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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清算

  “沒、沒有!”姚夫人聲音發顫。

  “因、因為我孩子早產,生下來我一眼都沒有看到,就被穩婆抱走了,和世子放在一起調養。”

  她開始哭,眼淚止不住。

  這世上,很多黑暗殘忍的事,善良的人是想不到,就算遇見了,也是先看到明亮處,往好處去想。

  可一旦開始往壞處想,很多不曾注意過的事,就會立刻通透。

  姚仕英扶著妻子,絕望地看著葉文初。

  “你們的孩子被陳王夫妻調換了。”葉文初沉默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沉著聲,“他們將你們的孩子養到死,而他們的孩子…”

  她指了指姚子邑。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告訴姚家三口這件事,但她能力有限,無法保護每個人。當初殺徐銳、殺劉兆平的時候,就注定了這一天必然會到來。

  她道:“他們的孩子被你們教養的正直、聰明善良。”

  姚夫人轉過頭,看向姚子邑,一家三口對視著。

  “娘。”姚子邑有感覺,以前他不曾想過,但現在回憶,很多細節就聯系在了一起,驗證了葉文初的說法。

  他發顫著聲音,不知說什么。

  姚夫人看向二樓,盯著她陪伴了一生的主子,曾經的楊小姐如今的陳王妃,她問道:“娘娘,是真的嗎?”

  陳王妃搖頭:“她為了削藩,不擇手段,她胡言亂語。”

  姚夫人笑了,笑著笑著便跪坐在臺階上。

  她承受不住:“可我信她,她不會騙我們。騙我們的,只有你。”

  姚仕英蹲著扶著他。

  人群密集的街上,此刻沒了聲音,用震驚已無法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

  “陳王,二十年前開始,無論是削藩,還是保護子嗣,你就做好了準備。”葉文初捧著手骨,冷笑道,“機關算盡,做全了好人,可其實最惡毒陰暗的人是你。”

  陳王看向葉月棋,用眼神質問,葉月棋搖頭:“不是。我不可能告訴她這些。”

  陳王根本不信她。

  “大家聽到了嗎?”葉文初指著陳王,“這就你們愛戴的王爺,什么不要子嗣無心王位,什么留在廣南東路只是因為不舍你們,都是騙你們的。”

  “他的野心,就像你們說的,他要脫離朝廷占地為王。但他又不想出頭,于是,先有劉兆平,現在有你們為他出頭。”

  “而他這個王爺一直都是干凈的,純粹的,毫無外心的。”

  “他要你們當他的擋箭牌。”

  人群如沸騰的水,有人道:“王爺不但自私還沒有人性,居然換別人的兒子殺,假裝沒有子嗣。”

  “別人的孩子也是心頭肉啊。”

  “是你們傻,四小姐和沈大人前面都說那么多了,你們還覺得王爺可憐!現在知道了,人面獸心而已。”

  “我們真是瞎了眼了。”

  聽著大家的議論,汪公公對葉文初吼道。

  “王爺為這里的百姓做了多少事,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否認的。”

  葉文初看著他:“做了很多事?”

  她走了幾步,下面一位面生的年輕人,放了一個包袱在臺階上,葉文初打開這個包袱,里面是一堆賬簿。

  她隨手取了一個賬簿。

  陳王頓時驚住了,脫口道:“孟讓?!”

  這些東西,不是孟讓單人管的,但是陳王看到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孟讓給的葉文初。

  他終于知道,那天一向聰明的葉文初,為什么去王府衙門查個船運登記簿都會和孟讓起爭執,又為什么用三兩銀子來羞辱孟讓。

  “我給大家念念。”葉文初隨手翻開一頁,“平順六年十月二十六。”

  “廣南東路農作秋收稅合計兩百八十萬兩,入賬。”葉文初頓了頓,“十月二十七,出賬兩百八十萬兩,入府庫。”

  “同年第二季度海運稅合計七百零一兩,入賬。六月二十七,出賬七百兩入府庫。”

  葉文初將這本丟回去,換了下一本。

  接著讀,又換了一本。

  她所有賬簿倒在地上。

  “食邑沒錯,可管理百姓生計更是他的責任!可陳王什么都沒有做,六年前的張大人想建嘉通橋,一萬兩都拿不出。”

  “直到今年沈大人來,才將大橋提上日程。什么是王爺出錢?王爺為什么不早點出錢,為何是今年?”

  因為今年他要做政績拉攏百姓。

  “每年的錢去哪里了?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百姓的好王爺,可稅收的錢多半入了他的私囊。”她轉過來問陳王,“你是不是對封地藩王的稅錢以及職權有什么誤會?”

  “你要不要看看藩王守則?你不會以為所有的都是你的,而你只要像喂狗一樣,為治下百姓丟幾根骨頭就行了吧?”

