后才能繼續效忠大帝!”
這話,說得是多么的冠冕堂皇,多么的忠心耿耿!
幾個心腹嘶聲長嘯,一個個轉身就走…他們也都是跟著大君參加過當年一戰的老人了,他們的修為還不到大帝級,但也都是大天君中的頂尖存在,一個個都是開辟了四億八千萬個竅穴,將修為堆滿了的存在。
只不過,天庭限制了新生大帝的出現。
不僅僅是天庭,太天、太天,乃至歸墟和其他一些隱藏幕后的大勢力,都在隱隱限制新生大帝的涌現。若是有人表露出想要晉升大帝,總會有明里暗里的干擾不斷襲來。
類似當初秋桂王那般,還能偷偷摸摸蓄養私軍,找一條不為人注意的微末小道,將這條小道上的競爭對手屠戮一空,順利的凝聚帝璽道果,從而突破大帝門檻。
而這些為天庭效忠的家伙,沒有太初大帝的諭令,他們是動也不敢動,想也不敢想…是以,無數年過去了,他們當年是何等修為,如今依舊是何等修為。無非是,多練了幾手花俏的神通,多了幾手保命的本領而已。
幾個人急匆匆的向后遁逃,速度居然也不慢。
奈何,他們逃得快,三葬和尚這一指卻更加的詭秘莫測…同樣有黑漆漆的影子從幾個心腹灑落的人影中冒了出來,伸出雙臂朝著他們的身形纏繞了上去。
大君通體燃起了刺目的火光,散發出焦灼、讓人窒息,帶著濃厚血腥味的狂暴熱力。
此刻,在眾人的神魂感觀中,大君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而且還是一塊,曾經虐殺了無數罪囚,纏繞了無數冤魂的烙鐵!
下一瞬,那幾條從大君影子中冒出的黑影,它們的指尖噴出了一絲絲血色的火焰。陰寒刺骨,帶著滔天的怨氣,這些邪異的,完全不在無上太初天火行大道范疇內的火焰猶如煙花一樣噴灑,迅速落在了大君的影子上。
這些血色的火焰啊,來自‘大道之外’,不受‘法則約束’!
大君看著這些血色火焰,作為精修‘火刑之道’的大能,他完全沒能從這些陰寒刺骨的血色火焰上,感受到任何的威力可言。他甚至判斷,類似的血色火焰,給他來個三五萬斤,他也能一口吞下去!
“微末小道…賊禿,你們就這點本領?”大君放聲狂笑,久違的豪氣、血氣、驍勇之氣從他心頭涌出,迅速彌漫全身,讓他的身體和勇氣都急速的膨脹起來。
“讓吾教教你們,這火,應該怎么玩!”
大君放聲狂笑,他雙眸噴吐著火焰,盯著三葬和尚厲聲道:“看你這和尚,還生得細皮嫩肉的…嘿嘿,吾一定要將你擒下,好生的炮制炮制…唔,用什么法子呢?炮烙?火盆?鐵板?火山?”
“哎呀呀,好生難想,這些手段,當年可都用過了!”大君很是苦惱的搖著頭。
隨后,他驚悚的發現,自己的影子,居然燃燒了起來。
影子怎么會燃燒?
哪怕是精修‘火刑大道’,對于組成了天地宇宙的最基本的五行大道之‘火行大道’也有非凡造詣的大君呆住了,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燃燒起來,已經騰起了數尺高紅色火焰的影子,腦海中突然有無數黑色的惡念生成。
自他記事起…
大君活了多少年?
