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影看沒事,患者送回去吧。”黃老沒有理會衛院長心里在想什么,看完造影后直接揮了揮手說道。
“黃老,送去…”
“擔心的話就送去icu住12小時,正常直接回普通病房就行。”
“那還是去觀察一下吧,小心為上。”衛院長道。
黃老并不理會患者要送去哪里,他笑呵呵的拍了拍技師的肩膀,坐在操作臺前,回放剛剛的造影。
“黃老,您在看什么?”沈浪湊到黃老身邊小聲問道。
“那么長的血栓,從脛動脈開始一直到心臟,到處都是分支血管。雖然時間比較短,但還是要小心其他臟器缺血性壞死。”黃老一邊給沈浪講解,一邊看著造影的圖像。
他在手術臺上看了一遍,卻并不放心,下來后一幀一幀的繼續看著。
“黃老,您見過這么長的血栓么?”沈浪問道。
“以前外科手術的方式從心臟里取出來一枚13cm的血栓,一米多的沒見過。”黃老淡淡說道,他的眼睛盯在屏幕上,光影閃爍,面龐似乎泛著一層圓潤的光澤。
“厲害。”沈浪喃喃的說道。
“還好,患者最起碼還有意識,術前就知道應該沒什么事兒。”黃老看完造影的錄像,終于放心,和沈浪閑聊起來。
“我見過一個患者,很年輕,外傷導致呼吸循環驟停,上了呼吸機。”黃老道。
“后來呢,半夜給我打電話,說患者不行了。我就趕來醫院,看看情況。”
“按說不應該,患者的情況我認為是可控的,用呼吸機吹三天,降低心肺負荷,等恢復差不多就可以嘗試脫機。”黃老一邊看著剛剛患者的影像,一邊清淡閑聊。
沈浪豎起耳朵,聽黃老講述的八卦。
“我趕到醫院,住院總和二線教授已經給了3mg腎上腺素,推了兩次新三聯、三次呼二聯。”
“呃…我覺得只要推呼二聯的患者都很難救回來。”沈浪道。
“的確,尼可剎米洛貝林早已經過時不用了。”黃老忽然問道,“小沈浪,我問你為什么呼二聯已經漸漸的退出臨床了呢?”
“不知道。”沈浪回答的很干脆,沒有一點的猶豫或是不好意思。
黃老也沒解釋,而是繼續說道,“我去醫院的時候二線教授告訴我患者忽然呼吸循環驟停,是因為患者的母親看呼吸機輔助呼吸,患者因為呼吸道有插管覺得難受,所以找了一柄剪刀把氣管插管外面軟管部分都剪了。”
“!!!”沈浪瞪大眼睛,“黃老,這也行?”
“沒辦法,那怎么辦。”黃老道,“患者家屬不懂么,所以在那之后我去院里面申請了5次,才在2年后把咱912的icu建起來。”
“有了icu,患者家屬進不去,就不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對了黃老,那個患者后來怎么樣了。”沈浪追問道。
“患者雙側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就算是勉強救回來也是植物人。”黃老嘆了口氣,“咱當醫生的不能為了救命而救命,救回來是個植物人,那怎么辦?難道說還要家里照顧一輩子?”
“那樣的話一般家庭都扛不住。”沈浪知道黃老說的意思,嘆了口氣。
“我親自和患者家屬交代的,看著患者的母親哭暈過去,心里也有些不忍。但還是要和他們建議放棄,雖然還有心跳。”
“折騰了半個小時,患者家屬簽字、按了手印,回去后我告訴護士把點滴撤掉。”黃老淡淡說道,“結果你猜怎么著。”
“活了?”沈浪瞪大眼睛。
“我拍了拍患者,習慣性的喊了一聲名字,準備做最后的確定。可是患者聽我喊他的名字,竟然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啊,嚇了一跳吧。”沈浪道。
“沒有。”黃老笑道,“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害怕。我就是覺得奇怪,明明都不行了啊,怎么又醒了呢。”
“真的活了!”沈浪也有些茫然。
“我要了手電,又看看瞳孔,雙側瞳孔對光反射靈敏,絕對是恢復了,而不是肌肉的電生理反應。”黃老道,“我搞不懂為什么,不過患者活了就是好事。”
“黃老,您說要不要所有可能植物人的患者都多看看呢。”
“這是一個特例,就像是剛做完手術的這個患者一樣,屬于一輩子能看見一兩次。”
“還有一次。”
沈浪怔了一下,他覺得今天的黃老和平時不一樣。
平時黃老雖然說不上惜言如金,說話卻是并不多,更多時候是周從文說。
但今兒黃老卻很開心,眼睛透過鉛化玻璃看著里面周從文忙碌的身影。
黃老看著平靜如水,取出一米一三的大血栓也不動聲色,其實他卻很高興,沈浪心里猜到。
“我半夜在家睡覺,接到電話,說有一個患者被鋼筋貫穿了。”
“我去,貫穿?”
“從左側大腿內部插進去,右側肝緣下出去。”黃老道。
“那還能活么!”
“所以啊,急診科醫生慌亂之間給所有外科打了電話,能不能活看命唄。”黃老悠悠說道,“當時上手術臺的時候患者還神清語明,說自己肯定沒事。”
“是回光返照吧。”沈浪問道。
雖然黃老此時舉的例子應該是那種撿回一條命的例子,但沈浪卻很難相信軀干被貫穿后的患者竟然還能活下來。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患者血壓不算很低,連輸血都不用。”黃老道,“麻醉,打開一看,所有人都傻了眼。”
“怎么回事?”沈浪急匆匆的問道。
“鋼筋是一根懂事兒的鋼筋,它從左側大腿內部穿進去,角度刁鉆,讓開所有重要的臟器和血管,從肝緣下穿出。”
“…”沈浪怔了下,“這么巧么?”
“嗯,就這么巧。”黃老笑道,“不信吧。”
“信。”
“都是很少見的。”
“那患者后來怎么樣了。”沈浪問道。
“簡單的止血、清創,沒幾天就出院回家休養去了。”黃老道,“有時候啊,這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