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九年,十月初三。
秋,天高氣爽,鎬京城上空的天和云,都變得格外的清朗。
盧仚著鯤鵬紋親王袞服,騎著烏云獸,帶著大隊羽林精騎,在皇城周邊巡弋。大隊所過之處,大街上無數百姓紛紛側目,不敢直視這些渾身涌動著滔天煞氣的羽林精銳。
不是盧仚對百姓們做了什么,實在是百姓們,這些天都被嚇壞了。
天齊帝熇歸來,揭開了謀逆大案!
文教眾多重臣,勾連北冥州若干諸侯,陰結極北汏州青狼氏族、黑鹿氏族,于熇親征之際,坑害了親征軍團,讓熇淪陷蠻夷之手,于極北大湖邊,牧羊二十載。
之后,以朱崇為首的諸多奸臣亂黨,更勾結大將軍樂武,妄圖動搖大社稷,行不忍言之事。
恰熇返回,率領一批忠臣良將,撥亂反正,大破賊子陰謀。
天子垣主動退位,將天子寶座交還給了自家親爹,而熇重返寶座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肅清朝堂。
那一日,鎬京城內,無數奉樂武軍令,進駐鎬京大小坊市,彈壓市井的地方駐軍,被羽林軍和蒼狼騎殺得血流成河。
那一日,樂武麾下,魔化的鎬京禁軍,被神醉等老僧以佛門神通鎮壓,已經無救的他們,直接被盧旲下令斬盡殺絕。
那一日,盧仚持天子節杖、斧鉞,于鎬京四門奔波,收服四征軍團。樂氏的一眾心腹將領妄圖率軍反抗,被盧仚強力鎮壓,四征軍團臣服,歸順,被熇派出的心腹將領納入掌握。
軍權重新掌握在手中,熇正式舉起了屠刀。
連續大半個月,鎬京城是血雨腥風,殺得是人頭滾滾。
摻和進當年熇親征一案的,所有文教臣子,無論地位高低,通通株連九族。
牽扯進太后、大將軍意圖篡奪皇位,讓太后登基稱帝一案的,同樣滿門抄斬。
那些曾經上蹦下躥,堪稱鎬京城毒瘤的質子們,除了盤蠻等人,其他人全在當天,就被熇下令,直接推出了皇城南門,當眾斬首。
興高采烈,興奮得像一只發情的猴子一樣的太子垣,則是親自帶著大隊守宮監四處抄家。一座座朱門大宅被清洗一空,一車車的金銀珠寶是流水一樣運回了皇城少府庫房。
這些天,鎬京城的好些條運河,河水都變成了淡紅色。
大開殺戒的同時,熇的親筆詔令,也傳向了大各處世家門閥的本家所在,如涇陽盧氏這樣的超級豪門,全都接到了熇的詔令,讓他們的當代家主進鎬京城覲見。
詔令措辭,很不客氣。
熇直接告訴各家當家的,如果他們拒絕來鎬京覲見,則定然是亂黨同謀,事后追究起來,不要怪他熇不講君臣的情面。
當年雄心勃勃的率軍親征,本想著趁青狼氏族、黑鹿氏族兩敗俱傷之際,將極北汏州重新納入大掌控之下,以此為契機,逐漸的整頓山河,讓大回復開國太祖時的鼎盛氣象。
沒想到被一群臣子背刺了一刀,親征軍團全軍覆沒,自己更被抓去北邊放了二十年羊,啃了二十年的雜糧餅子!
熇心里頭的怨氣,可想而知!
他的措辭用句,自然不會客氣。
尤其是,這次在他回歸途中,統兵圍殺他的北坵侯等一眾北冥州的諸侯曾經交待——熇在北邊牧羊的二十年中,北坵侯等諸侯,沒有向鎬京朝貢過哪怕一文錢!
太后密旨,特許免去了他們的朝貢。
但是他們原本的貢品,全都送給了青狼氏族,唯一的條件就是,青狼氏族絕對不會泄露熇還活著的消息,更不會和大朝堂談判,讓大朝堂贖回熇等人!
這就…
很傷心了。
因為傷心,所以暴怒。
重返天子寶座的熇,就是一頭受傷的猛獸,正是最暴躁、最危險的時候!
如果天地靈機沒有復蘇,熇或許,還會采用懷柔手段,用高明的手腕,一點點的收服這些文臣武將,慢慢的重新夯實自己的權威。
甚至,他還會和朱崇等人妥協一二,也說不準。
但是…見識到了盧仚的恐怖實力,參見了神醉老和尚,一頭拜入了大金剛寺,成功抱上了佛門這條粗大腿的熇,他信心滿滿的覺得——他可以為所欲為!
于是,熇瘋狂發作。
于是,熇不留余地。
于是,熇還真的把事情給做成了!
