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英雄,無名
蠻兵退軍，凜冬之戰結束的消息迅速在正氣長城上傳播開來，一時間歡呼四起。
萬仞山威武府，韓青竹看著面前申請恢復正氣長城正常運轉級別的軍折，提筆又放下，這位戎馬半生，在萬仞山坐鎮數十年、殺伐果斷兵相大人，少見地出現了舉棋不定的情況。
正氣長城的運轉，每時每刻都要消耗大量的氣運，所以在戰役結束說，調低正氣長城的運行強度也是必要的舉措。
只是此時，要同意嗎？
正在整理各處上交的卷宗的蕭奇見到了韓青竹的模樣，好奇問道：“兵相，怎么了？”
“太古怪了！”
韓青竹微微搖頭：“莫爾丹太急著結束凜冬之戰了。”
“本相與他鏖戰了數十年，太了解他了。他巴不得冬天永遠不會結束，即便不戰，也會屯兵于邊境。直到春暖花開之時，才會撤軍回歸。”
“如今竟然一口答應讓出七天時間，奉上前線物資！”
“這很反常！”
蕭奇猶豫了一下：“難道他們是詐退，還會卷土重來？不可能啊！小股部隊還可以理解，但是大軍重新壓境，根本無法隱藏。”
“畢竟蠻原與北境中間還有千里寬闊的交戰緩沖帶！”
韓青竹也遲疑道：“所以本相才有所遲疑。”
蕭奇想了想：“末將愚見，是不是因為蠻神隕落，他要回去守住自己的利益呢？畢竟蠻族與我人族不同，各自還是照看各自的部落！”
“也有可能！”韓青竹點點頭，只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只是…
“塔骨呢？”
從開戰之處，塔骨的身影就隱約可見，直到如今莫爾丹退軍，塔骨也不見蹤影。
“他到底在謀劃什么？”
蠻原。
浩蕩的蠻軍正朝著北方緩緩行進，中軍處體型龐大的蠻獸拉著華貴而寬闊的金帳隨軍前行。
金帳內，莫爾丹撕咬下一塊烤熟的蠻獸肉，不在乎那一直向下流淌的油水，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位蠻王，說道：“回去告訴阿骨，他的要求本皇已經做到了！”
“若是他能成功，晉級蠻神，希望他能夠記得他的承諾！”
那位蠻王雙臂交叉按在胸前：“請皇者放心，我部大汗說過，伊力薩部和莫爾丹部是世代相交的好兄弟。”
“去吧。”莫爾丹點點頭：“告訴阿骨，我渴望聽到他封神的好消息！”
“我想，金帳城中的那位大人，也在等待這樣的消息。”
“是！”蠻王恭敬地再次行了個禮，退出了金帳。
看著對方離開，莫爾丹放下了手中的骨棒，一位妖艷的蠻女在莫爾丹身邊露出了身形。
“我的祭祀，告訴我，我的選擇對嗎？”
那蠻女彎腰屈身，給莫爾丹倒了一杯奶酒，遞給莫爾丹。
“大汗，塔骨皇者已在成神邊緣。一位未來蠻神的人情，還需要去說對不對嗎？”
莫爾丹聞言，哈哈大笑，將蠻女遞來的奶酒一飲而盡。
太平城。
作為人族最靠前的城市，自然在凜冬之戰中受損嚴重，此時蠻軍退卻，正是重整城防的時候。
“又是粗餅子！”一名正在太平城城外修復預警堡壘的儒生吃了一口剛剛發下的軍糧，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七八十下，才吞了下去。
“什么時候軟面才能到啊！”儒生嘆口氣，“我想吃餃子，吃包子，吃烙餅，吃拉條子…”
一位百夫長聽到他們的話，走上前，說道，“粗餅子雖然難吃，但是放的久啊，偶爾遇到一些血氣攻擊，還不會變質！咱們太平城不比正氣長城內，自然要艱苦一些。”
“再等幾日吧。如今蠻軍已退，再過些時日，就會有商隊來太平城走動，到時候自然有口福了！”
“口福？”儒生問道，“什么口福？包子里的肉管夠嗎？”
百夫長淡淡一笑：“以前每次凜冬之后，太平城都會大宴三天，稱為開春宴，又叫太平宴。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什么才叫吃的。什么餃子、包子、烙餅…沒出息！”
“吃過油潑面嗎？綠油油的蔥花，紅彤彤的辣椒面，平鋪在白色的面皮子上，用上好的香油燒熱，往上面一澆。那滋啦一聲，香氣就撲出來了。”
