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將舉起火炬
人在空洞失神的時候，不由自主就會想要尋找心靈的寄托，穆蘭在街上渾噩地走著，從天蒙蒙亮一直走到街上滿是行人，下意識就沿著相對熟悉的路前進，直到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X先生？”
摩爾正準備出門去買早餐，沒想到開門就看到了X先生步伐搖晃著過來，對方聽到聲音抬起了頭，卻讓摩爾看到一張憔悴的臉和無神的雙眼。
“X先生，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摩爾趕緊過來扶住穆蘭，前后看了看，后攙扶著他進了屋子，將他扶到了廚房的桌前，還為他泡了一杯咖啡。
穆蘭倒也不是毫無反應，還知道捧著咖啡被子取暖，但雙眼只是愣愣看著咖啡上的熱氣，什么話都不說。
摩爾給穆蘭找來一塊毯子為他蓋上，也把爐火燒旺了一些，但除此之外只能干著急，他知道肯定發生了什么。
“X先生，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如你這樣強大而富有智慧的人，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難，不妨告訴我，我可以一起幫你想辦法！”
穆蘭抬起頭看向一邊的摩爾，微微搖了搖頭。
“沒有意義。”
“什么東西沒有意義？”
穆蘭再度不說話了，摩爾急得想抓胡子。
“沒有什么困難是過不去的，就像我之前面臨危險，對于我來說是絕境，但你們的出現救了我，或許現在我也能幫你，X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我最好的朋友過世了。”
穆蘭輕聲說著一句，摩爾也立刻安靜了下來。
“他死前最大的執念就是要告訴真相，他是死在我面前的，死在了我的劍下......”
摩爾剛想說兩句安慰的話，聽到穆蘭說親手殺了朋友，立刻就說不出來了。
“這......一定有隱情吧？”
“算是吧，我幫他解脫......”
摩爾松了口氣，寬慰道。
“所以你的朋友安心去了天堂，而留下你在這里痛苦，X先生，這種感覺......”
穆蘭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口中發出吼聲。
“沒有天堂！沒有！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崩潰的，就是因為這個！所謂光明是謊言，或者說是一群可憐蟲的一廂情愿！這個世界正在逐步浸入黑暗，誰都在推手，誰都在潑墨！”
“沒有挽救的可能......”
穆蘭聲音變得低沉，又緩緩坐了下去。
摩爾不太聽得懂穆蘭的全部信息，卻能理解其中的部分語境意義。
“也就是說，你的痛苦不光是因為朋友的過世，還因為你的清醒？”
摩爾走到了穆蘭身邊，將雙手搭在他肩膀上。
“X先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富有智慧的人，所以不要被絕望所打敗，你這樣也會讓我泄氣的。”
“摩爾先生，你不明白那種差距......我們只是一只小小的螞蟻......”