他自己都忘記了。
甚至,連天庭是什么時候建立的,他都忘記了。
從他記事,開始修煉,遇到太初大帝,從陌生人到熟人,從熟人到兄弟,從兄弟到部屬,進而征戰四方,最終攻伐爛陀圣地,掌控無上太初天的天地大權,建立天庭…隨后就是,他這個‘最信任的兄弟’,被授予重任,坐鎮忘川,嚴防死守佛門余孽卷土重來…
無數年,坐鎮忘川無數年。
加上之前的那些經歷…無數歲月,無法計量的歲月,以大劫會為單位的歲月…戰斗,殺戮…無窮盡的戰斗和殺戮…起初是為了活下去…然后是為了活得更好…稍后是有人觸犯了自己的威嚴…再到現在,沒有任何緣由,只是為了單純的享樂,發泄無聊的歲月帶來的寂寥和乏味…
殺戮,無窮盡的殺戮,無法計數的殺戮。
天知道他殺了多少人。
此刻,他的腦海好像變成了一個惡臭、污穢的大糞坑,無數骯臟的念頭化為漆黑的影子從腦海中冒了出來。每一個念頭中,都有一個清晰如活人的面龐…那是因為各種原因,各種緣故,被大君殺死,或者折磨而死的亡靈的面孔。
這些人當中,大概有萬分之一的人,死有余辜。
有萬分之二三的人,有取死之道。
有萬分之十幾的人,大君和他們,萍水相逢,無冤無仇,只是因為各種誤會,滋生各種矛盾,于是,大家各自施展手段,他們隕落在大君之手,誰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而剩下的絕大部分的人,是大君掌控了絕大的權力,絕大的力量之后,殺戮,無止境的殺戮。為了功勛,為了某些可能,乃至直接為了自己的私欲…殺戮。
所有的殺戮導致的亡靈,他們從大君的腦海中升騰而起,他們微笑看著大君,異口同聲的喊出了大君的名字。他們每整齊劃一的高呼一次大君的名字,就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用哭音、笑音、悲音、怒音…各種情緒的聲音,包括了那種慘絕人寰不忍聽聞的慘厲聲音,齊齊報出自己的名字。
一時間,大君的腦海被無數嘶吼聲占滿。
他再也無法生出任何新的念頭,他再也無法做出任何新的決定。在外人看來,就是大君的影子突然燃燒起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僵在了原地。
三葬和尚的這一指,直接引爆了大君身上的所有‘因果’,所有‘罪愆’,所有‘血債’,所有的‘怨念’…人生而在世,就算是圣人,也免不得作出幾件錯事、壞事、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就是因果,就是牽扯,就是罪愆,就是三葬和尚這一指的‘燃料’。
三葬和尚的這一門秘法,這一門神通,并不在無上太初天的‘大道體系’之中。
一如他煉制成功的,名曰‘白女’的‘非天’,超脫法則約束,不在天地之內,完全是超乎尋常人概念和想象的異類存在。
赤紅色的火燒得熾烈。
大君的道在崩毀,他的法在瓦解,他的肉身被赤紅色的火焰引燃,無數黑漆漆的影子從他的身影中鉆了出來,伴隨著他腦海中整齊劃一的吼聲,不斷鉆進大君的身體,歡快的吞噬他的血肉,吞噬他的骨髓,吞噬他的精氣神,乃至污染他的法力,污染他的神通,污染他的神魂…
大君身上積攢的罪愆,尤其是他坐鎮忘川之后,積攢的罪孽太過于深重。
這是最終極的清算。
這是最末焉的審判。
盧瞪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大君身上升騰的赤紅色火焰,以及不斷鉆進他體內的,那一條條漆黑的二維黑影――這些黑影,非生靈,非死物,不存在于今世,也不存在于過往和未來…它們只是歲月長河中,在無量宇宙中,在一個個世界的次元膈膜內,因為大君身上的罪而投影生成的某些異類的概念。
尋常生靈,尋常修士,甚至無法理解這種概念。
而三葬和尚不僅僅理解了,而且掌握了,更是在這一世的輪回中,不惜用秘法犧牲了一個萬妙天的所有生靈,將她的雛形煉制了出來。
無數生靈的犧牲,包括犧牲了他自己…終于,這一門神通,成就了。
大帝級的大君,甚至就這么僵在原地,毫無反抗的任憑這秘法宰割。
盧似悲似喜的看著三葬和尚:“你,祭煉了這一門秘術?你可知道,這是…同歸于盡之法?你,再也,再也…”
三葬和尚微笑看著盧:“我佛門弟子,多修來生…來生啊…來生…虛無縹緲,但是在我佛門弟子心中,卻心知肚明,只要我們掌握了一方天地的權柄,無論用什么辦法;只要我們操持了一方世界的輪回,無論用什么手段…只要我們大權在握,那么輪回可期。”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可以輪回轉世,一世一世的不斷重來,我們有機會,不斷的重來…所以,我們偶爾就會,一步一步的退讓,一次一次的容忍。”
“退讓,容忍;容忍,退讓。就算刀鋒架在了脖頸上,我們也會想,哎,不就是這輩子白活了么?那就,下輩子吧?反正有下輩子的機會墊底,那么我們手段寬容一點,仁慈一點,和善一點,猶疑不絕一些,婦人之仁一點點,都是可以的!”
“于是,我們敗了。一次一次的敗了!”
“甚至于,三光佛尊,何等大能,他若是想要走,誰能殺他?誰能滅他?他若是還活著,以他的神通手段,我爛陀圣地,怎可能被一朝覆滅?”
“但是,可笑么?因為太初、太、太,用一些螻蟻的生命作為威脅,他就留在原地,和他們無窮無盡的大軍死戰到底…死戰到,自己死去!”
“因為,他老人家也覺得,沒關系啊,有機會啊,可以再來啊…輪回在我們手中啊,我們可以再來啊!”
三葬和尚怒視盧:“沒錯,我們可以再來…我們是佛尊啊,我們是大帝啊,我們有無窮偉力,我們可以顛倒造化,我們可以踏入輪回,將輪回當做小河溝,一次一次的橫渡,一次一次的戲耍…我們有無數的機會重來!”
