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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 周從文的人情(大章)

  周從文下了飛機,韓處的身影在人群里若隱若現。

  “韓處,辛苦。。。”周從文微微彎腰,快走兩步走出接機口,滿面笑容的伸出雙手。

  韓處好像是撒了氣的皮球一樣,笑得圓乎乎的臉上滿是褶子。

  他熱情的和周從文緊緊握手,宛如多年不見的老友。

  “周教授,客氣了不是。”

  “我就是問問咱們醫院碰到這種事兒的時候是怎么個規矩,沒想到您還親自來接我,這話怎么說的。”周從文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有些事兒還是當面說更方便。”韓處笑呵呵的說道,“周教授,餓了吧。”

  “走,隨便吃一口。”周從文看了一眼,天都快亮了,很不好意思的說道,“也不知道現在…可能咱倆只能吃豆漿油條嘍。”

  “我早都安排好了,這個時候不好吃太油膩,但也不能吃豆漿油條不是。”韓處道,“上車,一邊走一邊說。”

  韓處長對自己有巴結,這點周從文很清楚,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人家對自己客氣,自己要還十分回去才是。

  而且還是先說正事兒。

  沈浪撿了一個孩子,這事兒在上一世根本不存在,周從文也不知道醫大二院對這種事情是怎么個處理方式。

  遇到類似的事情,每家醫院的處理方式各不相同。

  所以他給韓處長打電話咨詢,卻沒想到這位大半夜不睡覺直接來迎接自己。

  “周教授,是這樣的。國家有規定,每年必須要救治一定數量的窮困人口。但您也知道,財政撥款就那么多,現在國家也不富裕,用錢的地兒多。”

  韓處長上車之后和周從文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始末原由。

  “哈哈哈,韓處。”周從文大笑,“說正事兒,我又不是老古董,你這些話還是放到會上說。”

  “我知道,這不是習慣性的解釋兩句么。”韓處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咱們醫院每年都要和縣級醫院溝通一下,找幾個輕癥患者來治病。有指標的,輕的還行,花得少。太重了的話…院里面也扛不住。”

  “哦?”

  “現在醫院的賬上還有一千萬左右的醫療費用的款項沒撥下來,咱也沒辦法。”韓處道,“所以找幾個輕癥患者把數據完成,大家臉上都好看就行。”

  “那這種孩子呢?”周從文問道。

  “這里面有事兒,我平時不…不敢碰。”韓處右腳輕點剎車,側頭看了一眼周從文。

  他是真怕周從文這位血氣方剛,知道一些內幕事情后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殺將過去。

  那后面有多少事兒,涉及多少利益,連自己都特么不敢了解過多。

  周從文太年輕,要是不管不顧的一頭沖上去,下場可想而知。

  雖然周從文不怕,了不起人家直接去912,但畢竟可惜。

  “韓處放心,我只關心眼前的這個孩子。都說大路不平旁人鏟,咱也不是旁人不是。”周從文會意,馬上給韓處吃了一顆定心丸。

  “被遺棄的,主要是老人和孩子兩種人。”韓處長略微安心,但他還是準備把話說明白,以免周從文沖動。

  “老人是最頭疼的,把人給治好了,送民政部門,很多又給咱們退回來。真特么的!”

  韓處說著,特別不高興的罵了一句。

  “哈哈哈。”周從文又笑了,似乎在嘲笑韓處長的狼狽。

  “類似的事兒,您說怎么辦。”韓處長嘆了口氣,“沒辦法,只能逼的我和周邊各地市縣的關系好的不要不要的。就為了這事兒,我每年得多喝二十頓大酒。我有一半的胃潰瘍、反流性食管炎,都是因為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喝出來的。”

  “辛苦。”周從文認真說道。

  “的確很辛苦,周教授,我給您舉個例子。”韓處說道,“去年你們心胸外科收了一個車禍的患者,急診手術,患者當時是無名氏住的院。術后恢復的還行,但沒人照顧,他也沒錢。”

