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丈島水妖大圣向陳洛道謝之時,在大海以南、不知多遠處,一個青衣人影端坐于海面,身形隨著海浪起起伏伏,就像是一個飄在水面上的——球!
大胖球!
此人真的太胖的,在圓鼓鼓的軀體面前,他的四肢仿佛顯得格外的短小,那腦袋幾乎都像是要嵌入身體里。
別人盤膝打坐,兩腿交疊,他盤膝打坐,兩只腳的腳尖距離挨在一起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正常人胖起來,總會多一份富態,而他的胖,卻彷如肉山尸海,那衣服沒有遮住的地方,盡是一些妖獸的紋身,更古怪的是,隨著他吐納,那紋身的妖獸圖案似乎也在修煉一般。
突然間,他睜開眼睛,在睜眼的同時,他左右手手背上紋著的一狐一熊兩個圖案化作了一縷青煙消散。
“狐十六和熊十七也入滅了。”胖球開口,聲音仿佛石頭劃過巖壁,刺耳不已,與此同時,莫名響起了道道獸吼之聲。
身下的海浪一震蕩,一道巨大的身影從海里冒出,這身影上半身健壯無比,一副牛身模樣,下半身則是魚尾,赫然是一只海牛大圣。隨即海牛大圣又化作一個魁梧的大漢,只是額頭上的一對牛角沒有消失,他跪在青衣胖球面前:“道主息怒,在下愿意親自去追殺那白衣人!”
胖球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好像氣球泄了一些氣一般。他原本是來海域捕捉大圣材料,煉化自己的畜生道大軍,不料碧海有上古佛門的佛韻浮現。這股佛韻,其他人或許很難發覺,但是他乃是用六道輪回秘法祭練而來,自然敏銳無比,當下探查起佛韻的來源。
但是一日前,他派出去的兩尊獸傀——犬二十和豬二一莫名被人斬殺,這引起了他的怒火,連續派出鯊十九、鶴十八、熊十七、狐十六四尊大圣獸傀追擊兇手,到如今,同樣全部被滅。
不過四尊獸傀被滅也并非沒有收獲,通過與獸傀的聯系,他發覺那滅殺術法竟然與六道輪回出自同源。
這就有意思了。
要知道,他是佛門的根底道理練就出來的護法神,但是這里說的佛門指的是上古佛門。如今西域那佛門就算大菩薩親自出手,也煉化不出六道主這樣的妙物。
可偏偏,居然能碰到與上古佛門同出一源的術法,豈不是新奇了。
“勞煩牛先生。”胖子輕輕點頭道,“那白衣兇匪對我的獸傀似乎有克制,就要辛苦牛先生走一趟了。”
“不敢當先生的稱呼,還請道主收回。”那海牛大圣臉露驚懼之色,連忙又是俯首一拜,“道主直接喚我阿牛或牛二就好。在下這就去追那白衣人,要死要活還請道主給個章程。”
“自然是活。”畜生道道主點了點頭,“此人與我…”
話說到一半,畜生道道主突然頓了一下,此時他左側胳膊上一虎一豹兩只紋身圖案也化作了黑煙消散。
“嗯?虎十四和豹十三也出問題了…”道主微微皺眉。海牛大圣連忙說道:“在下聯系鷹老弟!”說著,就從嘴里吐出了一顆令牌,可剛剛要輸入心神,那令牌突然碎裂成了好幾塊。
“好啊!看來方丈島那邊也出了問題!”胖球道主不怒反笑,“不知道是那河豚突然反水,還是島上的水妖識破了他們的計倆,反殺了他們呢…”
“那…要不屬下與道主兵分兩路,我先去方丈島走一趟?”
白衣胖球搖搖頭:“不必了!”
“倒是巧得很,那白衣兇匪也在方丈島的方向…”
“咱們一起去一遭。”
海牛大圣立刻俯首道:“是!”
此時的方丈島,大部分水妖大圣都已經清理了體內的毒素,紛紛來向陳洛見禮。一群妖怪窸窸窣窣,竟然將死去的同伴大圣抽筋扒皮,取出獸丹,擺在了陳洛面前,當做一份謝禮。
看著面前血淋淋的謝禮,陳洛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拒絕,勸眾水妖將死者好好安葬。那最先恢復的水妖大圣卻輕笑著搖頭:“一副臭皮囊而已。恩公覺得他們死了,不容褻瀆。我等卻覺得此法才是讓他們死后成活。”
“呱!(死的不是你們!)”金瓜瓜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那水妖大圣面色不變,解釋道:“若是我等死了,他們活轉過來,將我們的尸身抽筋扒皮,取出獸丹,我等也是樂意至極的!”
