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小八略顯稚嫩地舉杯站起,將玉樽杯不輕不重地往前一推,目光超出了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沉穩。
他冷靜而大氣地對群臣說道——
“朕初登基,年紀尚幼,還有諸多不懂之處需仰仗各位愛卿”
“不過,朕深以為,諫言無論輩分尊卑,凡是建議對江山社稷有用者,便是好的。凡對百姓民生建設者有利者,便為尊。”
“當賞,當位居高位,當,委以重任。”
“但,若只會溜須拍馬者,亦或結黨營私,敗壞朝綱者,必重罰之。”
“眾愛卿望周知,君無戲言。”
小八的目光一沉,嚴厲地掃過了群臣,一仰脖,將玉樽杯中的酒干了個一干二凈。
群臣皆面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般年幼的孩子對朝綱有這般見解。
有人面露畏色,亦有位高者輕蔑一笑。
“說到底,不還是個孩子?”
“怕是以后這實權在不在他手里還是一說,倒是第一天就在這兒發號施令,也不想想他這皇位是哪里來的…”
一位官居二品的御史王大夫資格已老,小聲地低頭嘀咕了起來。
卻不料,小八的耳朵尖的很,當下便聽了個明白。
他臉色一沉,將玉樽杯放下,略昂起下顎看向了王大夫,高聲喝道:“來人,將王御史拖下去杖責五十,官降三品。”
王大夫這才一驚,渾身冷汗冒出,不服地高喊:“臣不服!為何罰臣?”
小八冷冷地看向了他,依舊沉穩地道到:“罰你原因有三。”
“其一,君為臣綱。朕為君,你為臣,朕今日所說并無不對之處,你便妄自非議朕的話,你說朕罰你該不該?”
“其二,朝政講究將相和,講究百花齊放,而不是在這兒倚老賣老。你自認為資格老,連國公也妄議,是沒將國公放在眼里,還是朕這個皇上真如你所說不過是個傀儡?!”
“微臣,不敢!”
王大夫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如玉下,撲通一聲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求饒。
“其三,朕以為做錯事就該受罰。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是今后朕犯了錯,一樣受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怎成方圓!你既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朕罰你,你自己說冤枉不冤枉!?”
小八絲毫不理會他的求饒,負手而立,挺著小小的身板,氣場卻不輸任何一個人。
一旁的李傾只是瞇著眼淺淺笑著看著這一幕,不時地給一旁的陳木涼夾著菜,并不插手此事。
王大夫嚇得魂都沒了,連連磕頭,顫抖著聲音哭著說道:“罪臣知錯…只是,臣已經六十有余,要是這五十板子下去,臣怕是這命也沒了…還望皇上開恩!!!”
說罷,王大夫咚咚咚又磕了好幾個響頭,再抬頭之時額頭之上已有血漬。
眾臣皆噤若寒蟬,站在原地不敢替王大夫求情。
此時,李傾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對著小八恭敬地行了一禮,低頭不徐不疾地說道:“御史王大夫素來護國有功,也是三朝重臣,只是性子直爽了些,傲慢了些。若有沖撞皇上之處,皇上亦應當擔待些。”
小八也只是嚇唬嚇唬這難制服的老頑固,李傾這會兒給他臺階下,他自然也懂得其中道理。
新朝剛建,正值用人之時,邊疆騷動不斷,不適宜降罪重臣。
小八鎖眉似乎沉思了片刻,才緩緩抬手說道:“既然國公替你求情,朕也念在你往日的功勞之上暫時免去你杖責一事。但,御史王大夫德不配位,傳朕旨意,即日起削去御史一職,降三品,罰俸祿一年。”
“臣,謝主隆恩——”
王大夫這才大舒一口氣,誠懇地跪下再磕一頭,不敢再起身。
眾臣見平時里這般囂張跋扈的王大夫都被這小皇帝治理得服服帖帖的,自然也不敢再小覷小八,皆跪下高喊——“皇上圣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八再挺了挺身板,道到:“都平身吧。”
“即日起,御史一職空懸,能者居之。朕會命禮部出考題來選拔人才,不僅僅在各位中選拔,更會廣發皇榜,天下有大才者皆可得之。望眾愛卿珍其位,敬其責,共同將盛秦治理得國泰民安。”
眾臣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一驚,皆低頭道到——“謹遵圣旨!”。
小八見說得也差不多了,便一揮袖,高聲說道:“今日乃朕登基,是大喜事,眾位愛卿可以盡情享受山珍海味,以慶今日。但,從明日起,上自朕下自七品,皆不得鋪張浪費,須節源開流,可明白?”
“臣等,領命——”
齊刷刷的再一片低頭。
“好了。入席吧。”
小八轉身,原本正兒八經的一張臉瞬間變得調皮,朝著側座的陳木涼眨了眨眼。
陳木涼剛還在感慨這小子還真有一套沒白疼之類之類,就被他這一眨眼弄得驕傲感全無。
“唉…搞了半天,小八這孩子也只是殺雞給猴看。罷了罷了,這官場的一套,我是不懂。他一個小毛孩好像懂得都比我要多。”
陳木涼自顧自地說著,埋頭啃了一口雞腿。
“你不需要懂這些。”
李傾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了跟自己生悶氣的陳木涼,輕輕以指腹給她擦去了唇旁的油漬,難得溫柔地說道:“有些人,天生適合這種廟堂之高。但,有些人,天生便是搏擊長空的鷹,適合遠闊的江湖,不適合這些彎彎繞繞。”
“既然不適合,便不要去強求。這些交給適合的人去做便好。”
陳木涼聽得云里霧里,似乎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卻又不知道他具體講的是什么,迷茫地看向了他問道:“你說的什么鷹啊什么的,怎么聽起來那么具有親切感?還有,你是不是在說我頭腦簡單?嗯?”
李傾又好氣又好笑地敲了她一下腦袋,搖頭說道:“你這有時候呆呆傻傻直來直去的性子,還真是隨了關東前輩。難怪十八年前吃了悶虧…”
“你說我就說我,還連帶說我爹干嘛…”
陳木涼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咕囔著說道:“對了,你倒是說說,你怎么知道我是老頭兒的閨女?我臉上也沒寫著啊…”
“這事兒還多虧了青鳥。”
李傾輕輕一笑,看向了一直在殿門外守著的身影,緩緩說道:“她認得飛雪刀。她曾經師從醫酒仙。所以,你一拿出飛雪刀的時候,她便猜到了幾分。”
“后來前幾日,她特地借著替你更衣的名頭看到了你身上的胎記,便確定了你的身份。”
“但是那幾日恰逢府中出事,她便只能匆匆告知了我。我入宮前便命人前去給刀神王驍前輩送信,請他前來作證。”
“我總覺得,也許送你一個親生的爹,會彌補我未曾參與你前半生的遺憾…”
李傾微微抬眸,含笑看向了陳木涼。
陳木涼心中一動,抬眼撞見了他傾城大海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