熇在朝堂上一通瘋狂的報復、清洗,鎬京內外,真有文武大臣不甘心就此落幕退場,想要拼死反擊。
但是在盧仚、盧旲等人的暴力鎮壓下,所有的反抗都猶如磨盤下的雞蛋,被輕松碾壓成了碎片。
一大早,繞著皇城行了一圈,等到皇城南門城樓上,傳出清脆悠揚的玉磬聲時,盧仚恰好帶隊來到了皇城南門口。
大軍在南門廣場邊緣停下,盧仚帶著阿虎、魚癲虎等數百親衛,緩緩來到了南門附近,看著已經聚集在這里的大群官員。
基本上都不認識。
盧仚認識的那些官,無論是世家勛貴‘舉孝廉’、‘舉秀才’等舉薦上來的,還是文教體系通過科舉考試考上來的,這些天基本上都被清洗干凈了。
今天能夠站在這里的官兒,一部分出自盧貅等人的舉薦,是他們親戚子侄中有才干、有能力、人品還不錯的俊才。
盧貅等一百多名文武臣子,陪著熇在北邊啃了二十年的雜糧餅子,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護衛熇周全,又舍生忘死保著他一路廝殺逃回鎬京…這是應有的酬功。
一部分官員,出自垣的舉薦。這些年,垣固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但是他的夾袋里,也有盧仚這樣的人物,以堂堂天子之尊,網羅一些不得志的人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垣主動退位,將皇位還給了熇,他舉薦一批官員登臨朝堂,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回報。
剩下的一部分官員么,則是以一群衣冠華麗的老人為首。
這些老人身穿鯤鵬紋的袍服,衣飾華麗,但是并無具體的官銜標記,他們身上的鯤鵬服,就是純粹的恩賞禮服了。
他們,就是大真正的世家門閥的家主。
其中就包括了涇陽盧氏的當家人,當代盧氏家主盧珄。
這是一名身形魁梧,氣度雍容,保養極佳,年過八旬卻依舊細皮嫩肉,頭發光澤如青壯的老人。
他身后,站著二十幾名身穿各色官袍,意氣風發、氣度昂揚的男子。
尤其是緊跟在盧珄身邊的,一名四十出頭的俊朗男子,更是滿面紅光,每個毛孔里都帶著笑。
盧仚頓時心知肚明。
之前萊國公府在鎬京大白天鬧鬼一案中,鎬京萊國公府被屠了個干凈,闔府上下,無一幸存。
萊國公府,是涇陽盧氏在鎬京的門面,是偌大的家族放在鎬京城的觸手,以及傳話筒。這個位置,對于涇陽盧氏來說,也是至關緊要,更不要說萊國公府本身,就代表了無邊的富貴,大所能享受的極致。
萊國公府被屠,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但是涇陽盧氏一直沒有將新的國公人選報給朝堂。
盧仚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涇陽盧氏本家那邊,為了這個國公的位置,怕不是能將腦漿子給打出來?
看看今日盧珄身邊這俊朗男子的精氣神,毫無疑問,他就是家族內爭最終的獲勝者。
只要盧珄將他的名字報給熇,按照大朝堂的潛規矩…這位幸運兒將成為新的萊國公,成為涇陽盧氏在朝堂的全權代言人,萊國公府那金山銀海一般的富貴,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
盧仚這些天忙著彈壓市井,鎮壓犯事官員們的反彈,很多事情也沒關心,但是很多消息,自然而然的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怕是盧珄,還有這位幸運兒,他們要失望了!
嘖嘖!
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
一眾勛貴官員按著班列,大步走進了皇城。
今日,皇城門口沒有扛著滑竿做生意的小太監了…所有的官員,都得依靠自己的兩條腿走進去。
盧仚看著這些官員的背影,笑了起來。
熇的手段和垣迥異,以后這些官員們,有得苦頭吃了。
就他得來的消息,以后在鎬京的所有勛貴,每年都要年底考評,考校的就是騎馬、射箭、舉重、劍擊等諸般技能。
一年不過,罰俸。
兩年不過,杖擊。
三年不過,削爵!
熇要好好的殺一殺大勛貴們腐化墮落的習氣,讓他們重新成為國朝的棟梁——至于說勛貴們的反彈…呵呵,他有大金剛寺做后臺,自己也已經開始改修大金剛寺的佛門功法,他會怕這些‘凡人’的反彈?
盧仚一聲唿哨,剛剛跟著他巡視的羽林精騎就趕了過來,在南門外結成了陣勢。
這些天,盧仚負責的就是鎬京城的治安。
尤其是今天,熇正式的和新組建的朝堂班子大朝會,很多重要任命都要下來。
盧仚也沒有去扶搖殿,而是親率大軍,守在了南門外。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突然間,盧仚心有所感。
他瞇著眼,一抬頭,就看到自己頭頂的青色氣運羅傘,正在劇烈的翻滾。
羅傘覆蓋的面積達到了十畝大小,而且青色氣運的色澤正在不斷的變深,漸漸地,從羅傘正中處,一縷紫氣升騰而起,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