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斷后

　　“王子安？王勃？”陳洛一驚。

　　在前世那個時空，王勃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合成“初唐四杰”，在寫下《滕王閣序》后渡海探望父親，返回時落海而死，年僅二十七歲。

　　在這個世界，自然也有王勃此人，但命運沒有發生改變。他登上摘星樓后，寫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后，率隊進入晶妖界，隨后全軍覆沒。

　　史稱晶妖之殤。

　　但這是兩百年前的事情啊！

　　陳洛仔細打量著王子安，說道：“你還活著？”

　　那王子安仿佛沒有聽到陳洛的話，自言自語說道：“勃自知將死，故而留下這一段神魂訊息，望后來之同族，能繼承我等遺志，護送運靈回我人族！”

　　陳洛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逝，他心中了然，如果沒有錯的話，外界的那具枯骨應該就是王勃，而這里，只是他留下的一段信息。

　　陳洛看著那風流倜儻的王勃，目中涌出一絲悲哀之色，這是那王勃一揮手，空間變換，陳洛抬起頭，他正站在了一棵參天古樹之下，細細看去，這參天古樹，正是外界枯骨面前的枯樹，而此時，王勃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一切，都要從這棵滄運古樹說起…”

　　“那一日，我意氣風發，誓要帶領同袍從蠻族的手中搶走更多的運木。但是…”王勃的聲音低沉，“蠻族竟然出了一位‘心咒’蠻靈，破了我們的合擊之陣，我等敗逃，誤入一方山谷，見到了‘滄運古樹’。”

　　陳洛眼前一閃，仿佛看到數百位儒生圍著那顆“滄運古樹”，一個個面露興奮之色。

　　王勃的身影出現在陳洛身邊，目中帶著回憶，看向那棵古樹：“運木如何誕生，一直是個謎，直到我們發現了滄運古樹。”

　　陳洛看著那棵古樹，只見一陣風吹過古樹，一股晶瑩的光點被風吹起，落在旁邊的一株普通樹木上，那樹木吸收了那晶瑩的光點，竟然生出了氣運之力，在陳洛的注視下，化作了一棵運木。

　　陳洛眼神一凝，他想起了那只鯤靈。

　　王勃依舊自顧自地往下說著：“這棵古樹已經化妖，但是草木化妖，只有精與氣，少了神屬。”

　　陳洛暗自點點頭，家里的七只葫蘆娃娃就是這個情況，還是自己用“葫蘆娃”的故事給他們賦予了“神”。

　　“我等于滄運古樹達成了協議。滄運古樹隨我等返回人族，人族大能為它賦神。只是…”王勃的聲音低沉下來，“那‘心咒’蠻靈，竟然在我等身上落下了咒術，可以聽到我等的對話。”

　　“我等攜帶著滄運古樹，一出山谷，就遭遇到蠻族的圍攻。”

　　“距離回歸，不足半日的時間，我們必須護住滄運古樹。”

　　空間再次變換，陳洛看到在千風原上，儒生都在拼命地奔跑，突然，有人回頭，大喊：“蠻子追來了。”

　　瞬間，有數十名儒生調轉身軀，脫離了隊伍，朝蠻族跑去，在奔跑中，陳洛聽到他們一個個口中高頌詩句——

　　“秋城海霧重，職事凌晨出。”

　　“浩浩合元天，溶溶迷朗日。”

　　“才看含鬢白，稍視沾衣密。”

　　“道騎全不分，郊樹都如失。”

　　隨著詩句的高喊出聲，剎那間迷霧叢生，而在這迷霧中，那些口誦詩句的年輕儒生一個個肉眼可見的蒼老起來，烏黑的頭發化作了雪色，緊繃的肌膚也迅速松弛，那些原本青春洋溢的臉龐一轉眼就化作了滿臉溝壑。在奔跑中，他們一個個地摔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只是那詩詞召喚的霧氣，越發濃厚。

　　一次次，蠻族從迷霧中沖出來，一次次，都會有一群儒生轉身，高頌著詩句義無反顧地沖向蠻族。

　　在一聲聲斷后中，儒生越來越少，直到最后，圍繞著王勃身邊的，只有十人而已。只是此時，蠻族再一次追了上來。

　　陳洛身邊的王勃聲音充滿了悲涼：“我是他們的首領，我應當第一個轉身的。但是，他們把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此時，那奔跑的人影中，九個人毅然轉身——

　　他們沖向了如潮水一般的蠻族，陳洛這才看清，那唯一沒有轉身，仍然在繼續奔跑的人，正是王勃。

　　“還剩下最后一個時辰了。”王勃說道，“我被迫躲進了一個山谷。”

　　此時空間在變，陳洛來到了之前他所在的外界的那個山洞之中。

　　“這個山洞易守難攻，蠻族想把我困死在里面。”王勃輕輕說著，而陳洛看到，在那畫面中的王勃盤膝而坐，從儲物袋中將滄運古樹放了出來。

　　“回不去了…”王勃的聲音充滿了悲哀，“勃讓諸位同袍失望了。”

　　“我沒辦法帶滄運古樹返回人族。”

　　“但是！”王勃的聲音陡然激昂起來，“我們沒有輸！”

　　“我們不行，還會有后來人！”

　　“我和滄運古樹達成了第二個協議。”

　　“我獻出我的神魂，成為古樹的‘神’，它繼續等待，等待人族！”

　　陳洛看到那盤膝坐在古樹前的王勃，空中念念有詞，一團青色的光芒緩緩從王勃的身體里飄了出來，投入到那滄運古樹之中，滄運古樹忽然顫動了片刻，隨后一個晶瑩的光團從古樹上誕生，那光團不斷扭曲，最終化作了一只魚的形狀。

　　那只鯤靈！

　　看著鯤靈的誕生，王勃露出了笑容，他的肉身迅速腐朽，最終只剩下一具枯骨。

　　而此時，站在陳洛身邊的王勃虛影，再次朝陳洛深深一躬。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

　　“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隨著這首思鄉的《山中》響起，王勃留下最后的一道訊息也終于緩緩消失。

　　陳洛的眼睛濕潤了。

　　兩百年了，每一個人都知道晶妖之殤，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晶妖之殤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甚至兩百年來，一直有人在怒罵那一批儒生，怒罵王勃，認為是他們的失敗，壞了人族的一次氣運。

　　他們可曾聽見了那一聲聲響徹云霄的“斷后”！

　　他們可曾看見毅然送出神魂后，王勃臨死的笑容！

　　他們可能理解那首《山中》的思鄉悲情！

　　陳洛向著虛空深深一拜。

　　“這一次，換我們來斷后！”

　　外界，陳洛睜開了眼睛。

　　他望著面前王勃的尸骨，再次一拜，取出儲物令，將其收入其中，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一直堵著，難受的緊。

　　“為什么這兩百年里，運靈都沒有見過人族？”

　　“為什么蠱門那么了解人族？”

　　“還有…”陳洛掏出葵獸骨，“這標記運靈位置的地圖，怎么會是蠻族之物？”

　　一道道疑問在陳洛心中盤旋，這時，山洞通道中腳步聲響起，陳洛側過頭，就看到葉大福、王不歸、田向晚和紀仲走了進來。

　　“小紀？”陳洛一眼就看到了重傷的紀仲，面色大變，連忙沖了上去。

　　“誰干的！”

　　這一刻，紅塵氣蓬勃而出，吹的枯樹沙沙作響，山洞中似乎憑空掀起了一陣颶風。

　　陳洛怒意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