  “心胸外科當時住院總每天訂飯的時候給老人訂一份飯,算是讓人活下來了。”

  “呵呵。”周從文知道這種事兒的結局,但他什么都沒說,靜靜的聽韓處講故事。

  “按說咱們做的仁至義盡了吧,治病救人,還供吃供喝。說的大一點,這就是活菩薩。”

  “的確,誰都挑不出毛病。”周從文也認可這事兒。

  “可是出院指標到了,患者死活不走,裝瘋賣傻。”韓處淡淡說道,這種事兒他經歷的多了,早已經激不起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沒辦法,張友給我打電話問到底怎么辦,被我臭罵了一頓。”

  “哈,您還真罵張主任啊。”周從文笑道。

  “當然,什么屁事都往醫務處推,他自己就不能解決?當我醫務處是糞坑么?張友特么的一呲牙,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韓處鄙夷說道。

  周從文心里想,其實就是個糞坑,韓處這是鮑魚之肆不聞其臭。

  “張友還來找我,我當時正準備檢查臨床病歷,我告訴張友,他把這事兒處理了,我就高高手給他省省心。要是他讓我不高興,至少一年之內,我都讓他不高興。”

  “嘿。”周從文搖頭,韓處這人相當有趣,“張主任呢?”

  “患者是下面青龍山蓋家屯的,一個五保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來省城卻出了車禍。”韓處長道,“張友又不是沒有人脈,憑什么來找我。”

  “他后來找縣里,喝了一頓大酒,下到鎮里,找到鎮長,又喝了一頓大酒。”

  “…”周從文對喝大酒這種事兒無法認可,但他也知道基層的事兒不喝酒還真就辦不成。

  “搞定之后張友要了一臺120,拉著患者和鎮長直接回蓋家屯。”

  “醫院好吃好喝,啥也不用做,這特么是養老院么!”韓處長氣憤的說道。

  “沒辦法,張主任也算是能辦事。”周從文淡淡說道。

  “臨床主任只要不是那種書呆子…咱醫大二院一層層篩選出來,哪還有書呆子的活路。”韓處長道,“每個主任都是人精,一個個粘上毛比猴都精。聽他們叫苦,就是想讓醫務處背鍋。”

  這話說得是真的,周從文很清楚這一點。

  在醫大二院能當上主任的人,肯定都有一套,差點的早都在同齡人的競爭中被篩掉。

  “張友把事情解決,后來有一個醫療糾紛我花了很大力氣給他擺平。”韓處長說道,“我就是不愿意喝酒,年紀大了,和20多歲不一樣嘍。”

  “老人沒人愿意要,我知道,那孩子呢?”周從文聽韓處長說完八卦,便繼續追問道。

  “孩子不一樣。”韓處長正色說道,“新生兒那面只要有棄嬰…媽的!”

  說著,他又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周從文曉得韓處長這是半真半假的做戲。

  他早就對類似的事情不縈于懷,但為了讓自己知道輕重緩急,還是要無實物表演一下下。

  但要說這種情緒都是假的,那倒也未必。

  “對棄嬰的病情,他們了解的比我還快,真他媽的。”

  “誰?”周從文問道。

  韓處長沒說話,沉默了幾秒,也沒回答周從文的問題,繼續說道,“棄嬰病情不重、沒有后遺癥的話就會有人找上門,說要收養孩子。”

  “您呢?怎么回復的。”周從文笑吟吟的問道。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肯定是孩子的病治好了就送民政部門,然后送去社會福利院。

  那面要是出問題,和咱沒什么關系。我就是醫大二院的醫務處長,能把自己手頭一畝三分地搞定就很不錯了。”

  “說的是。”周從文點頭,“話說棄嬰的話,病情一般都很重吧。”

  “還好,有一些是年少無知的小姑娘生的。”韓處說著,嘆了口氣,“你就說說,現在的家長什么都不讓孩子知道,小毛孩子一個個懂個屁啊。”

  “咱年輕的時候生理課上還有個插圖,現在呢!”

