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一直以為這里是第一現場。”董峰很驚訝,“如果是拋尸來,那確實是很奇怪。”
他們站到田埂邊,能找到很多可以藏尸的地方。
“放在這里,會不會是覺得,這里和死者家很近?”仰止回頭看著雙建濤的家。這個方位,離雙建濤他們家最近。
這個案子難的原因在于,他們連這里是不是第一現場都不知道,就不提其他的事了。
“師父,您為什么覺得這里是拋尸,而不是第一次現場?馬玲問道。
“尸格上寫了。”
“啊?我看看。”大家蹲著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馬玲道,“上面唯一的可疑的話,就是這句了吧?”
寫道:尸體皮膚無外傷,出血點,唯脖子有明顯勒痕。
葉文初頷首,
仵作沒有尸斑的概念,但他若看到尸斑,就一定會寫上凝血結斑這樣的結論,這無關仵作水平,只要會基本查驗技能,就不會遺漏。
所以,尸格說沒有,那就肯定沒有,除非,仵作根本沒有查驗。
葉文初覺得不可能。
“稻草、秸稈是很尖銳的,如果人被壓在上面,直至被勒死,后背一定會留有痕跡。所以我傾向于,這里不是第一現場。”
大家若有所思,覺得這種解釋是有說服力的。
夏天穿得單薄,又是小姑娘,確實不應該。
“那為什么在宋福田前面,沒有人看到二丫?”仰止問葉文初,葉文初正要說話,有一個瘦瘦的面生的婦人,垮著籃子從村里出來,徑直往他們這邊走來。
婦人四十歲左右,仰著頭從他們身邊路過,就在她跨過另外一條田埂的時候,她突然飛快地道:“有一天傍晚,我親眼看到,二丫去喬路家里耍鬧。”
婦人說話,腳下沒停,如若遠處看到,不會想得到,她曾開口說過話。
“喬路?”馬玲看著葉文初,葉文初道,“不急,等稍晚點將喬路帶走審。”
葉文初他們去了池塘,那棵當年宋福田躲避的柳樹,此刻垂柳依依任然青蔥,站在這個垂柳下,既必避人還能遮陽,確實是個釣魚的位置。
但可惜,宋福田當時釣魚的漁具并不在了。
葉文初回到雙建濤家,雙建濤在廚房里做菜,聽到腳步聲,他出來道:“您幾位中午留下吃飯嗎?我剛才去買肉了。”
葉文初說不用,她們一會兒就走。
雙建濤應是。
八角繼續和他兒子說話,三丫在坐在門口跟著她娘繡花。
見葉文初看著她,三丫沖著葉文初靦腆地笑了一下,又低頭繼續繡花。
葉文初看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村子,她在進城門的城墻下等,先是乘風回來,過了一會兒喬路自己來了。
“大人,小人真的沒殺人!”喬路來了就給葉文初跪著,“小人是冤枉的。”
“剛才,有人告訴我,她有一天傍晚,看到二丫從你家出來。”葉文初問他,“你們是什么關系?”
喬路大驚失色,罵道:“哪個狗雜種說的,我要打掉他的大牙。”
他滿嘴臟話,扯七扯八地向葉文初保證。
“我讓你來這里問你,也是對你的信任,要不然,我直接就將你抓縣衙去審了。可你卻不識好人心,那我也沒必要和你客氣了。”
“回縣衙。”
喬路嚇著了,立刻道:“她、她說她要嫁給我。”
“啊?”他們所有人都很驚訝,因為喬路長得不好看,他家也很窮,馬玲道,“你還在胡扯?!”
喬路擺著手:“我發誓,我要是撒謊,就讓我打一輩子光棍,娶不到媳婦。”
“繼續說。”葉文初道。
“其實也沒什么,她就說她想嫁給我,問我娶不娶,她不要禮金。”喬路道,“起先我覺得她耍我,后來她說了幾次,我、我還說,如果她說得是真的,就、就讓我…我就信她。”
“就讓你什么?”葉文初問他。
“就讓我摸摸。她居然答應了,還解了扣子讓我摸來著。”喬路連著發誓,“我就真的信她了。我娶媳婦不容易,她愿意嫁,我肯定高興啊。”
“后來她就經常天黑的時候到我家里來。”
葉文初凝眉道:“那你們做過什么?”
“就、就沒做什么,她膽子倒是很大,可我哪敢啊。村里嬸子還差不多,她小姑娘,我還要去說親,我、我不敢動。”喬路說他對天發誓,真的沒做那種事。
“除了那種事沒有,其他的都有。我、我哄哄騙騙,她也很…反正我真沒把她怎么樣。”
“她一死,我就真的什么女人都娶不到了。這都三年了,說親說了七八家,沒有人看得上我。”
“我哪舍得殺她。”
他的話,讓他們都非常驚訝。
十三歲的二丫不但已嘗人事,還誘著喬路娶她。
以喬路的容貌和家境,二丫應該很難看得上。如果喬路說得是真的,葉文初覺得,這其中還有一種可能性…
“是什么時候的事?”葉文初問喬路。
“我真沒有騙,就、就頭年十月吧,她過年還來我家玩,我娘還悄悄給她烤地瓜。”喬路道,“不信你問我娘去,我娘老實不可能撒謊。”
“我一家人都珍惜的很,生怕她反悔了。”
“那為什么你們沒有成親?”
