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才怒氣沖沖地從政事堂走了出來,面色很不好看。
因為他看好建宅的那片地,城主府居然不賣。
最后他將價格出到了自己的承受極限,已經超出了周邊地塊的兩倍,城主府的回復依然是不賣!
再細問下去,原來是城主親自圈下了那片地,要建什么劇院。
開玩笑,他薛良才好歹也是個見多識廣的夫子,今天七十二歲,什么沒聽過什么沒見過,劇院又是個什么東西?
分明就是政事堂拿出來敷衍自己的借口而已。
可惜啊。
他薛家世代經商,對城市布局自然有著敏銳的判斷。在他看來,若是將來東蒼城大興,那一片地塊必然是富貴之地。
因此薛良才就打算將這個地方作為他薛家的立足之基,沒想到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
回到租住的四合院中,院中奔跑嬉鬧的三個半大小子見到薛良才,連忙停下了腳步,恭敬施禮道:“見過大父。”
見到自己三個孫兒,薛良才的面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他薛家,雖然并不是什么豪門望族,但也算是嵐州一座小城的豪紳之家,頗有資財,到了他這一輩,出了他與兄長兩人,俱是讀書種子,如今都是夫子境。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兄弟二人透支了后代的才思,他有兩個兒子,他兄長有三個兒子,全部都不具備通讀天賦。
他們將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可是讓他們失望的是,到孫兒這一輩,目前孫兒五個,無一有通讀天賦,孫女三個,倒是有通讀之天賦,不過在他們看來,天賦有限,大概成詩境的儒生就是極致了。
直到幾個月前,自己的幾個兒子和侄子通過閱讀梧侯之書,踏上了武道,在經歷過一番觀望后,薛良才與兄長薛良華最終決定——分家!
與很多家族的選擇一樣,薛良華留守祖地,繼續教導三個有通讀天賦的孫女,而薛良才則帶著已經領悟武道的兒子和侄兒,連帶著沒有通讀天賦的孫兒,前往東蒼。
一路背井離鄉,奔波數千里,來到東蒼城后,又只能住進這讓他看來有些簡陋的四合院,好不容易選擇了一塊開家之地,又被拒絕,薛良才心中自然郁悶。
只是見到三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心頭又軟了一些。
若不是為了他們,他好歹也是夫子,何苦要來吃這人離鄉賤的苦呢。
都是為了孩子啊。
薛良才伸手摸了摸其中最小的一個小子的腦袋,說道:“訥兒,你父親與諸位伯父呢?”
這是自己幼子的兒子,喚作薛訥,最受薛良才的喜愛。薛訥恭敬說道:“回大父,父親與幾位伯父去應征城衛營了。兩位兄長還在外做任務,并未歸家。”
薛良才這才點了點頭:“過兩日武堂就要開學,大父已經給你們都報上了名,屆時要用心習武,莫要貪玩。”
三個小家伙一同行禮道:“謹遵大父教誨。”
行禮后,薛訥又吐了吐舌頭,說道:“大父,這地方也沒什么好玩的,我都有些想念二姐姐她們了。”
薛良才輕輕一笑,薛訥說的二姐姐是他長子的女兒,也是留在祖地讀書的孫女。這小孫女心靈手巧,慣會制作甜點美食,這薛訥嘴上說著想他二姐,實際上就是嘴饞。
正在此時,一個政務堂的差人走入了大院。他見薛良才和幾位小孫兒正在聊天,連忙拱了拱手:“見過薛夫子。”
薛良才回了個禮:“賢差可有事?”
薛良才疑惑接過紙張,不解道:“開戲?這是何意?《女駙馬》又是什么?這駙馬還有女的?”
那差人聳了聳肩:“在下也不清楚,這話是上面傳下來的,讓我等就此說明。在下還要去下一家,告辭。”
說完,差人轉身離開。
薛良才低頭看了看那張紙張,有些像草報,上面醒目寫著幾個大字——
“開天辟地!梧侯再開戲劇文體!”
“方寸之間,演天地之大!”
“嗟嘆之時,感歲月之長!”
“首演《女駙馬》,試問堂堂駙馬緣何是女兒身!”
“請君一觀!”
薛良才感覺整個人都被驚住,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字眼。
緩了半天,才看到最下面的地址,居然就是他看中的那一片地塊。
“方寸演天地,嗟嘆感歲月。好大的氣魄。”
“難道是這個原因,所以老夫才無法申請下那片地塊?”
“老夫倒想看看,梧侯究竟用那塊地弄什么!”