  周從文嘿嘿一笑,“咱”這個字,可是擔不起。

  而且2003年還算是好的,真到了未來,連奧特曼都屬于違禁生物。

  “很多女孩兒,尤其是高中、大學的女孩兒,懷孕了自己都不知道。有的把孩子生到廁所里,有的…周教授,我給您說件事兒,真特么的嚇人。”

  “怎么?”

  “有一次我喝多了,半夜去急診科點滴。在他們主任辦公室躺著,一邊點滴一邊睡覺。”

  “納洛酮還算是好用。”周從文湊趣說道。

  “我半夜醒了酒,憋了一泡尿。不愿意麻煩護士,再說也不方便,就自己拎著點滴去衛生間。出門,轉彎,走到衛生間門口,我看見一個穿著…”

  韓處長說著說著,回憶到當年的場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周從文沒打斷韓處長的回憶,看見了什么,那還用說么?

  “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女孩兒站在衛生間門口,身上都是血,黑色的血順著腿流下來,一股子血腥味兒。”

  “她手里拎著一個新生兒,臍帶還連在裙子里面。”

  “是挺嚇人。”周從文道。

  “周教授,何止是嚇人。”韓處長深深嘆了口氣,“我老韓當年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那誰…咳咳咳,都得給我幾分面子。”

  “嘿,韓處威武。”周從文笑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也沒什么光彩的。說這個,說這個。”韓處長說了兩句旁的話,感覺好多了,繼續講道,“當時我第一個感覺就是對面站的不是人,一定是急診科死的冤魂,說什么都不愿意走。”

  “…”周從文無語。

  按說像是韓處、像是醫生,在過去講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唯物主義世界觀杠杠的,扔出去能把狗砸個跟頭。

  但夜班之神這類的事兒卻在醫生群體里相當流行。

  說韓處迷信,倒也說不出口。

  “我當時差點沒被嚇尿了。”韓處長無奈的說道,“這要是讓江湖上的弟兄們知道,還說不定怎么笑話我呢。”

  “正常,誰看見這么一副畫面誰不尿。”周從文道。

  “是唄。”韓處長道,“后來才知道,是隔壁四中的學生,平時就瘦,懷孕了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家里面更是不管不問,就當是胖的。”

  “…”周從文嘆了口氣,類似的事情在臨床上真是屢見不鮮。

  “后來這個女孩把孩子扔下就走了,孩子倒是蠻健康的,被送去社會福利院。”

  “哦。”周從文點了點頭,“其他的呢?比如說有病的。”

  “有病的孩子主要以先心病為主,很多都救不過來。”韓處長道,“接了電話,我聯系沈醫生,去科里面看了一眼,感覺要是您不在,這個孩子也就挺一周左右。”

  “我回去看一眼資料,手術應該沒問題。”周從文自信滿滿。

  韓處長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從文,見他對之前自己說的事兒似乎不上心,也沒刨根問底,終于放了心。

  “韓處長,我有一個計劃,您看合適不合適。”

  韓處長怔了一下。

  周從文極少用“您”這么正式的詞稱呼自己,但自己“屈尊”總是用“您”稱呼他。

  這已經成了一個默認的規則。

  現在周從文竟然稱呼“您”,肯定又是什么棘手的事兒!