說話說得溫和有力,容不得人不信。
陳洛看著這水妖大圣,心中突然泛起一絲古怪的感覺,若說對尸身的維護,儒道佛三家中儒家看的最重,所謂“侍死如奉生”;其次是道家,不過道家對尸身最多是景仰之意,也有造化中來,造化中去的意味;唯有佛家,最是不上心,張口皮囊,閉口業報。此時聽這水妖大圣的話,頗有佛門機鋒的味道。
陳洛看向水妖大圣,猶豫片刻,說道:“請大圣名言,‘方丈隱,神山現’這句話是否屬實?”
水妖大圣皺起眉頭:“恩公有恩于我等,我自然不會欺騙。我等祖祖輩輩的確傳下了這句話,并教我等守著方丈島。”
“但是先祖有言在先,非我輩中人,不得窺探!縱然是我等再死一次,也不會違背先祖的囑托。”
陳洛失望溢于言表,水妖大圣的意思很清楚,就算用命還了恩情,也不能幫他隱去方丈島。
陳洛此時恨不得將這水妖大圣轉入自己的神魂海中,讓他看一眼三藏真經。
想到這,陳洛突然眼前一亮,開口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浪飛仙和獒靈靈都不懂陳洛為何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倒是那水妖大圣猛然一愣,隨即雙眼瞪圓看向陳洛:“恩…恩公,你說什么?”
“沒什么,隨口說說。”陳洛微微搖頭,但那水妖大圣卻不肯罷休,居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陳洛的手腕:“恩公請再說一次。”
陳洛搖搖頭,想了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聽到這句話,那水妖大圣竟然陷入沉思之中,口中喃喃說道:“不對…不對…”緊接著又感嘆道,“對…就是這樣,這是對的…”
隨即他又看向陳洛,目帶祈求:“恩公,你再說一句!再說一句!”
陳洛望著水妖大圣:“你是佛門妖?”
水妖大圣一怔,猛然從陳洛的佛偈中醒了過來,他看著陳洛,片刻后,搖頭:“我是碧海海妖,不是什么佛門妖。”
“方才感覺恩公的話里有大道理,求道心切,請恩公見諒。”
陳洛看了一眼浪飛仙,浪飛仙點點頭,浩然正氣釋放出來,化作一道劍氣結界,將幾人包裹起來。
陳洛這才開口道:“我乃竹圣弟子,武道之主陳洛。武道中有一門武學,號稱少林,方才我所說的,都是少林道理,我稱之為禪!”
水妖大圣看著陳洛,片刻后,說道:“恩公如何看今日之佛門?”
陳洛眼前一亮,知道這是考驗了,點點頭:“邪佛!”
水妖大圣輕輕搖頭:“邪和正不過是人的定義。”
陳洛淡淡說道:“我為自身佛,觀其為邪佛!邪佛觀我,亦如是!”
“定義不來自人,來自于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水妖大圣猶豫了一下,再次問道:“如何成佛?”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得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碧海青天潮涌岸,今日方知我是我!”
水妖大圣聞言,悚然一驚,口中喃喃著重復了兩句,又猛地看向陳洛,欲言又止,片刻后,對著陳洛長拜。
陳洛抬手扶起水妖大圣,問道:“可行?”
水妖大圣嘆口氣:“不知道!”
浪飛仙沒聽明白陳洛和水妖大圣的機鋒,插口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水妖大圣蹙眉解釋道:“恩公的法,和我的法,同路,卻又不同道。所以,我看得清,卻又走不上。”
“所以,我不知道。”
陳洛也是意外,他剛才用的是禪宗的佛偈,卻沒有得到水妖大圣的認可。就在此時,水妖大圣朝浪飛仙拱拱手:“能否開一條通道,請在下一位同道進來,我需要商議一二。”
浪飛仙自然不無不可,讓劍氣結界開了一道縫隙,那水妖大圣口中傳音,不一會,一只海龜大圣就走入了結界中。
水妖大圣三言兩語將剛才的情況和海龜大圣說了,海龜大圣皺了皺眉,又看向陳洛,說道:“閣下的法確實和先輩傳下的有些不同,但是卻又是同路之法,我等不知道!”
說完,海龜大圣看向水妖大圣:“先祖遺言,怎么說的?”
水妖大圣也一五一十說道:“非我輩中人,不得窺探!”
海龜大圣這才點點頭:“那恩公算不上非我輩中人,只是我等不懂罷了,對不對?”
水妖大圣一拍腦袋:“對啊!”
剛剛拒絕了恩公的請求,心中本就過意不過去,被海龜大圣這么一說,神情釋然起來,說道:“恩公算是我輩中人,那這神山自然可見!”
“恩公稍等,我一人無力為止,還要喚同伴一起!”
說著,水妖大圣轉身離開,速度之快,要不是浪飛仙及時收了結界,怕是下一步就要被劍氣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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