看著面前趕工完成的劇場,陳洛微微點頭。
洛紅奴不愧是音樂天才,自己只是隨口那么點撥了兩句,洛紅奴不僅很快在東蒼城的民眾中找到了合適的人員,而且還把整個舞臺表演都排演了出來。
經過陳洛的認可,已經可以正式表演了。
反而是劇場因為時間緊急,沒有辦法弄的那么繁瑣,大致上就是建了一個大廳,搭了一個大舞臺,然后呈階梯狀設置了一些觀眾席。有點類似前世的階梯教室。
看戲嘛,總要有點氛圍感。
最開始陳洛本想弄成鄉村大舞臺那樣開放式的形式,反正他目的又不是收門票,但是發現那樣很難讓觀眾靜心,畢竟亂糟糟地,前面在聽戲,后面基本上就都聽不清了。
況且,既然弄出來了,那就應當正式一點,作為東蒼城的特色。其他的形式以后再做補充就好了。
于是他專門給秦夫子下了命令,不惜代價盡快建好這座劇院。目前來看,雖然與他想象的相差甚遠,但是總歸有了個雛形,可以開演,至于細節,以后再慢慢補足。
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時辰就要正式開場了,陳洛走出“劇場”,打算去看看洛紅奴的準備情況。
此時此刻,《女駙馬》的消息已經在東蒼城傳開。
“大哥,你說說看,這駙馬還能是女的當嗎?”
“怎么不行?還有女的去逛青樓呢?我跟你說,這女的…唔唔唔,老三你干嘛捂我嘴!”
“狗嘴吐不出象牙!少說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這是城主大人,咱們梧侯的文章,怎么會寫那些東西!”
“諸位諸位,別爭了,我聽說這還是唱曲呢!”
“唱曲?勾欄里的那種嗎?”
“呸呸呸,你再這么說我打死你,沒看到是洛小姐親自去唱嗎?”
“洛小姐啊!那可是天上一般的人物,聽說洛小姐在中京一曲千金,她能給咱們這些苦哈哈的人唱曲?”
“你沒看那告示上說嗎?以后有貢獻分就能進去聽,管你是什么人。就是目前得輪流!”
“混蛋,咱們這一片抽到的是三天后,城東六號區域是第一批!”
“哎,等著吧…”
“這《女駙馬》是萬安伯新作的曲嗎?”
“一首曲而已,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是啊是啊,難道是為了給洛小姐揚名?”
“洛小姐憑借一首相思令早就名揚天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諸位啊,我聽說此曲并非一人獨唱,而是多人一同演唱,恐怕不是我們熟知的那種曲!”
“不錯,你看這公告,上面也說了,是梧侯新開的文裁。”
“無妨無妨,反正我等明日就可以去觀賞,屆時自然一目了然。”
“哎,距離明日觀賞還有十六個時辰三刻!”
“李家妹妹,你也是去那…什么院去…去聽曲?”
“是劇院,還有,差人說了,這是去看戲,不是聽曲。”
“是啊,我就奇怪了,這聽曲的不都是大老爺們嗎?怎么差人特地說了,讓咱們這些女眷都要去。”
“無妨,我家男人參加了那劇院的筑造,說是里面男人和女人是分開坐的,不會有什么事情,不然我家男人那么小心眼,上北方都要把我帶著,還舍得讓我跟一群大老爺們坐在一起看什么戲!”
“什么戲我都不在乎,只要是城主大人寫的我都要去的。”
“二位姐姐,你們也是去看戲的嗎?不如結伴同行?”
“正好正好,來來來,一起去。”
大玄歷正和四十六年,冬。
十一月初八,午時。
東蒼城。
四面八方的人流涌進了一個古怪的建筑,他們手中拿著號牌,找到了對應的位置坐下。
他們古怪地看著前方,有一道碩大的幕布遮擋住他們的視線,仿佛將整個大廳分成了前后兩個部分。
沒用多長時間,大廳內基本上就坐滿了人,不過每個人進場時都收到囑托,不可高聲說話,于是竊竊私語之聲嗡嗡不止。
正在此時,陳洛帶著云思遙走進了劇場,場面頓時一靜。
只有老東蒼人才有幸見過云思遙,如今這些新來東蒼的人陡然見到云思遙,一個個心頭一動。
原以為洛小姐就已經是天上的人物,沒想到城主身邊還有這樣一位仙子。
不愧是城主大人啊!
“咳咳!”云思遙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大自然,干咳了兩聲,陳洛連忙帶著云思遙走到了前排。
陳洛沖著眾人點了點頭,說道:“東蒼城的建設辛苦諸位了。”
“今日我陳洛,請諸位看戲!”
“開始!”
陳洛話音落下,那遮蔽了舞臺的大幕緩緩拉開。
舞臺之上,一副繡樓的裝扮,一道秀美的身影背對著眾人。
舞臺兩側的樂師彈奏起音樂,那身影緩緩回頭,正是洛紅奴。
她目光似乎望著遠方,踏著音樂的節拍,走到舞臺前方,輕聲開口唱道——
“春風送暖到襄陽,獨坐西窗倍凄涼…”
第一場,“繡樓”。
《女駙馬》,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