  這個稱呼對韓處長的刺激比剛剛描述的那個女學生還要大。

  “是這樣。”周從文仿佛沒感受到車速的變化,也沒感受到韓處內心的澎湃,他淡淡說道,“胸痛中心要成立,最開始的業務量肯定要弱一點。”

  “哦?”韓處真是被周從文天馬行空的思路驚到,怎么又說到胸痛中心去了。

  不過只要周從文不去糾結那些要收養孩子的人是在哪得到的消息,準備深挖,其他韓處并不在意。

  做事但求無愧于心,韓處長認為自己已經把話說明白了,自己能管好醫大二院這一畝三分地就行。

  其他的,自然有其他人負責,和自己沒關系。

  一個醫務處長想要管天下事,唯一的結局就是粉身碎骨。

  “emmmm。”周從文也在沉吟,說話并不如何順暢。

  這是一件很繁瑣的大事。

  “我是這么考慮的,孩子送到胸痛中心,治療費用可能比較貴,但我把貴的都搞定。比如說耗材,比如說手術費。但dsa的開機費用什么的我不管,您別算我頭上,就當是做一次教學手術。”周從文道.

  “啊!”韓處一怔。

  “手術應該是介入下做,正好給沈浪他們刷一下經驗值。”

  經驗值…韓處頓時無語。

  他知道這是孩子們玩網游經常說的,自家臭小子就天天經驗值、殺怪的叫著。

  “我看完之后再說,您放心,醫療安全這面我不會瞎弄。”周從文越說越順暢,“手術畢竟簡單,但難點在耗材上。我問問奧利達,他們對明年的世界心胸外科手術大賽有沒有興趣。”

  “興趣?!”

  韓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奧利達有沒有興趣他不知道,但自己是真有興趣。

  而且不光是自己,陳院長據說拿著世界第一的名頭給隔壁醫大一的林院長一個好看,最近每天走路都哼著小曲,快活的一逼。

  “我估計奧利達會感興趣。耗材么,出廠價也沒多貴,咱也用不了多少,一年頂多千八百套。”

  “從冠名費里走就行,我全部用奧利達的耗材,這個好處他們占大了。”

  韓處持續無語。

  “院里給免一些手術費什么的就行,本來咱手術費也沒多少錢。”

  “就這樣?”

  “嗯,這么做的話大家都有好處。”周從文道,“醫院可以完成未來幾年的指標,當然,我估計上面肯定不同意。

  但這是一個公益項目,院里怎么安排我不管,但只要需要…我肯定全力配合。”

  周從文這句話說的很是含糊,但韓處長心中一動,一腳剎車踩下去。

  他側頭看著周從文,目光如刀。

  “我又不是姑娘,韓處你大半夜的這么看著我,我不習慣。”周從文打了一個哈哈。

  “周教授,君子無戲言,您說的什么都行…那電視臺采訪行不行。”韓處試探著問道。

  “行。”周從文淡淡說道。

  “!!!”韓處長頭頂隱約冒出一團火苗子。

  他對周從文堅決不同意電視臺采訪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

  世界第一啊!那可是世界第一!

  這么大的榮耀,周從文竟然拒絕采訪,真他娘的不知道周從文腦子里是不是進了水。

  可是為了這種和他八竿子打不到的那些個棄嬰,周從文竟然同意接受采訪。

  只要周從文周教授能接受采訪,院里多出一千萬又能怎么樣?

  韓處長甚至已經看到知道這個“喜訊”后,自家陳院長臉上的笑。

  “那就這么說定了!”韓處長絕對不給周從文任何反悔的機會,直接敲定,“周教授,咱說的可是真的,我天一亮就跟陳院長匯報。”

  韓處長心里嘆了口氣,周從文原來心里明鏡似的,早就知道陳院長最渴望的是什么。

  千年老二想要碾壓老大,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可既然是周從文說的,韓處長馬上就信了。

  “我能做的就是盡量把池子做大,至于池子大了各位主任們能不能掙到錢,全靠自己本事。”周從文笑瞇瞇的說道。

  “好!那就這么定了,周教授您想做什么就做。提前和我知會一聲也行,事后說一句也可以,都無所謂。有我強大的醫務處保駕護航,肯定沒事,您放心大膽的做!”韓處長斬釘截鐵道。

  “對于胸痛中心,也有好處。刷經驗值是開玩笑,加強磨合是真的。”周從文沒有理會韓處長說的什么強大的醫務處,繼續說道,“一個新建立的科室,還是縫合怪,肯定要以配合為主。”

