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霧山,是豹族祖地,說是一座山,但其實是一片連綿的廣袤山脈。這里有高山、有河澤,又足夠他們奔跑的瓦坎達大草原,而豹族,世代再次棲息。
和所有不學人族立國的種族一樣,豹族以血脈而分成不同的脈系,說是一個種族,但更像是以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家庭為單元組建起來的氏族部落,在這里,血脈和實力是唯二的階級劃分標準。
當然,即便再抗拒和排外,生命的趨利性還是讓這些種族內部形成了一種古樸的“秩序”,比如各個血脈的當家會組成家族議會,商討族中大事,比如對外征戰,又比如領域的劃分…
此次此刻,瓦坎達的中心,夕陽的余暉照耀在宏偉的猙祖石像上,光芒只覆蓋了石像的半張臉,讓原本威武不屈的石像面孔多了幾份蕭索悵然的意味。石像高昂著頭,望著那不斷下墜的夕陽,仿佛看到了豹族曾經輝煌的過去也如同那夕陽一般,不可阻止地黯淡下來。
猙祖石像之后,是恢宏的石殿,但是細看,就能望見那石壁上的斑駁,就像曾經的榮光一樣,正在被歲月一層層剝落。
石殿內,十幾名豹首人身的豹族圍坐在一塊塊平滑的石塊上,磅礴的妖氣在大殿中交錯和碰撞,讓原本空曠的大殿里竟然響起了風聲。
“鮑風,事已如此,放棄吧。。”一名豹族開口,低沉的嗓音帶著壓迫。
那坐在首位,渾身仿佛蘊含著爆炸力量的豹族男子看了一眼說話的同族,身上的氣勢又拔起了一層,問道:“鮑巨,你讓我放棄什么?”
“放棄祖兒嗎?”
或許是被男子的目光震懾,那鮑巨再次開口道:“你我都清楚,成祖身上的猙祖血脈已經燃燒殆盡了!”
“你是成祖的父親,但是你也是我豹族的族長!”
“我們炎豹一脈本就不贊成猙祖計劃,如今計劃失敗,虎族上門興師問罪,總要有人去面對!”
“是我苦口婆心,花費了大代價討好翼虎一脈的連城少主,讓其在這件事上為我豹族說了好話,這才讓虎族網開一面,才有虎豹會的事情!”
“我一心為了豹族,你們不要不識好歹!”
鮑巨話音剛落,就有一道冷笑響起:“好一個一心為了豹族,我看你們炎豹一脈都快成虎族的狗了!”
鮑巨目光發冷,望著對面渾身黝黑的豹族漢子,說道:“豹影,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虎族壓境,難道是靠你們暗影一脈去擋嗎?”
“一戰而已,怕什么!”那豹影直接說道,“論大圣,我豹族不如虎族,但是就算死,也能從他們身上咬塊肉下來。一族滅不掉,但是啃掉他虎族六脈中的一脈也不是不可能!”
說著,他又看向豹風:“大哥,虎族這是要殺了祖兒,咱們不能答應啊!”
“祖兒是為了我豹族才落到今日的地步,再把他送出去給虎族殺,那我豹族還有希望嗎?”
“那讓成祖把英雄做到底!”鮑巨說道,“讓成祖去戰。他死了,我炎豹一脈給他立碑,記住他為豹族的付出!”
“你敢…”豹影雙眼冒出兇光,身體就要化作豹形,突然被起身的族長鮑風按住肩膀,也打斷了他的妖氣。
“豹影,這里是族中圣殿,不要胡來。”鮑風冷冷說了一句,隨后又看向其他一言不發的眾豹族,說道,“豹族不是我鮑風的豹族,也是諸位的豹族。這件事,諸位怎么看?”
那群沉默的豹族中,半晌,終于有一名中年女子開口:“族長,人族有一句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我等便是如此了。”
“像豹影所說,我等不是沒有一戰之力,但是…諸位忘了我豹族的兩位大祖嗎?”
此言一出,封閉的石殿內就仿佛有一道刺骨的冷風刮進來,讓在場所有的豹族都心生寒意。
豹族并不是沒有祖妖,非但有,還有兩尊!
但是這兩尊祖妖,都是在虎族的許可下晉升的,換言之,虎族對他們有反制手段。
連祖妖的命脈都被虎族握在手里,還拿什么和虎族斗?
豹影想要說什么,但最終的話卻被堵在喉嚨里,眾妖的目光望向鮑風,此時豹巨開口道:“鮑風,你打算為了你兒子,將我豹族都帶入絕境嗎?”
“上虎豹會,是虎族給我豹族的臺階,這個臺階,我們只能順著走下來。”
“不僅要讓成祖上虎豹會,我豹族接下來還要向虎族釋放我們的誠意。比如翼虎一脈最近就要打壓一個新勢力,叫什么方寸山。我豹族必須無條件配合。”
“這才是我豹族的生存之道!”
鮑巨說完,掃視了一眼,仿佛自己才是豹族族長,淡淡說道:“誰覺得不妥,可以說出來。”
石殿內,落針可聞。
“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鮑風發出一聲沙啞地笑聲,眾妖看向鮑風,豹影上前:“大哥,你怎么了?”
