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好。
二太子樂喜登基,前天子樂氏被幽禁于清平樂苑冷宮之中。
樂氏一族內部的權力更迭,并沒有對城造成太大的影響。
盧仚繼續頂著‘樂獲’的名頭招搖過市,哦,對了,他現在已經是樂喜欽封的大司徒,執掌新一切戶籍、財政、賦稅、統計等職權。
盧旵,依舊是新大司馬,統轄新軍。
拋開正統轄大軍和鎬京硬碰硬的樂武,盧旵、盧仚父子兩,算是將新的軍政、財政一網打盡,就連朱崇等文教重臣聯手,也無法和他們抗衡。
‘嘩啦啦’一陣巨響,當城權力更迭,樂喜兵變上位的消息傳來,樂武的中軍大帳中,氣急敗壞的樂武推翻了自己的帥案,將大帳內裝飾用的盾牌、甲胄、各色兵器轟得稀爛。
“他,怎么敢?”
樂武暴跳如雷。
這個‘他’,他也說的含含糊糊,不知道是在說盧旵,還是在說盧仚,或者是在說樂喜。
又或者…是某個他不敢提起名字的人物。
城傳來的消息,晦澀不明,樂武只知道樂喜登基了,但是具體的前因后果,什么人摻和在了里面,因為消息封鎖的緣故,他所知不詳。
這種被蒙在鼓里,萬事不受控制的感覺,很不好。
樂武很不安。
因為城內,還有血神老人這個深不可測的恐怖存在——樂喜上位,是不是意味著,血神老人有了別的想法?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樂武嘶聲怒罵。
這個‘他’,大體可以確定,就是在指血神老人了。樂武真心不明白,這個老怪物想要做什么。
“爹!”樂水湊到樂武面前,小心翼翼的問他:“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樂水目光閃爍,看著樂武。
樂武喘著粗氣,咬著牙,走出了中軍大帳,看向了北面。
這里是旸城,前方一條波濤滾滾的大江,就是旸江。
如今樂武的大軍,正和來自鎬京的羽林軍精銳,隔著大江對峙,江面上幾座大石橋,正是雙方爭奪的焦點。
原本灰白色的大石橋,如今都被血漿染成了紫黑色。
江北的大營中,一面面‘盧’字大旗飄蕩,統轄大軍和樂武對峙的,赫然是大新封的大將軍盧貅。
樂氏的私軍,在戰斗力上,不如盧貅統轄的羽林軍。
前幾天,樂武曾經想要仗著血河神通,沖去江北大營中大肆殺戮,最好是將盧貅等一批大的高級將領斬殺當場,以此破局。
但是他剛剛沖到盧貅大營中,就有一群如狼似虎,身高一丈一二尺的彪形大漢,扛著沉甸甸的金剛杖,結成了古怪的陣法,沖著他就是一通猛砸。
幸好血河經保命的秘法無數,樂武又見機得快,事情不對轉身就走。
他挨了數十杖,差點沒被打斷了腰桿,好容易才逃了回來。
突襲不成,樂武只能老老實實的催動軍隊和盧貅大打出手。
這里還沒分出一個勝負來,后方老巢就發生了變故…樂武心中氣惱,他很想跑回城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是他一個害怕血神老人的態度。
另外一個,他也不敢丟下軍隊返回城。
有他盯著,還被盧貅的軍隊壓著打…若是他半途離開,沒有了他坐鎮中軍,天曉得這些樂氏的私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
樂水又湊到了樂武的身邊,低聲說道:“爹,咱們不能這么被動下去…那個血神老人,明顯不是什么善良之輩…依靠他,無疑與虎謀皮!”
“我們,得另找一條活路啊!”
“你身后的…”樂武看了看樂水。
對于這親兒子,樂武是有意見的——居然沒給自己這個親爹通氣,他就拜入了商羊門下,投靠了六欲真魔宗,成了人家在大朝堂,在樂氏族內的棋子。
樂武毫不懷疑,如果不是血神老人亂入,如果不是熇返回,真的按照之前樂氏還是太后,他還是大將軍的時候那般發展下去,未來整個大,整個樂氏一族,搞不好都會落入樂水手中…變相的,六欲真魔宗就會暗中掌控整個大!
這個兒子,腦有反骨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那群兒孫中,也就這么一個成器的…樂武絕對不會讓樂水成為什么三太子!
但是現在么,似乎…
樂武能當這么多年的大將軍,他基本的一些手段,還是有的。
“你想說,你的師門,他們有意?”
樂水壓低了聲音:“爹,世道變了,這天地,就要亂了…我樂氏一族,尤其是您和我,我們如今,正處于天地大變的漩渦中心啊。誰讓我們樂氏一族,牽扯了如此龐大的氣運呢?”
“聯系孩兒的,倒不是孩兒的師門六欲真魔宗,而是…整個魔道六宗!”