  大家瞠目結舌,心里的一些東西在瓦解。

  “還有開荒,清理河道?不是自己做的?他安排工錢了嗎?”

  葉文初一件一件問大家。

  將大家對陳王的感恩,一件一件擊碎。

  “這些事沒有一件值得單獨拎出來捧他。如若不是他,從化歷來的縣令早辦好了。”

  最重要的是,劉兆平如果是餓狼,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他有十分的惡,那么陳王就占八分。

  葉文初大聲道:“劉兆平沒有挾持架空,而是陳王縱容劉兆平,讓他作惡!”

  眾人盯著陳王,對他構建的印象,徹底崩塌了。

  陳王已是不想說了,他對二樓的陳王妃打了眼色,陳王妃應是。

  他們做了準備,如果一切都不能如愿,那就放棄所有人支持。

  民意和支持是錦上添花,只是他保險的行事手段。

  如果沒有就算了。

  “王爺干什么?”沈翼揚眉問陳王,陳王看著沈翼,“沈大人,你和四小姐就在等著這一天?”

  沈翼笑道。

  “沒有。沈某要做的,僅僅是帶陳王回京。”

  陳王譏諷地看著他:“本王會信嗎?”

  “如果我想殺你,根本不用耗費這些時間,你無處可躲。”

  陳王有震動,后退了一步,警覺地看著他。

  沈翼無奈地和他強調:“但我還是要將你帶回去,活著的你!”

  陳王其實不懂,沈翼為什么一定要將他帶回去。

  但他回去就是生不如死,他才不會回去。

  “你要失望了,本王就是死在這里,也不會回去。”他說著,迅速后退,他的人從四面八方翻越上了看臺。

  四周亂了起來。

  百姓們不想救什么陳王了,但必須躲著,要打架了。

  “住手!”“住手!”突然,一聲高喝,在亂哄哄的人聲里,異常的嘹亮,帶著憤怒,“陳王,讓他們都住手。”

  大家看向發聲出。

  “不要,子邑不要傷害自己!”陳王妃站得高,看得也遠,她嚇得魂飛魄散,這是她兒子啊,是她自小看到大,他的乳名、名字都是她取的啊。

  她身上的一塊肉啊。

  姚子邑用刀抵著脖子,他很決絕并非嚇唬誰,所以刀口已割破了皮肉鮮血在流。

  葉文初蹙眉。

  姚子邑一步一步上來,停在陳王面前。

  “你、你冷靜點。”陳王對姚子邑道,“聽我和你解釋,好嗎?”

  姚仕英和姚夫人也急得喊他冷靜。

  大家都嚇得屏住了呼吸。

  “拜你所賜,我來這世上走一遭,成了一個笑話。”姚子邑厭棄地道,“你在滿足自己的私欲時,考慮過我和別人的感受嗎?”

  陳王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只有大局穩,才有未來,才能談底線和正直。

  這些話,在姚子邑聽來,就是笑話。

  “底線和正直,是可以隨著大局而改變的?”

  “我不想再和你說多余的廢話,要么我立刻死,清了這一身的孽,把命還給別人,要么,你現在收手跟著沈大人,離開廣南東路。”

  陳王驚呆了,他是了解姚子邑的,知道他會這么說并不奇怪,可是,他無法接受,在知道他是父親后,姚子邑還能這么決絕的,說出讓他放棄所有,跟著沈大人回京的話。

  “你不知道,回京意味著什么吧?”陳王抱著一絲希望。

  姚子邑道:“這和我并無關系。”

  被自己的兒子這樣說,陳王心痛如絞,他叫停了周圍的兵,質問他:“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你能這么和我說話?”

  “我還能殺了你。”姚子邑面無表情。

  陳王的從容在崩裂。

  “你不用和我冠名堂皇說這些,掩飾你的目的。你不同意削藩,朝廷就會派兵來打,因為你一己私欲,你會將百姓們置于水深火熱。”

  “你的自私令人發指。”

  陳王受不住親兒子這樣和他說話,他說為了兒子,雖非全部,但至少有一半,他想著兒子能繼承大業,子孫蒙蔭。

  “我自私?這里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啊,你說我自私?”

  “我是你爹!”陳王高聲道。

  姚子邑無動于衷:“你換孩子那一刻就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了。”

  “子邑,你住口!”陳王妃從二樓下來了,一邊走一邊呵斥道,“你怎么能這么和你父王說話!”

  姚子邑看著陳王妃。

  “我數到十。”姚子邑心如死灰,他最好的朋友,因為他死了,他最愛的父母,因為他而承受了人世間父母最不能承受的痛苦,他有罪。

  “不、不要,孩子你冷靜一點。”陳王妃本來想訓斥,可走近看清血,她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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