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
陳洛一人坐在院中,自斟自飲。
今天之事的確讓陳洛有些意外,原本只是想來查清行刺的餓鬼道的來歷,沒想到竟然牽扯出崔家的往事,間接導致了崔山闕的去世。
“梧侯不必過多憂慮。”陳洛回想起崔有度在囚圣塔中的話,“大伯壽元已盡,以傀儡秘術強行存世,日日要受催心之苦。即便不是梧侯,十年后,秘術用盡,也會化作傀儡,依附于我崔氏子的身上。”
“有梧侯可以托付,今日入滅,也是解脫。”
陳洛嘆了一口氣,輕喚了一句:“崔前輩…”
從陳洛的影子中一道人影浮現,目光呆滯,悄然站在了陳洛的身后。
陳洛看著那張完全沒有生機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
即便再尊敬崔家的家風,有六道的先例在前,云思遙和浪飛仙自然不敢馬虎,對這具傀儡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甚至浪飛仙不惜以青蓮本相查探,最后得出結論:崔山闕的確完全泯滅了。云思遙還是不放心,在這傀儡身上又布下了一道死局棋陣,發動只在陳洛一念之間。
當然,從另一個層面來說,按照崔有度的說法,這具人間道傀儡有著頂尖二品大儒的戰力,可戰一品,若是遇上其他的六道傀儡,還有克制之效。
老實說,這樣的傀儡對于大家族來說,都是極珍貴的存在,作用要超過二品甚至一品的文寶,但是崔家就這樣讓其認陳洛為主。
正如云思遙所說,陳洛是魚餌,傀儡是魚線,釣的,是六道這條大魚!
意識到這傀儡只有本能,并不存在人為意識,陳洛自嘲一笑,讓人間道傀儡重回影中,又陷入了沉思。
“上古佛門,六道輪回…”陳洛在崔山闕的講述中,留意到他說起六道主由來的只言片語,其中說六道大菩薩是從上古佛門的經義中領悟了六道輪回,這才推演成功六道主的方法。
按照陳洛的理解,此方世界如今的佛門,所謂的輪回,其實是一種靈魂的禁錮,是以地上佛國和幽冥凈土而形成了一個封閉的自循環系統,雖然其中還涉及到很多佛門精要的細節,但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屬于個人的靈魂壟斷的小莊園系統,雖然也叫輪回,但是和真正的六道輪回天差地別。
真正的六道輪回,是萬物生而有因,死而有果。由一世因而定下世果,最終達到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天道規則。六道去處就是這項規則的憑據。
“難道上古佛門中也有六道輪回的著述?”陳洛心生疑惑,“六道輪回需有人執行,因此才會有幽冥地府的存在!”
“被滅的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嗎?”
“總覺得有內情。”陳洛喃喃道,就在此時,一聲呼喚從院外出來——
“梧侯!”
陳洛抬起頭,就看到崔扶齡走了進來。
“崔兄!”陳洛起身還禮,那崔扶齡走到陳洛身前,將一枚儲物戒遞給陳洛,“去廂房沒有尋到梧侯,請教的金兄,才知道梧侯來院中飲酒。”
“金兄?”
“金瓜瓜,金兄!”崔扶齡沒有一絲輕視之意,接著說道,“這是家父讓我給梧侯送來的東西。”
陳洛從崔扶齡手中接過那儲物戒,問道:“是什么東西?”
說著,陳洛的神魂探入儲物戒中,頓時面色一變:“這…這太貴重了。”
陳洛心生探入儲物戒,就見其中各種寶物琳瑯滿目,還有幾件大儒文寶散發出威壓。
“這些都是大爺爺的物件。原本大爺爺說他身死之后,這些都分給崔氏后輩,但是家父認為大爺爺雖然身死,但是人傀終究認了梧侯為主,這些物件,還是交給梧侯處理比較妥當!”
陳洛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想了想,心念一動,那幾件大儒文寶從中儲物令中飛出。
“無功不受祿!這幾件寶物落入我手中,也并無多大的作用。這些還請崔兄收回吧。”
“這…”崔扶齡面露難色,若說遺物的價值,就屬這幾件大儒文寶最為珍貴,陳洛一股腦地都退了回來,那自己不是等于沒給嗎?
見到崔扶齡的神色,陳洛又是微微一笑:“若是有些威能一般,祭練有缺的大儒文寶,倒是可以和我置換一些。崔兄覺得可行嗎?”
說完,又補充道:“在下需要一些鴻蒙之氣,所以四下收集這樣的文寶,不算是施惠于人。”
崔扶齡聞言,面色微微一松,連忙行禮道:“多謝梧侯高義,我這就去與家父商量。”
說完,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梧侯,我能見見大爺爺嗎?”