“但是,我們的那些門人弟子,我們往下數,十代、百代、千代,乃至更低輩分的徒子徒孫呢?他們沒有我們的神通,他們沒有我們的偉力…他們死了,就是真正的煙消云散了,灰飛煙滅了!”
“你還記得你上一輩的開山大弟子么?”
“你記得你上上輩子的關門小弟子么?”
“往前數一百個輪回,一千個輪回,回到你剛剛踏上修煉道途時,回到你剛剛拜入佛門之時,那些曾經和你并肩而行的道友…或者,道侶…或者,門人弟子…”
三葬和尚輕聲道:“那么多的門人弟子啊…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模樣,每一個人的法號,每一個人的習慣…甚至,包括不戒那小賊和尚,他每次吃饅頭,都不吃饅頭皮,只吃饅頭芯,為了這件事情,他挨了戒律院多少板子?”
“他又蠢,修行速度是我那么多徒子徒孫中,最慢的一個!”
“他卻是最有孝心的一個…”
三葬和尚嘆了一口氣:“我記得他們,我完全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模樣,姓名,法號,愛好,習性…甚至他們隕落于何處,為了何事隕落,是被誰殺死的,被什么手段殺死的…我全都記得!”
“但是有個鳥用!”三葬和尚微妙的笑著,目光閃爍的看著沉默不語的盧:“他們啊,都死了…他們可沒有我們的這種能耐,從輪回那個臭水坑里一次一次的爬出來。所以呢,他們死了。徹底的,玩完了!”
“所以,我修了這門禁術。”三葬和尚笑呵呵的朝著四面八方駕馭戰車飛馳而來的天庭禁衛們輕輕一指,于是,這些禁衛們的影子里,也有無數的黑影鉆了出來,他們的罪愆,他們的罪孽,他們的因果,他們的一切牽扯全都燃燒了起來。于是,他們呆呆的僵立在戰車上,沒人能夠動彈,他們的血肉、精氣、神魂,一切的一切,都在燃燒,被吞噬。
“我修了這門禁術,我葬了我自己。”
“過去,不要了。”
“現在,不要了。”
“未來,不要了!”
“我們,作為師長,作為祖師,作為前輩,作為爛陀圣地一脈傳承的掌舵人,我們要公平…那些弟子門人死得這么慘,他們全都死了…那么,我們就要狠一點。不給自己留余地。”
三葬和尚指了指腳下自己那條黑漆漆的,比盧的影子更顯得黑了百倍的影子:“我這次,若是隕落,我也就灰飛煙滅了。我再也沒有輪回再來的機會!”
“我把事情,做絕了。”
“所以,就要往更絕的地方去做。”
“我要再造這一方天地…毀滅一切,然后按照我的意愿,重新再來!一切,都是新的,都是順我心意的,都是順應我佛門大意、順從我佛門弘法的!”
大君的面孔扭曲。
他的道在掙扎,他的法,在反抗,他的神魂在哀嚎尖叫,他的戰斗本能在瘋狂的刺激他的靈和肉,他從那赤紅色火焰的灼燒中緩緩的復蘇,他掙扎著,操縱著杏花春雨入夢衣,朝著三葬和尚這邊狠狠地籠罩了下來。
三葬和尚身邊,‘非天’的影子一閃而過。
杏花春雨入夢衣也燃起了紅色的火焰,‘嗤’的一聲,這件大君耗費頗多歲月,耗費了巨量資源,甚至將自己貪墨的軍餉積攢的家當都砸進去了一大半,好容易才煉制成功的帝兵寶具,就這么好似一張最薄最薄的竹紙一樣,在火焰中化為一縷青煙消散了。
“你的心,動了!”三葬和尚突然笑著。
他朝著盧輕輕一指。
盧身邊,佛光、瑞氣,一切光明正大的佛門法相齊齊崩碎,盧大口吐血,狼狽的架起一道佛光向天空飛起,逃離了忘川。
下一瞬,赤紅色的火焰籠罩了整個忘川。
無數禁衛在火焰中化為烏有,連同著忘川上的所有生靈,一并燒成了灰盡。
無數二維的人形黑影,緩緩從那鋪天蓋地的紅色火焰中升騰而起,他們靜靜的懸浮在空中,靜靜地‘看著’四面八方廣袤無比的虛空。
‘冬’!
無上太初天的天地大道,好似一片無邊的深海。
忘川所有生靈被煉化的一瞬間,好似一顆萬億里直徑的隕星從天而降,狠狠地砸進了這一片深海,驚起了滔天的巨浪!
偌大的無上太初天,但凡有資格直面大道法則衍化的巨龍法相,參悟大道玄機的高手,無不吐血,一個個被震得神魂顛倒,差點沒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