“只要爹你答允,整個魔道六宗,會拿出壓箱底的宗門底蘊,趁著這天地大變之機,助您凝聚‘真魔之軀’,讓您成為六宗聯名的大長老。”
樂水很坦誠的對樂武說道:“本來呢,魔道六宗各有盤算,以魔道的心性,根本不可能聯手。但是如今佛門勢大,他們已經在大占了絕對的優勢…若是魔道六宗不聯手,那就真的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
“魔道,佛門,加上一個道門,那是私仇不是?”
“之前天地靈機崩碎,所有宗門都關起門來茍延殘喘,自然是相安無事…但是天地靈機恢復,以前的恩怨情仇都不說了,就這一個道統之爭,一個利益爭奪…嘖嘖,這得死多少人啊?”
“不加把勁,是不行的了。”
樂武沉默許久,他身后,隱隱有血光閃爍,無數肅殺森嚴的身影,在血光中若隱若現。
“魔道啊,老子如今,似乎,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樂武幽幽嘆息道:“看看我這渾身陰氣沖天的模樣,老子倒是想要走正道呢,人家信么?”
樂水狂喜。
他急忙說道:“那就,這么說定了。嘿嘿,正好,魔門六道的當代宗主,他們…正好就在旸城附近呢。六欲宗、血魂寺、戰魔殿、秘魔崖、尸魔洞、歡喜宗,嘻,他們都在呢。”
“爹,只要您答允了,他們立刻不惜成本,為您…”
樂武打斷了樂水的話,他冷聲道:“若是老子不答允呢?”
樂水呆了呆,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挺起了胸膛,輕聲道:“那,只有孩兒當仁不讓了…當然,孩兒無論如何也不會對爹你不孝,只是請爹您,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暫時榮養了。”
樂武,呆了呆,然后,一巴掌將樂水打了個趔趄。
“果真是老子的好兒子…嘿,讓他們來吧。老子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有那血神老鬼,他們究竟能爭出個什么青紅皂白來。”
說著,說著,樂武又朝著北面大營上方飄揚著的‘盧’字大旗看了一眼。
“嘿,盧貅,咱們,走著瞧…”
樂武說這話的時候,盧貅并不在大營中。
城,白沙江,一條極華麗的畫舫上面,盧貅拎著一根禪杖,正打得盧旵屁股‘嘭嘭’作響。
堂堂新大司馬盧旵,抱著腦袋趴在地上,任憑盧貅暴打,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盧仚端著茶盞,坐在船艙角落里,裝模作樣的透過窗子欣賞大江兩岸的秋日風景,實則全部心神全放在了盧旵逐漸發青、發紅的屁股上。
這個,心里莫名的暢快,這是怎么回事呢?
盧仚莫名的,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得極其的燦爛。
兩名身穿淡青色僧袍,頭皮溜光,清癯飄逸的老僧靜靜的坐在一旁,同樣端著茶盞,和盧仚一般,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不過,這兩位來自方寸禪林的老僧,他們是真的全身心投入了窗外的風景中。
他們是應神醉之請,施展遁法送盧貅來城。
至于盧貅來了之后,是訓兒子還是做什么別的,以方寸禪林這些老和尚的修為,他們已經修到了萬事皆空的地步,些許小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放在心上的。
盧貅狂抽了盧旵三百禪杖,這才將禪杖往一旁一丟,氣鼓鼓的坐下,端起茶盞灌了好幾口。
“知道我為什么揍你么?”
盧貅冷然發問。
“欸,不該將仚兒一個人留在鎬京,不該一個人跟著夫子出門去尋訪長生之道…嘖,但是,當年那等情況,也不好帶著仚兒一起去挖人祖墳罷?”
盧旵哆嗦著爬了起來,有點艱難的扎上了褲腰帶。
盧貅冷然看著盧旵:“罷了,揍也揍過了…你家夫子,是怎么個說法?”
盧貅來這里,為的正是魯青羊陰占了新的事情。
“大將軍放心,老夫對新權柄,并無任何興趣。”一片桃花瓣輕輕飄飄的飛入了船艙,桃花瓣炸碎,細碎的粉末勾勒出了魯青羊的輪廓。
“老夫只是,借用新氣運,恢復、提升…這新,最終,還是要還給大的。”
一名方寸禪林的老僧微笑著,隨手丟出了一顆佛珠。
佛珠內光芒閃爍,顯出了神醉老和尚的身影。
“想不到,太古之時,極圣天幾乎堪比太上北溟仙宗的‘天符’一脈的真傳,居然落入了夫子手中…天符宗的諸位道友,怕是要慪得吐血了。”
神醉老和尚淡然道:“夫子,老衲這里,有個提議,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盧仚扭過頭來,看向了光影中的神醉老和尚。
他知道,這老和尚要挖坑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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