鮑風搖搖頭,目光落在鮑巨身上,隨后又看了一圈其他豹族,凡是被他目光掃過的豹族都側過眼神,不敢與之對視。
“你們…沒有錯!”鮑風緩緩坐下,“只是,我不僅是豹族的族長,還是成祖的父親!”
“他從前的路,是我替他選的。他的猙獸血脈,完全可以激發其他的血脈,是我為了豹族,給他選了這條成祖之路。”
“錯不在他,錯在我!”
“現在,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隱霧山了吧…”鮑風看向石殿外,那里還有最后一絲夕陽的光輝。
經過漫長的黑夜,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鮑風!你瘋了!”鮑巨跳了起來,“沒有鮑成祖,我們怎么和虎族交代!鮑風,你真的是瘋了,你…”
“不必大喊!”鮑風擺擺手,“無非是個交代,我鮑風夠不夠?豹族族長,一品巔峰大圣,自愿受他虎族的神魂禁制,這夠不夠!”
“大哥!”豹影驚駭地看向鮑風,其他豹族也驚地紛紛站起。
鮑風長嘆一口氣:“他們也知道,祖兒血脈燃燒殆盡,對他們沒有威脅,這一次無非是想敲打我豹族而已,有我這個表態,這次風波就過去了。”
“若是覺得我這個族長還有一點可取之處,還請諸位不要去尋找祖兒。那孩子,也沒多少時間了…”
“時間最是強大,總有一天,歲月會削弱白虎帝君的血脈禁錮,會還我豹族一個黑夜后的晨曦。”
“忍耐吧…”
“我走之后,這豹族族長的位置,我提議,由…”鮑風目光落在了鮑巨身上,鮑巨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父親!”一道聲音響起,所有人同時一怔。
這聲音…
眾妖看向石殿門口,只見一個身影從大門出緩緩走了進來,夕陽在后,踏光而來。
“祖兒!”鮑風眉頭一皺,幾乎瞬間就站在了鮑成祖的面前,“你…你怎么沒走?”
鮑成祖繞開鮑風,看了一眼石殿內的眾豹族,冷哼一聲:“我父親為豹族血戰近百年,我為豹族受盡焚身燃血之苦,到頭來,就換得這樣的下場嗎?”
鮑巨微微皺眉,臉色一沉:“成祖,你回來就好。這里是族中重地,不是你放肆的地方,速速退下!”
“成祖,退下吧。”之前那說話的母豹也開口道,“我等會商議一個法子,不讓虎族在虎豹會上傷了你的性命!”
鮑風擋在了鮑成祖身前,沉默了片刻:“諸位,讓祖兒離開吧。我鮑風,欠你們一個人情!”
“父親!”鮑成祖伸手拉住鮑風的胳膊,隱蔽地傳出了一縷血氣,鮑風眼中猛然一怔,但很快遮掩下來,依然看向眾豹妖:“諸位,可好?”
鮑巨猶豫了片刻,沒有開口;豹影的目光在鮑成祖和鮑風的身上來回一動,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巨叔!”鮑成祖再度開口,朝著鮑巨問道,“虎族那邊只是讓我上虎豹會嗎?”
鮑巨疑惑地看了一眼鮑成祖,點點頭:“不錯!”
“若是我在虎豹會上贏了虎族,會怎么辦?”
鮑巨挑了挑眉,贏?怎么可能?
雖然鮑成祖是四品境界,但是同一品級有血脈加持和無血脈加持差距極大,虎族必然不會留手。
不過鮑巨還是回答道:“虎族說了,只要成祖你敢上虎豹會,無論輸贏,此事都不再追究了。”
“哼,騙鬼呢…”鮑成祖輕哼一聲,不過還是點頭道,“我參加!”
“祖兒!”鮑風一愣,正要說話,就看到鮑成祖給自己使了個眼神,他知道自己兒子向來穩重,凡事都有自己的用意,于是也不再多說,轉而冷冰冰道,“諸位滿意了?”
“我接下來帶祖兒閉關兩日,為他調理身體。你們需要監視嗎?”
眾豹妖齊齊起身,連連說道“不敢”。
鮑風也沒再理會他們,而是抓住鮑成祖的肩膀,一道風起,消失在原地。
石殿內,數道嘆息響起,只有鮑巨微微皺眉——他隱隱感覺到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隱霧山一處山居洞府前,鮑風和鮑成祖的身影出現。
鮑成祖拉起鮑風走入洞府中,隨手布下道道血氣屏障。
他一路帶著鮑成祖走到山洞洞府的最深處,啟動機關,打開了修行密室的石門,這才拉著鮑成祖走了進去。
又是一道封印陣法啟動,鮑風這才抓住鮑成祖的手臂,不由分說,就是一道血氣涌入鮑成祖的體內,片刻后,鮑風眼前一亮,望著鮑成祖:“猙獸血脈恢復了?”
鮑成祖點點頭,剛要解釋,鮑風卻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一巴掌打在了鮑成祖的臉上。
“逆子,你回來做什么!”
