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魯夫人趴在床邊哭著,魯玉嬌也坐在一邊抹眼淚。
高師爺和胡莽等一干衙門里的人,都蹲在院子里,黑漆漆的也不點燈,氣氛沉悶悲慟。
“都別難過了,有聞大夫在,肯定會慢慢治好的。”葉文初安慰大家,正在這時,有個高大的身影,從順安康的大門進來,穿過了大堂,直奔后院。
眾人一愣,驚訝地看著他。
“劉將軍,王將軍!”大家一起上前來行禮,魯夫人和魯玉嬌也從房間里出來,齊齊行禮。
劉兆平目光掃過眾人一圈,落在葉文初身上。
“魯大人呢?”他問道。
“在房間里。”葉文初朝劉兆平身后看了一眼,發現徐東凹也在,頓時擰了擰眉,有些不高興。
徐東凹也繃著臉。
“我去看看,怎么好端端被人行刺呢。”劉兆平大步進到病房,就看到魯志杰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以他的經驗來看,這就是失血過多的樣子。
一般這種臉,不好好救,活不了。
“魯大人!”劉兆平關心地推了推魯志杰,問道,“傷在哪里?”
魯夫人指了指被子里:“左腹。”
“我看看。”劉兆平掀開了被子,魯志杰是光著膀子,圓圓的肚子上綁著紗布,紗布上血染了一大片,他頓時凝眉,去問葉文初,“止血了,傷到內臟了嗎?”
葉文初看聞玉。
劉兆平這才發現,在一側的桌邊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男子腿腳不便,他一愣道:“閣下就是聞玉?”
“劉將軍,在下正是聞玉。”聞玉回道,“您不用擔心,魯大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劉兆平一愣。
“不過,”聞玉嘆了口氣,“首先得他能熬過今晚醒過來才行,否則,后面什么情況,我也很難說。”
“我來看看。”徐東凹打量了半天聞玉,沒想到聞玉居然腿不能行了,“將軍,徐某看看。”
劉兆平頷首。
徐東凹給魯志杰號脈,眉頭越來越擰,魯夫人都在一邊看著,雖知道徐東凹不如聞玉,可還是抱著微末的希望。
“我看也不大好,”徐東凹和劉兆平對視一眼,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劉兆平沒說話,嘆了口氣。
魯夫人又哭了起來,和魯玉嬌兩人抱頭哭得很凄慘。
這個慘是演不出來的。
“將軍,”葉文初問劉兆平,“魯大人這樣,恐怕要養一段時間了,您、您府里有空房間嗎?”
劉兆平驚訝地看著她,魯夫人道:“不行,我們怎么能叨擾劉將軍,我和玉嬌就住在衙門,我們能照顧我家老爺。”
“等我家老爺身體康復了,我們就辭官回余杭了。”
不可能住去將軍府,魯玉嬌還是個大姑娘呢。
劉兆平倒也沒想把魯志杰放眼皮子底下,他問葉文初:“你接你家去?”
“我家也不方便。要是將軍不反對,我將他送我家別院療養,正好聞大夫和茉莉奶奶,抽空也方便去,你看行嗎?”
她家也有葉頌利沒有成親,魯玉嬌住過去不合適。
“看來四小姐剛才已經想好了,說話是層層遞進。行!”劉兆平對葉文初道,“魯大人一家三口,就交給你照顧了。”
葉文初應是。
“好好伺候,他肯定沒事。”劉兆平對魯夫人說完后,就拂袖走了。
一行人上了街,徐東凹小跑著跟著劉兆平,邊走邊道:“徐某認為,聞玉說得過于樂觀了,魯大人十之八九醒不過來。”
“你確定?”劉兆平停下來看著他。
徐東凹點頭:“他傷及了脾臟不說能不能恢復,就他今天失的這些血,恐也難再生。”
王彪自始至終沒有開口,此刻也補充道:“若是外傷失血倒有轉機,傷了內臟失血,屬下也認為兇多吉少。”
劉兆平背著手,笑道:“難怪沈臨川迫不及待去了陳王府,又來找我。他怕也知道了。”
“那您讓他代職嗎?”
“不動就是死局,現在我就攪渾水,我倒要看看這水里的王八,他出不出來!”
劉兆平背著手,大步而去。
晚上,大家在藥行吃的飯,魯夫人和魯玉嬌吃不下,一直守著魯志杰。
葉文初他們在大堂等沈翼。
宵禁前,沈翼回來了,有一些酒氣,葉文初驚訝地看著他:“居然還喝酒了?”
“喝了一杯。”說著,沈翼神色淡淡的,和葉文初對視了一下,
葉文初就知道他眼里的意思,他那邊是順利的。
大家見兩人對視,一副懂了的表情,毛很遠和毛介也湊上來和沈翼對視。
沈翼:“?”