  “縫合怪?”韓處一怔。

  “就是…顧名思義,大概是那個意思。”

  “我懂。”韓處長點頭,“心胸和循環捏在一起,胸痛中心的確是縫合怪。”

  “所以需要配合。”周從文道,“至于奧利達,只要他們的管理層腦殼沒包的話,就會同意。”

  “嗯。”

  “對了韓處,還有一件事。”周從文繼續說道,“麻煩你通過你的關系還有其他主任的關系,把這件事兒撒下去。”

  “什么意思?”韓處一怔。

  “我說的千八百臺手術,就是千八百臺手術,不是說著玩。一個孩子的手術太少,您找相熟的基層醫院院長、醫務處長說一下咱們做公益手術的事兒。”

  韓處長一下子沉默。

  周從文的野心太大,事情剛剛開頭,他就直接定調子在千八百臺手術…

  韓處長覺得自己有些迷糊。

  類似的手術又不掙錢,別人都不愿意做,就算是愿意,做個三五臺手術或是收治三五個患者意思意思、感動一下自己就得了,誰會想千八百臺手術的事兒。

  “有先心病的孩子都可以來,免費。”周從文特意強調了一個免費,“要做公益,就做到底,先把全省篩網摟一遍。”

  “周教授…”

  韓處長欲哭無淚。

  他最開始擔心周從文對收養孩子的那些人感興趣,要刨根問底。

  可萬萬沒想到周從文的腦回路有問題,對孩子好了之后送去福利院沒什么異議,而他在意的是竟然要把全省都摟一遍。

  那得多少患者,面臨多少麻煩。

  “周教授。”韓處長開始慎重面對周從文的提議。

  “怎么了韓處長。”

  “我知道您是好心好意,但…但現在這個年代,好心…我說話實,您別生氣。”韓處長籌措著語言來解釋這件事。

  “呵呵。”周從文對韓處長的心思了然于胸。

  “好心辦壞事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說的是真的。”韓處長想了想,“還是舉個例子吧,文淵文教授,您很熟悉。”

  “嗯。”

  “有一年,文教授收了一個患者,帶著2000塊錢來做手術,肝癌。”

  “這么點錢,不夠啊。”周從文道。

  “肯定不夠。”韓處長道,“文教授看他可憐,想盡一切辦法省錢,而且找了最新的空腸營養管給患者用。術后禁食期可以直接打腸道營養液或是食糜,不用靜脈高營養。”

  “最后,患者出院的時候花了不到5000塊錢。”

  “多的,都是文淵文教授給墊的。”

  周從文聽韓處長一字一句的說事兒,沒有打斷,他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患者出院的時候,因為結算有點小問題,不知道怎么腦子就一抽抽,跑我這兒來把病區給投訴了。”

  “當時文教授被喊來醫務處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他眼睛里有淚花。”韓處長說著說著,語氣低沉下去。

  “文教授這么文藝啊,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哭呢。”周從文笑道。

  “呵呵,這人吶,總是要成熟的。農夫和蛇,您知道吧。”韓處長說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話。

  “文教授也是。”周從文假做沒聽出來韓處長話里面的話,淡淡說道,“他都多大歲數了,還犯這種錯誤。說是好心好意,但做事情之前總要想要結果。這世上雖然說是好人多,但壞人也不少。”

  韓處長一怔。

  周從文這是把自己的話給懟回來了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剛從學校畢業,血性未涼,書生意氣,反過來說是教條主義嚴重,守著幾條原則以為那是真的。

  殊不知人間真實從來不從原則出發,利害才是真的,原則只是一種裝飾,一種說法。

  這樣都幾千幾萬年了,不會因誰而改變。”(注)

  韓處長微微詫異,周從文這不是都明白么,怎么還要干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呢。

  治一個棄嬰,治了也就治了,無論是精力還是花銷,對自己和周從文來講都不算事兒。

  而且心里還能有一份自我認可、自我感動——喏,老子可是好人。

  以后不管什么時候想起來,自己是個好人這個評價都會隨即浮出來。甚至做了什么虧心事,想起自己救治過一個棄嬰,腰桿子都會硬三分。

  但周從文要做的可不是一次好人,而是幾百、幾千個孩子,這可是一件大事!