陳洛一愣,隨即點點頭,再次將人傀召喚了出來。看著那傀儡年輕的模樣,崔扶齡抱拳,躬身,莊重下拜。
同樣是一輪皓月當空。
月光散落在崇山峻嶺,灑落在這山嶺之中的一個小村落上。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沒有人知道它什么時候建立,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這里的人不與外人交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偶爾村子里的人會出山一趟,讓后帶回幾個年幼的孩子,這些孩子要么是被拋棄,要么是將要病死,都被他們帶回的村里。
今日,外出的人回來,帶回了一個女孩兒。
八九歲的模樣,聽說是一位人世間一位犯官的女兒,那犯官犯下了滿門抄斬的大罪,主事的官員心善,偷偷將這小姑娘從死囚牢中接出來,上報了個病死的理由。幾經輾轉,最終這小女孩跟著出村的人回到了大山的村里。
“小啞巴,你看那月亮真白啊,跟你的臉一樣白。”小十湊到那女孩的身邊,笑嘻嘻的說道。
小十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小女孩,村子里和他同歲的那個女娃娃一個個都是肩膀上能跑馬的好漢,他從來都招惹不起。
他覺得這個小女孩跟自己的娘親一樣好看。
可是,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所以看到了她,本能地就想接近。
小女孩抱著膝蓋,一眼不吭,只是呆呆地看著月亮。
“你是不是想家了?”小十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他知道遠處那群缺心眼的大人都拿眼睛斜著自己,等著看笑話。
“小啞巴,要不你給我面子,搭理我一下!以后村子里我罩著你!”小十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小身軀硬是擺出了一幅慷慨的模樣。
小女孩終于有了反應,她側過頭看著小十,突然張口:“小屁孩,滾開!”
小十一愣,呆呆地看著那小女孩,片刻,突然笑起來:“太好了,你不是啞巴!”
“你才是啞巴!”小女孩有些憤怒,自己在這傷春悲秋呢,這個小屁孩怎么就貼著自己了。
小十并不惱怒,笑嘻嘻地說:“我可不是啞巴,你看,我不是在說話嗎?我能說話就說明我不是啞巴。你也不是啊。”
“你…”小女孩瞪了小十一眼,“我不想說話。”
“那就不說話吧,我陪你看月亮。”小十依舊誠懇地說道,順便一屁股坐在了小女孩身邊。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我爹給我抓回來的童養媳嗎?”
“無恥!”小女孩好歹是儒門閨秀,瞬間滿臉通紅,抓起小十的胳膊就咬了下去,突然悶哼一聲,感覺自己一口咬在了鐵石上,她看向小十:“你身上怎么這么硬?”
“硬嗎?”小十那自己的兩只胳膊互相碰了碰,發出了“砰砰”的金鐵撞擊之聲,疑惑道:“不硬的話就要被野獸給咬穿了啊!”
“你不硬嗎?”
說著,他抬起了小女孩的胳膊,張嘴咬了一口子。
嗯,軟軟的,甜甜的。
啊,娘親說過,這樣的才叫女孩子。
娘親沒有騙人。
“登徒子!”小女孩猛然將自己的手從小十的嘴里收了回來,此時又聽到身后傳來大人和孩子的笑聲,臉幾乎像是熟透的蘋果,“哼”了一聲,抬腿就往村外跑去。
“喲,小十,你媳婦兒跑咯!跑咯!”村里有小孩大聲喊著,小十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別鬧!”
“她只是要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爹,她叫什么名字?”
此時草廬中傳來一聲輕笑聲:“叫八九,趕緊去追,村子外面可不安全!”
“哎!”小十一聽,頓時緊張了起來,連忙拔腿追了出去。
草廬內,一位白衣青年喝了一口茶,看向坐在對面的老者,淡淡說道:“迦提葉入滅,阿難涅槃,西域真佛雖然被壓在土下,但是種子已經勃發。”
那老者微微點頭:“末法終會過去,佛光終將歸來。”
“我等還應密藏于世,護持佛陀本意。”
山林中。
李八九越跑越慌張,她剛才顧著生氣,卻忘記了這是在大山深處。等她想要折返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迷了路。
八九當然不是她的本名,不過她既然是在死囚冊上走了一遭的人,自然也就沒了名字。那個帶他走的人說自己家有個小十,那她就叫八九好了。
所以李八九一聽到小十的名字,就沒來由生氣。
就在李八九想找個地方等到天亮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一聲獸吼。
李八九轉過身,就看到幾對綠油油的眼睛看著自己。
李八九慌張的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雙手緊握,對著野狼胡亂揮舞。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
三只野狼毫不在意李八九的恐嚇,緩緩走近,突然間后腿一蹬,撲向了李八九。
李八九嚇得跌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早知道會被狼吃掉,還不如陪著爹娘去刑場上砍掉腦袋!
就在這時,明明閉著眼睛的李八九,眼前突然綻放出一道金光。
跟著,如同雷鳴般的聲音在李八九耳邊炸響。
“唵嘛呢叭咪吽!”
李八九睜開眼睛,只見三道降魔杵從天而降,砸在了三匹野狼身上,小十渾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手結法印,仿若神佛靈童,從樹林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