鮑成祖捂著臉,望著鮑風,慘慘一笑:“若是我不回來,父親豈不是要去虎族為奴為仆?”
“糊涂!”鮑風雖然有些心疼,但還是說道,“你若血脈還是枯竭的,我是你父親,理當為你遮風擋雨。又不是死亡,頂多是虎族的客卿打手,你怕什么?”
“如今你血脈恢復,對我豹族意義重大。你就更不該回來!”
說到這里,鮑成祖猶豫了片刻:“晚些時候我讓你影叔來一趟,讓他帶你離開豹族!”
“爹,我…”
“我什么我!”鮑風氣呼呼坐在鮑成祖面前,“要是你只是個廢物,那頂多算老子的兒子,老子為你去死也是天經地義。現在你不是廢物了,那就是豹族的希望,你得好好活著!”
鮑成祖嘆口氣:“您就不好奇我的血脈是怎么恢復的?”
“被你氣糊涂了。”鮑風吹了一下胡須,瞪著眼睛說道,“怎么回事?”
“唉,我還是從頭跟您說吧。”鮑成祖嘆了一口氣,“先和您交個底。”
“如果不出意外,我此生都無法晉升大圣,更別提成為祖妖了!”
鮑風微微皺眉,看著鮑成祖,片刻后,才說道:“你晉升的時候,遇到了什么?”
鮑成祖也不矯情,立刻將自己回溯血脈,陷入白虎吞噬的血脈沖擊說了出來。這件事必須講清楚,才好說后面的事情。
“白虎印記!”鮑風緊蹙眉頭,一道印記,換成他或許能夠擊碎,可是這偏偏卡在了晉升大圣的血脈回溯中。
難道真的要等時間去消磨?
“然后呢?”鮑風問道。
鮑成祖這才將自己遇到神秘老人,老人抬手就重新激發了他枯竭的血脈,并且說出有繞開白虎印記晉升猙圣的方法。
“他要你贏下虎豹會?”鮑風皺眉,接過鮑成祖遞上來的玉簡。
玉簡并不復雜,上面的禁制極為脆弱,正因為脆弱,所以鮑風不敢強行破解,否則玉簡就會自毀。
但是他也不敢讓鮑成祖現在就捏碎,萬一里面有什么自己沒看出來的禁制,豈不是錯過了一個機緣。
“所以,兒子必須回來參加虎豹會!”鮑成祖聳聳肩,“只是這樣一來,我或許會重新進入虎族的視野!”
鮑風點了點頭,心中也是有些煩躁。
他不是鮑成祖這樣的小子,身為豹族族長,他幾乎一瞬間就想明白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若是那澤老真的有繞開白虎印記的法子,而鮑成祖也真的成功突破,那自己兒子將成為虎豹二族中的釘子!
一顆整個南荒都能看見的釘子!
圍繞鮑成祖的陰謀必然紛至沓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若是對方真的有繞開白虎印記的法子,這就是一顆用毒藥浸泡的仙丹,他豹族但凡想抓住希望,都要賭一次!
“澤老…”鮑風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好狠的計劃。”
明明是針對虎族,但是他隱在幕后,把他們豹族退到了臺前。
鮑風又看著鮑成祖,腦中飛快運轉。
虎豹會必須上,這若是逃避了,莫說賭,連賭桌都沒有資格上。
關鍵是上完之后,鮑成祖暴露了,該怎么應對?
鮑風突然瞇起眼睛,心中一個計劃隱隱成形,輕聲說道:“兒子,要不要當個叛徒,很刺激的…”
南荒。
人跡罕至的山林中,文云孫將剛剛烤好的紅薯精掰開一半遞給陳洛:“趁熱吃,南荒的烤紅薯精簡直就是一絕!”
陳洛接過那冒著熱氣的紅薯精,咬了一口:臥槽,還是糖心的。
“哈哈哈,沒騙你吧…”文云孫得意一笑,“這種紅薯精,從小就愛找蜂蜜浸泡。為了把自己變的更美味,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只是這里是南荒中部,要是靠近東邊,還能讓你嘗嘗荔枝精。”
“那些荔枝精啊,都是先給你跳舞,一層層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等跳完了,就會化作原形,白白嫩嫩,咬一口,汁水滿嘴,香甜不已,算是將食色二字演繹到極致。”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嶺南山域的荔枝精,竟然能發出銀鈴笑聲,故而被稱作妃子笑。”
“蘇坡仙當年賴在嶺南山域,號稱‘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幾乎將百年以上的荔枝精一網打盡了。”
陳洛呵呵一笑:“坡仙想做嶺南人,嶺南妖肯定很恐慌吧。”
蘇坡仙,那可是千古第一號美食達人,不僅會吃,還會做!
文云孫贊同一笑,轉而問道:“再有兩天虎豹會就開始了,你打算之后怎么應對那小豹子?”
“我提醒你,你要是收回方寸山,對你來說風險可就太大了。”
陳洛喝了一口山泉水,笑道:“帶回去做什么?”
“我要的不是他一個,我要的是整個豹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