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蒼城熱鬧非凡。
一道道青光在城外三里處降下,步行進入東蒼城。
現如今,東蒼城的民眾一個個眼高于頂,哪怕剛拿到戶籍三天,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沒有通讀天賦?沒事,孩子,走,咱們學武道!”
“什么?你今天見了個傳道境夫子?切,剛剛還有個大儒從我這買走二斤梨呢。”
“啥?三品格物境大儒想包場?不行不行,已經有一位二品知著境大儒先下單子了!”
“什么,要求親?你師父是大儒?那你是東蒼城的人嗎?在東蒼城有房嗎?靠近武堂和武院嗎?這些都沒有啊,那你考慮入贅嗎?”
走在東蒼城的街頭,從大玄各處而來的大儒紛紛露出苦笑。
“這…這就是圣道地的氣象嗎?”一位三品大儒自嘲道,“什么時候大儒這么沒牌面了。”
“屁!”一個半圣世家的大儒冷哼了一聲,“全天下,就東蒼這個樣子!”說完之后,又重重嘆了一口氣,“哎,誰讓此地城主是陳梧侯呢!我家老祖宗都發出圣嘆,后悔當時沒有行動,將陳梧侯收為自己的弟子。”
“誰說不是呢!”另一位半圣世家的大儒點點頭,“我家那位在我出發前,讓我問問陳梧侯,能不能兼任我家圣道地的城主!我現在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啊!”
“走走走,去看看武院!聽說那里的赑屃氣運濃厚,去沾染一點…嗯?梁兄,你去何處?”
“老夫去武堂一趟,武堂的‘少年中國說’雄渾昂揚,老夫打算拓印原稿帶回家中私學印上!”
“梁兄一語驚醒夢中人,同去,同去!”
“勞煩二位仁兄幫忙多拓印幾份,入城時城主府贈送了兩張戲票,老夫打算先去領略一下那方寸天地的風采!”
“既然這樣,諸位暫時就再次分道吧。老夫打算出城去尋一尋武侯祠!”
幾位大儒互相拜別,突然彼此對望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難怪東蒼居民一個個神完氣足,咱們初次來此,果然猶如未見市面一般,顧此失彼啊…”
“哈哈哈哈,東蒼城不同凡響。不知還能否搬遷來此,老夫都想長住了!”
“要不,先去鎮守府問一問?”
“是啊!快去!這兩日還有不少大儒要來,興許晚了就沒名額了。”
“走走走!”
幾名大儒談笑間,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城主府中,顏百川、司馬烈、云思遙三人正在激烈爭論著開武院的時間,唯有陳洛捧著茶,笑呵呵地看著。
“既然是開院,自然是日入中天最佳。武道者,氣血沖天,取一日陽氣最盛之時最為合適。”顏百川皺眉說道。
“非也非也。”司馬烈擺擺手,“當年稷下學宮乃是在夕陽落下時創立。何也?平日里皆要勞作,晚間又要休息,因此夕陽之時最合古禮!”
云思遙搖搖頭:“依晚輩之見,小師弟的武院最適合在月未落,日未出的凌晨時分開院。武學一途,于黑夜中破空,昂揚朝上,最終光耀蒼天,最為貼合。”
三人都看向陳洛:“你以為如何?”
陳洛放下手中的茶杯,兩個大爺,一個師姐,這種選擇還需要考慮嗎?
“我覺得我師姐說的有道理!”
云思遙臉上露出笑容。
顏百川白了一眼:“年輕人,戒之在色!”
司馬烈也微微點頭:“古往今來,美色惑人心啊!”
云思遙臉色一變,一道棋盤虛影在他身后浮現。顏百川背著雙手朝大廳外走去:“老夫去看看還有什么遺漏之處。”
司馬烈也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大事,需要詳細記載!老夫要去記錄一下天象!”
兩位一品大儒走出大廳,身影瞬間消散不見。
“老不修!”云思遙輕哼了一聲,看向陳洛,“還笑!你覺得他們說的對是嗎?”
陳洛一愣:不關我事啊!我是支持你的啊!
陳洛賠笑一聲:“那個…我去看看秦夫子準備的怎么樣了!”說著,快步跑出了大廳!