“是她爹知道了我們的事,把她送外祖家去了,一直待到開年才回來。回來后,我以為二丫不愿意嫁給我,可沒想她還愿意。”喬路道,“我就等她長大,反正她都十三了。”
“她當時胖嗎?從外祖家回來瘦了沒有?”
“她、她一直很壯很胖,我娘說這丫頭一看就好生養。但她回來時候確實瘦了點,說是想我的想的。”喬路道。
葉文初揉了揉眉心,讓喬路拿他娶媳婦的事的發誓。
喬路毒誓說得沒猶豫。
“你回去吧,這事兒不必告訴別人。”葉文初要理一理思路,馬玲喊出喬路,“我問你,你說你和村里的嬸子有茍且,都是誰呀?”
喬路驚了一下擺著手:“沒、沒有的事。”
“沒有?那你蹲宋福田家的窗根底下?”馬玲指著他,“我看你就是慣犯,年紀不大,專做偷雞摸狗的丑事。”
喬路不敢接嘴。
圓智沖著這邊來了,葉文初讓喬路回去,他們一行人重新進了城。
“問到了?”葉文初問圓智,圓智非常自信,“貧僧給她念經,送了她一個開過光的石頭,然后問她什么她都答了。”
“她承認宋福田當年并沒有偷看她洗澡,只是從她家門口過。她這么做純粹是整宋田氏,因為她自己男人迷著宋田氏,還是吵嘴說是休她,把宋田氏娶了之類的話。”
葉文初猜到了。
“這婦人也太惡毒了。才六歲的孩子,她也能潑這種臟水。”八角罵道,“再讓我看見她,我肯定要整她。”
宋福田就是可憐,沒爹撐腰,從小就被人欺負。
難怪膽子那么小。
葉文初決定再去找宋福田。竇陵早上去忻州辦事,他的師爺叫雙源,也是雙蘭村人。他安排人將宋福田帶出來。
雙源陰陽怪氣地說,如果查不明白,他們大人就要親自去信問舒大人到底有什么指教。
葉文初沒心思和他多言,讓大家守著門,她一個人去見宋福田。
宋福田知道是她,也沒有行禮,蹲在墻角抱著腿埋著頭。
“春花娘說,你六歲那年是她故意大喊大叫,說你偷看她洗澡。因為她嫉妒你娘漂亮!”葉文初開門見山地道。
宋福田抬頭看著葉文初,顯得很意外。
“我還見到你娘了,她和馬懷明說隨時等你回家。”
宋福田笑了:“我都要死了,等我鬼魂吧!”
“我昨天說的話你若是忘了,我可以再給你重復。”葉文初說完,看著宋福田的眼睛,又道,“多查一個案子,我不能升遷,也沒有人給我錢,我之所在這里,僅僅是因為你運氣好,你確定不抓住這個運氣嗎?”
“那、那你是為什么?”宋福田不懂,為什么有人會費勁的,非要弄清楚一個案子,又不能升遷,又沒有錢。
葉文初笑著道:“說多了就是我吹牛,譬如我偉大之類的話。其實我就是喜歡、好奇而已。”
宋福田沒立刻說話,就在葉文初以為他不說的時候,他突然哭了起來,道:“我、我沒有殺她,是、是竇大人打我,說我如果痛快點,他就不用刑,如果我拖延,他就打斷我的腿。”
“我進牢房的那個晚上,就看到牢中有個人腿斷了,他一直在喊疼。”
“那天中午我去釣魚,路過草垛的時候,我先是沒在意,后來突然看到了一雙鞋,發現草垛子上隱約躺著個人,那人上半身躺著,下半身撐著在地上,我推開了稻草,就看到了二丫。”
“我想去喊人,但雙雷叔來了,后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他說,二丫當時身上全部是稻草蓋著的,是他將腿上的草掀開,臉上的稻草是他慌張之下,重新放回去的。
“我有個事,當時想告訴竇大人,可是他不會聽我說話。”宋福田低著頭道,“我娘在城里給人洗衣服,我去城里找她的時候,看到過二丫去藥房了。她一個人提著藥,進了一戶人家。”
葉文初問他:“哪年?”
“就她出事的那年的冬天,或者是頭年過年前,反正是冬天。”宋福田道,“她一個人,她爹娘都不在。”
“哪個巷子?”
“我不知道,但從東街上藥堂對面的巷子進去,拐了好幾個彎,然后院子里栽了一棵桃樹,雖然沒葉子,但應該是桃樹。”
宋福田小心問:“你真的可以帶我走嗎?”
“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就一定可以。”
宋福田使勁點頭:“我、我沒有殺她,我、我和她都沒怎么說過話。”
“但、但我覺得她腦子不太好,我看過她蹲在池塘邊上哭,看見我她就洗了一把臉走了。”
葉文初說她知道了。
“你和以前一樣待著,我有事還會來找你。”葉文初道,“有人問你,你就不要承認你和我說過什么。”
宋福田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