“那一碗一碗的，管夠！一群人圍著吃才夠香！”
“跟你們說，去年吃面大賽，狀元就是學院的陸念風，好家伙，一口氣吃了六十六碗！”
“還有烤蠻獸肉！在切好的肉塊外面刷好各種口味的醬汁，放在火上烤，那油啊，就一滴滴地落在火苗上，那火啊就一閃一閃的，紅彤彤的肉一大塊一大塊串在柳木上，烤出的柳木汁和肉汁融合在一起，吃一口，那汁水在嘴里爆開，那叫一個踏實！”
“還有…”
“百夫長，別說了！”儒生打住百夫長的滔滔不絕，抹了抹從嘴角不爭氣流下的淚水，“再說我這粗餅子就要當石頭給扔了！”
“話說這太平宴什么時候開始啊！”
“算算時間，也就半個來月吧。到時候跟著我，我帶你們去吃…”
“好啊好啊！百夫長，你說話可得算…”話音還未說完，突然一道破空聲響起，這位儒生的咽喉被瞬間刺穿。他手中的粗餅子落在的地上。
百夫長轉過頭，就看到遠處一道黑線正朝他們的方向奔騰而來。天空中，密如雨點的蠻族破血箭正要落下。
“不可能！”百夫長腦中迅速浮現一個念頭，在他們前方，明明有兩位大儒警戒！除非…蠻軍中有二品大蠻王，不對，那都不可能，除非是一品的蠻皇存在！
那兩位大儒，已經身死！
不行，要通知太平城！
百夫長在這一瞬間，放棄了防御，他迅速從腰間取出一柄三寸長的小刃，直接扎進心臟，渾身身形暴漲，正氣青光從他的身體四處散發出來。
他是太平書院的學子，他會：開太平！
百夫長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儒生，臉帶歉意：“抱歉，我要食言了！”
說著，他帶著那幾乎要被體內青光淹沒的身軀，縱身而躍，迎向那鋪天的箭雨。
此時他感覺到渾身仿佛被燃燒，但是腦中卻一片清明。
他依稀想起了自己進入太平書院的測試。
那是一片幻境，他要為了守護一城之人默默無聞的死去。
沒有人知道他，沒有人祭祀他，沒有人懷念他。
這人世，他仿佛從未出現過！
幻境問他，值得嗎？
他只問了一句，那一城人，得救了嗎？
第一次，幻境回答，說都得救了。他說，值得！
第二次，幻境回答，城滅了。他說，有人逃出去嗎？幻境說有。他說，值得！
第三次，幻境回答，城滅了，沒有人逃出去。他說，他不后悔！
“我知我為何而死，便是值得！死于我追尋的道理，就不后悔！”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從那一天起，他就成為了太平書院的學子！
他左右望了望，每隔不遠處，都有一樣的青光飛起。此時每個人都被正氣鼓脹地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但是他知道，這些都是前來數百里城外修復預警防線的同窗。
他們感受到彼此的笑意。
“諸君，死前不笑，再也笑不了。我欠的五十兩銀子，可以賴賬了，哈哈哈哈哈哈…”
“扶蘭，哥哥我回不去了，喜歡別人去吧…哈哈哈哈哈…”
“蠻子他娘的，老子今年的太平宴吃不到了，餓了三天，還打算打破陸念風的記錄呢！哈哈哈哈哈哈…”
“媽的，某的兒子，就要沒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有太平日，不枉今日死！”
剎那間，天地中這些夫子境儒生的聲音融合在一起，仿佛有一位大儒舌綻春雷！
“道阻且長路難行，”
“我以我血——開太平！”
話音落下，時間仿佛都停頓了一刻。
“砰！”“砰！”“砰！”…
幾乎同一時間，天空中道道身形炸開，像極春天盛開的花朵。
血雨飄落，學子們身體內的正氣青光卻擴散開來，凝聚出了一道青色光幕，將那漫天的破血箭格擋開來。
一百二十八位學子，為預警而死，尸骨無存，死于無名！
“敵襲！”
幾乎在青色光幕出現的一剎那，太平學院的院首張若愚就感應到了異動，繼而查探到原因，立刻舌綻春雷。
“蠻族來襲！全體戒備，陣法開啟，傳信正氣長城！”
“學子歸位，大儒出關。”
“太平城，迎戰！”
剎那間，太平城內，道道正氣青光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