等待著,等待著。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主府。
對于東蒼本地居民來說,其他人是觀禮,他們則是實實在在的受益。
無數的人拐彎抹角去打探消息,卻沒有得到明確的回復。
終于,大玄歷正和四十六年,冬,十二月,十四。
城主府發出公告,將于十五日凌晨卯時初刻正式開啟武院。
告示一出,一時間滿城沸騰。
這一夜,東蒼無眠。
陳洛抬頭看著有些昏沉的夜空,朦朧的月亮還掛在天邊。
蠻風依然呼嘯,卻擋不住東蒼城的熱情,已經搭好的照影法陣將陳洛的身影傳遍全城。
陳洛一步踏出,金瓜瓜友情贊助的換天移地符將陳洛從城主府直接挪移到了武院正中的廣場,此處,觀禮臺上已經坐滿了前來觀禮的賓客。
不僅有大儒,就連到道門也排除了七位道君前來。
清微似乎被什么事情纏住了,這才讓清玄帶隊前來。
陳洛看了看身上披著大紅花的赑屃,有些違和,倒是赑屃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陳洛先是朝著觀禮臺行了一禮,隨即心念一動,一條七彩大道的投影在武院上空浮現,橫貫東蒼。
“出現了,武道!”
“是侯爺的七彩武道!”
“好漂亮的大道啊!”
“娘親,日后我也要踏上這條大道!”
一時間無數贊嘆聲在東蒼城處處響起。
陳洛此時凝聚心神,神魂投射在武道之上,身體緩緩扶起,未曾張口,就有一道轟隆雷音在東蒼城響起。
“今日,我陳洛,以武道之主之身份,立武道教化地!”
“自今日起,武道教化,薪火相傳。武道不崩,教化不滅!”
“上連蒼天,下覆蒼生,義之所在,我武惟揚!”
此時,顏百川從觀禮臺上飄然而出,懸浮在陳洛面前,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武道之主!”
“吾乃儒道文昌閣之首,代儒門大道問,汝之武道教化,因何而起!”
陳洛拱手施禮:“黑夜之時,愿人人為燈。”
言罷,那之前的電紋石碑光芒大放,其上的詩句閃爍電芒,直沖云霄——
慣于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
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顏百川點點頭,就見那電光射入夜空,夜空中,一道非老非少非男非女的大道之音響起:“儒門,賀!”
顏百川返回自己的坐席,清玄從觀禮臺上飛出,落在陳洛身前,做了個道揖。
“武道之主,道門清玄,代道門大道問,汝之武道教化,將如何施行?”
陳洛再次回禮,聲震東蒼:“草莽叢生,愿遍地英雄!”
此言一出,那生長著芝蘭的玉碑瞬間香氣彌漫,玉碑周圍的地上一顆顆靈芝仙草破土而出——
九州風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詩文閃爍,香氣沖天!
那天空中再次傳來一道大道之音:“道門,賀!”
清玄再次回禮,返回坐席。
此時陳洛落在“有責碑”之頂:“陳洛自答,所求為何?”
“人人奮起,人人為龍!”
言罷,那赑屃高昂頭顱,仰天長吼,一道濃郁的天道氣運散發,籠罩住了整座武院。
此時,就聽天空之中有禮樂奏響,雖然眾人眼中什么都看不見,但是冥冥中可以感覺到那蒼天的天幕仿佛向下彎曲,一點亮光要從天幕中破出一般。
“天星破幕!”司馬烈面色激動,提筆在書卷上記錄,幾乎同時,他背后的史家方陣也紛紛落筆——
“武道之主陳洛自答第三問,現‘天星破幕’異象,武道教化將…”
就在此時,司馬烈手中一顫,望向北方。
幾乎稍早一點的時間,陳洛腦中危鏡震顫,陳洛心有所感,望向北方。
似乎是很長的時間,又似乎是一瞬間,只見一團遮天烏云自北方而來,夾雜血色星月之虛影,頃刻間籠罩整座東蒼城,瞬間遮蔽了天空中的所有光芒,一道蠻橫的威壓釋放出來,讓所有人都心頭一沉。
蠻天!
云思遙釋放出正氣光罩,籠罩住身旁的洛紅奴,洛紅奴關切問道:“云姐姐,這是什么?”
“蠻天!”云思遙面色嚴肅,緊緊盯著懸浮在空中的陳洛。
“蠻天?蒼天為何不攔住他?”洛紅奴跟著問道。
此時在洛紅奴身邊的司馬烈沉聲道:“蒼天沉睡,蠻天尚存一絲意志。因此蠻天略占主動。”
“蠻天想必是察覺到武道教化的威脅,因蒼天本能的干擾,無法將具體信息傳遞給蠻族,因此冒險分出一絲微弱意志親自侵入蒼天!”
“那怎么辦?你們快出手幫助侯爺啊!”洛紅奴驚慌道,“侯爺怎么會是蠻天的對手!”