穆蘭回想著邪神的眼神，那已經不是蔑視或者嘲諷，那是徹底的無視和冷漠，視人若無物，這種已經不能用差距來形容，只能是深淵般的絕望。
摩爾無法將眼前的穆蘭同之前那幾次自信而富有理想的人聯系起來，看到他這樣自暴自棄，只覺得荒謬的同時也微微有些憤怒。
“你想過所有辦法了嗎？就算你想過了，你就一定都對嗎？是明天就會死嗎，還是說下一秒？”
穆蘭還想說話，摩爾卻直接略顯激動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只知道，曾經我以為強大而恐怖的，在分析過后其實外強中干，曾經我以為無解的難關，如今都有了解決的辦法，擺在面前的確實是巨大困難，但只要感面對它，那么遲早就能戰勝它！”
“X先生，你說你的朋友最后的執念是告訴你真相，那么我想他一定不是想讓你經受絕望，而是將一切希望都寄托于你，X先生，你是一個有智慧有理想的人，我不認為，我也不相信你沒有這一份勇氣！”
話語間，摩爾“砰地一聲砸在桌面上，震得穆蘭面前的熱咖啡灑出來，燙到了他的手背。
這一點熱讓穆蘭的手下意識縮了一下，這溫度和艾文的眼淚相似。
摩爾說完話，發現穆蘭還是在保持沉默，他頹然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但此時，以往所有的夢境都仿佛連城一片，在穆蘭腦海中飛閃，以往所有的回憶也不斷交織其中，詭異的噩夢，使徒的死亡，邪神的視線，艾文的笑容和真誠，自己的夢想和興趣，以及所能想到的，一切人類的美好之處......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
‘穆蘭·瓊斯特，你是要做一個頹廢的懦弱，而是哪怕當一分鐘的勇士！’
人穆蘭坐在椅子上保持著沉默，心中卻再次燃起思想的火花，沒有什么是絕對的絕境，如果現在還有一件事值得去做，那么就是將希望擺在面前，然后把艾文從絕望中拉出來！
穆蘭再次捧住了杯子，口中發出沙啞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聲音變得生動，也變得有些瘋狂。
下一刻，穆蘭已經緩緩站了起來，眼神深處重新燃起神采。
“摩爾先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具智慧的人，謝謝！”
“你......”
“我沒事了，我想我還有一場不能錯過的盛會，以后我再來看你。”
穆蘭端起咖啡一飲而盡，潤澤著干涸的口腔，隨后他將毯子抓下搭在椅背上，一步步走向門外，不等摩爾追上來，就已經出門而去。
今天是陰天，穆蘭抬頭看向天空陰云中似乎有閃電在醞釀。
“轟隆隆......”
雷聲恰巧在此時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嘩啦啦”的瓢潑大雨。
路上的行人在到處亂竄躲雨，而穆蘭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就這么邁開腳步不斷向前，他張開雙臂，迎面向天，感受著冰冷雨水的沖刷，仿佛要洗去身上的一切陰霾。
大雨落下，好似在穆蘭身邊的地面化出一陣陣塵煙，一股隱隱約約的灼熱自穆蘭身中發出，浸染了周圍一小片區域，在雨中猶如烈日下的路面上空一樣微微帶著氣流扭曲，一些雨水在他身上蒸發。
盡管人類有各種不足，盡管人類的歷史有各種混亂，但人類的歷史同樣是一部勇氣的贊歌，從蠻荒到文明，從弱小到強大，人類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困難，我們的存在就是一種奇跡，而且是無數種奇跡的疊加。
沒有什么神秘力量，人類同樣偉大，文明同樣能發展嗎，穆蘭知道人類社會能何等的豐富多彩，也清楚人類能掌握何等的力量，因為他看到過！
穆蘭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快，行走如同常人在小跑，他展開左手，雨幕之中，手杖已然浮現在掌中，他展開右手，召喚那個奉它為主的存在，下一刻，惡魔的靈體已經出現在手中。
“哈哈哈哈哈，穆蘭·瓊斯特，終于愿意放我出來了嗎？你終于愿意接受我的提議了嗎？”
“你的提議我不做考慮，但我有一個提議。”
惡魔想要掙脫穆蘭的手，但此刻他的手變得滾燙且有力，他有些畏懼今天的穆蘭，但看著他有極為興奮，仿佛要發生什么大事。
“什么提議。”
“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去死吧。”
下一刻，獠牙已經刺了過來，穿透了惡魔的軀體，在它驚愕之中，迅速將它吸收，連一聲驚叫也喊不出來。
沒有經歷絕望，又怎么會明白什么是希望，如果眼前看不到希望，那我就是成為那一份希望，如果黑暗之中沒有火炬，那么我就舉起第一支火炬！
這場噩夢，該醒了！
惡魔的純粹性通過獠牙更深刻的傳遞到穆蘭的心中，他從沒有比此刻更加自信。
迪高大圣堂已經提前清場了嗎，包括女王尼斯赫莉爾在內的一些官員，以及大圣堂內的諸多教士都已經到齊，整個圣堂大廳明亮高潔，唯獨還見不到今天冊封的主角。
“瓊斯特卿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陛下，都找過了，瓊斯特大人都不在，聽說他早就出門了......”
