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厚坤沒去參加搶救,而是呆呆的坐在樓梯上想了很久。
被一個年輕人、一名小醫生教訓,陳厚坤沒有覺得詫異。周從文說的話他都能理解。
甚至連胸腔鏡是未來這種“匪夷所思”的認知,陳厚坤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不算麻醉,一臺開胸手術的時間可以做23臺胸腔鏡手術,患者受到的創傷小、恢復快,這么先進的術式為什么打不過傳統手術?
完全有可能,甚至可以說這是必然。
破綻只有一個——現在臨床醫生都是從開胸手術開始學習的,習慣、認知的不同才是橫亙在前面的障礙。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至于胸腔鏡的某些操作習慣,只能慢慢熟練,一點點來,沒有別的辦法。
而自己…
陳厚坤漸漸想明白了,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小周醫生已經把“秘籍”告訴張友,自己還能怎么做?
繼續磨雞蛋去唄,現在自己連一枚完整的雞蛋都磨不出來,想那么多也掰扯。
天天琢磨著把手術訓練的方式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還真是可笑。就像是周從文說的,真是有些舍本逐末!
雖然想的并不通透,但陳厚坤能接受。
他緩了緩心神,站起來走出防火通道去換衣服直接回家。
在科里也沒什么事兒,還不如回家去做手術訓練。至于患者接受之類的事情,需要時間,陳厚坤沒辦法左右。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嗡嗡嗡 陳厚坤手里的磨鉆輕輕落在雞蛋殼上。
長時間的練習,陳厚坤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技巧。雖然這些說不上有多高深,但是與二十多年的手術經驗相互參照,他隱約覺得自己水平在不斷的緩慢進步。
雞蛋殼的碎末在飛舞,陳厚坤屏氣凝神,手里的力度掌握的剛剛好。在雞蛋硬殼與內膜的毫厘之間游走,陳厚坤甚至有一種庖丁解牛的感覺。
他全神貫注,不敢稍有分神。最近這段時間的訓練收獲極大,但陳厚坤依舊不能完整的磨出來一枚雞蛋。
上面還好說,越到下面越是困難。雞蛋內膜的涌動讓動作變得復雜,陳厚坤甚至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無法計算出來下一步的力量。
只能把這一切變成本能,而要變成本能的話需要大量的努力,陳厚坤明白這里面的道理,繼續勇猛精進。
“啪”
一聲細若游絲的輕響,陳厚坤停住動作,怔怔的看著雞蛋上的一個微不可見的破口里流出雞蛋清,嘆了口氣。
又失敗了。
無所謂,
繼續!
陳厚坤沉心靜氣,收拾干凈磨鉆的平臺,又拈了一枚雞蛋上來。
他仿佛重回年少時,像是醫學院的學生一樣專心致志的練習。
張友苦惱的坐在桌邊,怔怔看著磨鉆。
“你每天跟魔障了一樣,琢磨什么呢。”張友的愛人問道。
“手術訓練。”張友嘆了一口氣。
“你還沒練夠?我記得你年輕的時候天天就跟瘋了一樣長在手術室里。每天吃飯都要我去送,根本不著家,我還以為你跟哪個小護士好上了。”張友的愛人笑著說起從前的往事。
“瞎想。”張友心不在焉的低聲斥道。
他腦海里都是磨鉆和破碎的雞蛋。
“都多大歲數了,還做手術訓練。你手術不是說全省第一了么,怎么?想去帝都?折騰個什么勁兒,老老實實干幾年就該二線嘍。”張友的愛人笑道。
“唉,你不懂。”張友搖了搖頭。
“我當然不懂,可是老張你看看你現在,回家就磨雞蛋。你這不是用石頭砸雞蛋么,哪有只砸碎雞蛋殼,里面的那層膜卻不破的道理。”張友的愛人說道。
要不是張友親眼目睹周從文磨出來一個完整的雞蛋,他早就放棄了,認為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周從文手里簡簡單單的操作,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張友看著磨鉆有些絕望。
這些天,他用了至少2000枚雞蛋,可是最多只能磨掉一點點雞蛋殼,剩下的…完全做不到。
這還只是磨雞蛋,還沒進展到切開內膜,用手術針線進行縫合的程度。
真是特么的!張友怔怔的看著磨鉆,有些灰心。
“老張,你倒是說句話啊。”
“唉,別說不可能,我親眼看見有人磨出來一個完整的雞蛋。”張友無奈的說道,“不光是磨出來,他還在內膜上切了一個口,用針線連續縫合。”
“這么厲害?根本就不可能吧,是不是你做夢呢。”張友的愛人無法想象張友描述的事兒。
“是真的,不是做夢。算了,你去忙你的,別跟我摻和。”張友無奈的說道。
“老張,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張友的愛人不屑的說道。
“怎么說話呢。”
“你是主任,誰手藝好就挖過來,要不然你當主任干什么?主任可是管理崗,你主要的工作是做手術么?是管人。”張友的愛人很平常的說道。
張友怔了一下。
是啊,挖過來!
讓周從文自己做,自己何必要做呢。
前一陣子張友聽說了一個八卦——創傷外科的一位大牛在珠三角開了一家私立醫院,只做斷指再植手術。
他年紀已經大了,顯微鏡下血管吻合對他來講是很難的。
所以他養了十幾個年輕人,只教他們顯微鏡下斷指再植,每天窩在手術室里從早做到晚。
這就是傳說中過的手術獸。
據說那位老教授也是夠狠,醫師證和專業都沒讓年輕人們辦,平時術后查房、治療更是不讓他們插手。
珠三角每年十幾萬根斷指,活根本干不過來,而那位老教授也不擔心…嗯,就是這個道理。周從文不是能干么,把他挖過來,每天蹲在手術室里做手術就是了!
張友看著磨鉆,已經失望的心思漸漸又活躍起來。
“老張,你該不會老年癡呆了吧。”張友的愛人見他又怔住,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有,你說得對,我年紀大了,太精細的事情做不到,還是挖人最實際。”張友說著,拿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