  “韓處長,你說的我都知道。事先我也說了——一呢,是為了胸痛中心提升手術量;二呢,是為了給臨床醫生刷經驗值。

  與此同時,孩子們能得到一些好處,順便完成每年救助的指標。大家都有好處,這事兒您看能不能做。”

  最后周從文又一次的稱呼您。

  韓處長不覺得周從文是用人臉朝前,反而…感覺周從文的耐心已經漸漸消失,這是最后和自己攤牌。

  他給的條件已經很充分了,院方…醫院有沒有好處不重要,只要自己和陳院長都能得到好處就行。

  院里面那么多治完病不交錢就走的壞賬和爛賬,周從文就算是卯足了勁做手術,真能做成百上千臺?他不去912了?

  估計也就是個比喻。

  心念電閃,韓處長瞬間拎清楚事情的輕重,馬上點頭,“干!”

  “韓處,我就喜歡你這脾氣。”周從文微微一笑,很是欣慰,“說句實話,我之所以有這個念頭,還是因為你的存在。”

  “我?”

  “這件事兒麻煩太多,要是沒有一個強力的醫務處長在的話,我哪有膽子做。剛剛您不是也說了么,有咱強大的醫務處支持,不管什么事兒,放心大膽的做就是,想那么多干嘛。”

  韓處長淚流滿面。

  “醫務處對一家醫院可是太重要了。”周從文笑瞇瞇的繼續給韓處長戴高帽子,今兒這事兒韓處長答應了自己,他就算是想跑都跑不掉。

  “其實,也就是…”韓處長支支吾吾的想要找補。

  “放心,該有的好處都有,倒不是直接落在錢上。”周從文道,“這是一個大人情,我欠您的,記得住。”

  韓處一怔,內心百感交集。

  吃飯的時候也沒什么滋味,他沒表現出來,但心里天人交戰,殺的人仰馬翻。

  吃完飯天色微亮,周從文道,“韓處,你先回去休息吧。”

  聽周從文稱呼自己為“你”,韓處長長出了一口氣。

  好好的稱呼您,這是挑釁呀。還是你比較中聽,這多好。

  “不了。”韓處長也存著送佛送到西的念頭,“周教授,還是一起去看看,然后我趁早還要和陳院長匯報工作,聯系電視臺的采訪。”

  周從文嘿嘿一笑。

  自己露臉宣傳的事兒看來已經在陳院長和韓處長心里形成了執念。

  那天晚上自己拎著茅臺去陳院長家,他就不斷啰嗦自己,要如何如何,但被自己毫不猶豫的直接拒絕。

  不過也好,現在拿出來用,時機剛剛好。

  來到醫院,大夜護士正在忙碌。

  一早有無數的血需要采,有無數的胸瓶需要換…這一點在周從文的手術成規模后倒是給護士減少了很多勞動。

  “忙著呢。”周從文滿面春風的說道,“沈浪呢?”

  “周教授啊,沈哥在值班室睡覺呢。”護士百忙之中回答道。

  隨后她看見韓處長跟在周從文身邊,嚇的打了一個哆嗦,手里的血樣差點沒掉地上。

  周從文徑直走到值班室,他沒有推門就進,而是抬手敲了敲門。

  “嗡嗡”

  值班室里沒人說話,反而傳來一陣古怪的嗡鳴聲。

  “稍等。”

  嗡嗡聲過后,值班醫生的聲音才傳出來。

  韓處長一怔,臉色有些不好看。但周從文微笑著抬起手,往下壓了壓,示意韓處長稍安勿躁。

  注:引自《滄浪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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