尼斯赫莉爾有些焦急，在場的其他人也開始竊竊私語，這是一名騎士的之高榮耀，穆蘭卻在這種場合遲到。
但眾人的急躁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有侍衛在門口大喊。
“瓊斯特大人！”“瓊斯特大人來了！”
穆蘭手中抓著歸鞘的獠牙，一步步走向大圣堂，他沒有戴帽子，雨水順著微卷的頭發滑落，外套已經徹底被打濕，哪怕走入圣堂也不斷在流淌著雨水。
圣堂的管風琴已經奏起神圣的樂章。
穆蘭拒絕了向他遞送衣物和毛巾的人，在圣樂中就大步向大圣堂的中心，走向尼斯赫莉爾和大主教。
等到達尼斯赫莉爾面前，穆蘭單膝跪下，將手中的劍交給她。
“女王陛下，耽擱了點事，但我來了。”
尼斯赫莉爾沒有人任何氣惱之處，更沒有怪罪穆蘭此刻儀容的勢力，臉上露出笑容接過杖劍。
“時間剛剛好！”
大主教向兩邊示意，隨后眾人兩側站定。
管風琴的樂章空靈而神圣，回蕩在整個大圣堂內不斷帶起回音，觀禮這全都看向女王和穆蘭，而尼斯赫莉爾已經抽出了獠牙，將之搭在穆蘭的劍上。
“穆蘭·瓊斯特，我以帝國女王的身份，授予你紫羅蘭騎士勛章，冊封你為帝國大騎士，封你為我的守護騎士，受帝國男爵！騎士，在這神圣的殿堂，宣誓你的忠誠吧！”
穆蘭抬起頭看向尼斯赫莉爾也看向圣光像，心中的信念之火開始燃燒，產生真正的如烈日般的信仰！
“我宣誓，永遠效忠迪爾迦帝國，永遠效忠尼斯赫莉爾女王陛下，為守護帝國，守護女王而戰，我將信仰光明，堅守正義，我將成為光輝騎士，以畢生之力，竭盡所能，守衛我誓言中的一切！”
口中的實驗鏗鏘有力，而心中卻有另一種誓言在靈魂層面吶喊。
‘我宣誓，永遠忠于人類，永遠忠于自己的信仰，我將守護世界，守護人類，為人類之光而戰，我將舉起火炬，化為黑暗中的第一束光，我既是光明的大騎士，也是陰影中的大惡魔，我將以畢生之力，竭盡所能，不擇手段，驅逐一切邪神，掃清一切混沌中的黑暗！’
純粹的執念和強大到演繹想象的信仰誕生出無與倫比的存在性之力。
當穆蘭口中和心中宣誓完畢，其身上爆發出了一種再也一抑制不住的強烈光明，穆蘭依舊單膝跪著，但一個高大的騎士光影在其身后緩緩起身，一堆關輝構成的翅膀騎士背后延展，張開。
包括女王、大主教乃至普通官員和侍衛，全都震撼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人能夠一選擇道路就直接突破極限，這是一種強大圖騰，一種難以想象的奇跡力量。
穆蘭緩緩抬起頭，眼神深處燃燒著一種熾烈的火焰，不光是女王，所有看到他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種灼燒感。
這是一位信仰堅定的騎士，真正的光輝與神圣騎士！這一刻，沒有任何人懷疑這一點。
只是在騎士光輝的陰影下，還有一對漆黑的翅膀在舒展，這個陰影如同一個黑暗中的瘋狂紳士，指甲尖銳雙目血紅，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幅度，在圣樂章中享受著所有人對騎士最美好的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