葉文初和沈翼說明面上能聊的話:“劉將軍來過了,同意我將魯大人送到我家別院療養。我等你回來就要趕著回家,以免我祖父歇下了,又要耽擱一天。”
沈翼頷首:“辛苦,你們早些回去。”
說著,沈翼又和聞玉點了點頭。
“沈先生也辛苦了。”聞玉笑著回禮。
田雨推著聞玉,葉文初和八角一起跟著,四個人回了葉府,葉文初單獨去找葉老太爺說話。
沈翼坐在藥行的后院里,手里端著茶。
乘風小聲問道:“主子,您要不要吃個餅?”
沈翼頷首,乘風一愣,他沒料到沈翼會吃,只好硬著頭皮將餅子給了沈翼。
沈翼撕著餅子,不急不慢吃著。
乘風就知道,他家主子今天的心情很好,肯定不是劉兆平那邊的事辦得順利他高興,主子只要算過的事,辦成了都是意料中,沒什么可值得高興。
“先生,”馬玲也打招呼回葉府休息去了,“我先走了,毛介說不用您守著。”
站在屋檐下的毛介使勁點頭。
沈翼頷首,去和魯夫人打了招呼,就不疾不徐地走了,乘風實在好奇,湊上來問沈翼:“主子,您為什么高興?”
“我高興了嗎?”
乘風點頭。
沈翼就不高興了,繃著臉走了。
“怎么還有點喜怒無常了?”乘風撓頭。
第二天,魯志杰沒有“醒”,如此,全城的人都知道,昨天魯志杰被犯人刺傷后失血過多,一天一夜都沒有醒。
聞大夫說,往后只能慢慢調養,醒不醒都要看魯大人的身體。
街上的百姓就開始討論,誰來做從化縣令。
“這個時候,肯定是代職!”茶樓里,茶客聊著,“朝廷就算要派人下來,也要年底一段時間。”
魯志杰出事的信送到京城,也要一個月吧。
可一縣之令不能缺。
“會不會是周邊縣調個縣丞來?”
就在這時,有人大聲道:“你們不知道了吧,是魯大人的侄兒沈先生代職!”
“沈先生?”
“對!他是魯大人母族的表弟,當時沈先生就是春闈失利來投奔魯大人的。”
“如今魯大人生病,沈先生代職最合適不過了。”
“有道理!可是劉將軍會同意嗎?”
“當然同意啊。沈先生那是極有才華的人。”
大家都跟著點頭。
“要真是這樣,那咱們應該不用換縣令。不換人最好,魯大人還是不錯的。”
正說著,有人看到樓底下,一輛馬車徐徐過去。
“那是四小姐的馬車,送魯大人去葉家別院。”
“去別院療養好,總比待在后衙自在。”
葉家的別院離這邊不遠,臨水背山,葉老太爺親自在院子里接待,安排了三個婆子三個丫鬟,加上原先的廚娘,今兒又送了一個。
“給您添麻煩了。”魯夫人實在是感激,“我家老爺遭受無妄之災,若非葉家,我們母女二人怕是…撐不下去。”
“謝謝您和四小姐。”
葉老太爺擺手道:“都是自己人,客氣什么。往后有什么需要,就讓下人來回我,我徐茂豐能做的,一定不推辭,不能做的,也竭盡全力。”
魯夫人應是。
葉文初跟著點頭:“進去歇著吧。”
大家將魯志杰送房里去,葉文初和葉老太爺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魯夫人打了水,給魯大人擦手:“…老太爺和四小姐走了,這次得虧葉家,給我們別院住,還送下人給我們。”
“老爺,你可要爭氣。玉嬌還沒成親,你要是客死他鄉,你讓我們母女兩個怎么辦?”
魯夫人說著就心酸,擦了眼淚將臉盆放架子去,忽然就聽到床上有點動靜,她回過頭去,就看到魯志杰正側著身體抬著屁股。
她一愣…
魯志杰沖著墻內悄悄放了個屁,又不動神色將屁股放下來,一切恢復安靜。
魯夫人搓帕子,搓了一會兒換了一塊新的,提著濕漉漉的帕子走到床邊,然后平平整整鋪魯志杰臉上。
魯志杰先是憋著氣,然后就不行了,扭來扭去像條離水的魚,他繃不住扯了帕子,然后臉就被魯夫人揪住了。
“你裝死?”魯夫人咬牙道。
魯大人兩手抱拳求饒,也不敢大聲嚷:“夫人饒命,夫人我錯了。”
“夫人哪,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你今天要沒死,我就打死你。”
夫妻兩人關著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魯玉嬌推門進來:“娘,我換您守會兒,您去歇著吧。”
“咦,我爹的膝蓋怎么在抖?”
“臉也紅腫,怎么了?”
魯夫人面無表情地道:“沒事,歇一歇就好了。你去做事吧,你爹的事往后交給我就行了。”
魯玉嬌被魯夫人攆出去,一臉奇怪地站在門口。
“沈先生。”魯玉嬌看見沈翼進來。
沈翼頷首:“搬好了嗎?葉老太爺和四小姐走了?”
“嗯。葉老太爺說前面還有個別院,四小姐就要求送給她,葉老太爺說四小姐天天摳他的東西,氣呼呼走了。”
“我猜,他們祖孫正在那邊的別院里。”
魯玉嬌指著不遠處的另外一間院子。
“聞大夫沒有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