司馬烈微微搖頭:“這是天道意志之爭,我等插不了手。莫急,天道雖然沉睡,但自有后手!”
這邊廂,司馬烈向洛紅奴解釋,那邊廂,陳洛皺眉望著那散發著天威的蠻天。
司馬烈翻查史書,早就告訴過他,蠻天主動侵襲蒼天一共發生過數次,其中稷下學宮、樓觀道、白馬寺成立時都曾出現過。
接著是正氣長城現世時也出現過。
然后半圣再次晉級也曾出現過。
“星月隕”、“獸亂起”、“絕天地”,是三重異象,由強到弱,如今是最弱的“絕天地”。
只要隔絕蒼天與陳洛的關聯超過一日,想要再次立道難道將翻上數倍。
陳洛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與此同時,不知多少里外,那未被蠻天遮掩的蒼天星光陡然一暗,無窮力量匯聚,頃刻間注入到陳洛體內。
陳洛身后緩緩浮現出一道虛影,那虛影緩緩成長,瞬間長成一道通天徹地的巨人,凜然天威從身上散發而出。
天道化身!
“天道,你好好睡覺,這上門的小賊,我來處理!”陳洛深吸一口氣,手成劍指,凌空書寫,天道之威讓陳洛手過之處留下顯眼道痕——
不許星光今夜明,
元知蠻天是我敵。
何當撥去閑云霧,
放出光輝萬里清。
一時寫畢,只見身后的天道分身一拳朝烏云打去,烏云稍微稀薄了一些,卻沒有本質的改變。
顏百川微微皺眉,說道:“陳洛,施展天威無所謂詩才,要以氣勢為主!”
陳洛心中一動,自此看著天空中的蠻天烏云,以及在烏云之內隱藏的蠻月與蠻星的虛影,心中有所感悟,再次伸手寫道——
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
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趙匡的帝皇詩,氣勢夠不夠?
只見那天道分身再次一拳打出,那拳頭似乎打破了空間,一團紅日緩緩初生,照耀在蠻天烏云之中,那烏云中傳出火燒之聲,那隱匿其后的蠻月與蠻星消散不見,烏云淡薄了一大半,卻依舊固執存在。
陳洛微微皺眉,不夠,再來!
陳洛再次書寫——
未離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萬國明。
恒持此志成永志,百戰問鼎開太平。
趙匡加上朱元璋,氣勢夠不夠!
此時那天道分身再次揮出一拳,在紅日之側,原本被烏云籠罩的月光重新浮現,月光柔和,卻一絲一縷清除著殘余的烏云。
“日月同輝!是日月同輝!”司馬烈激動大喊,再次落筆,“時蠻天來襲,現‘絕天地’之景,梧侯落筆日月二詩,驅散蠻天之云!”
“余親觀之,幸甚!”
此時天空中日月照耀,蠻天烏云盡散,此時陳洛通過天道分身冥冥感覺到一股意志失去了烏云庇護,仿佛要被天道吸收一般,那意志倉皇朝北方而去。
天道分身即將消散,陳洛心頭一動。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
“蠻天,我陳洛贈詩一首,為你送行!”
陳洛飛速書寫——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茫連蠻地,于無聲處聽驚雷。
詩畢,陳洛身后的天道分身最后揮出一拳,隨即消散在武院之上。
蠻天之下。
所有的蠻王都抬頭仰望蠻天,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怒意。蠻天似乎有什么信息要傳遞給他們,最終卻只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念頭。
于此同時,在運送血蠶的車隊上,隨著一道意志的略過,一句詩詞響起。
“心事浩茫連蠻地,于無聲處聽驚雷。”
隨著這句詩詞,道道蒼天之力落下,那血蠶之內響起轟然雷鳴之聲。
一只手猛然穿透血蠶,隨即,一個個人影從血蠶之中走了出來了。
張清夜看著自己雙手,他不可置信,自己不但從血蠻蠶繭中清醒過來,身上的封印卻全被沖散!
望著沖向他們的蠻族押送隊伍,張清夜望了一眼身后的同胞,都露出了笑容。
“人族錦繡軍,戰!”
頓時,一道道浩然正氣在蠻天之下升騰如柱!
是夜,蠻天之下雷聲大作,蠻王以下封印全部消散,人族俘虜匯集成軍,蠻族大亂!
時,大玄歷正和四十六年,冬,十二月,十五。
東蒼武院成立之日!
萬仞山。
韓青竹狠狠將手中的軍報摔在桌子上。
“如此大事,為何老夫錯過!”
“悠悠蒼天,何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