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許坤聞言大喜,只當府尹大人要為自己鳴不平,如今他也不想金珠名下的財產了,只想揪著三個兒子讓他們吐一些出來,卻聽得大人下頭一句話,心立時涼了半截,
“按說你那庶子就不應當分得家產,成年后給些銀子,出去自立門戶才是的,你那些私產也應當是嫡子們的,依本官看…你不如將私產也分給你們嫡子們,以后由他們奉養你才是正理!”
許坤聞言連連搖頭,
“那三個兒子對小民不孝,小民不愿他們奉養!”
順天府尹聞言奇道,
“他們最大的也才剛說媒娶媳婦,小的還小,他們能怎么對你不孝?”
這倒是奇了,世人說兒子不孝,多是那成了年的兒子,家中長輩老邁不能動彈,或是不伺候衣食,或是打罵侮辱,或是霸占父母財產等等,才可上官府告兒子們不孝。
這許坤的兒子,年紀小小的,又不用伺候衣食,更不可能打罵侮辱父母,這是怎么個不孝法呀?
于是問道,
“他們忤逆長輩否?”
許坤搖頭,
“沒有!”
那三個蠢貨,平日里唯唯諾諾,戳一下動一下,跟三個木頭人似的,怎么敢忤逆長輩!
“他們可是吃喝嫖賭,揮霍家財?”
“也沒有!”
便是想揮霍也要他們有銀子呀,這銀子平日里都在自己手上攥著呢!
“他們可有浪蕩成性,眠花宿柳?”
“也…沒有!”
三個小子毛都沒長齊呢,想讓他們浪蕩也要有那本錢!
府尹大人一聽立時沉下臉來,
“即是他們都沒有,你怎能說他們不孝…”
說罷板起臉來訓斥道,
“圣人言父慈子孝,有父慈才有子孝,依本官看來,你那三個兒子倒是孝順,卻是你這做父親的不仁慈,不能公平對待幾個兒子…”
說著是一甩袖子道,
“你若是要告,那本官便將他們全數叫到衙門,做主重新給你們分配家產!”
許坤聽了立時便焉頭巴腦的回來了,要是重新分配家產,他那四兒子豈不是甚么都得不著了!
許坤再也不敢告了,卻是恨恨道,
“老子就看著他們三個蠢貨如何敗家!”
卻是回去悉心教導四兒子,一心想讓他給自己爭口氣。
而金珠那頭,武馨安一日之內將她的事兒給擺布好了,親自去接了她回來,金珠回到許府見得那熟悉的門楣卻是捂著帕子痛哭失聲,她性子太軟,若是沒有自家師妹,想來她這輩子是別想再登這道門了!
如今卻是那許坤灰溜溜的出去,自己正大光明,揚眉吐氣的回來了!
金珠這廂進了門,果然對下人們不計前嫌,不再追究過往,只讓他們安心做事,月銀提了兩成,又對那孫姨娘十分和氣,
“唉!我們在這家里假情假意也好,真心實意也罷,也是一起呆了這么些年了,若說我不恨你們,那是假的,但我也知曉,沒有你們還有旁人,要恨只能恨那負心之人,只這世上男子負心人多,一心人少,嘆只嘆我遇人不淑…”
說罷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淚,
“我如今即與他和離,便前事盡拋,再不去想了,你愿意跟著我們也好,我們做個伴兒,一起養著孩子們長大吧!”
孫姨娘也哭道,
“以前是賤妾不知事,害得夫人傷心,如今賤妾旁的不想,只要將五郎養大,賤妾下輩子便是作牛作馬也要報答您的恩情!”
總歸這二人之間,是因著男人生了怨恨,如今男人都沒了,她們還去恨誰去,總歸都是守著后宅空閨,養著兒子享清福的日子,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倒不如看開些,過日子心情也舒暢些!
之后金八兩與劉重九在城外買了個小農莊,便搬到了外頭,專司種職海外來的各種稀奇種苗,金珠便將三個兒子送到了城外跟著外祖學醫,只沒想到金珠這三個兒子,性子老實敦厚,學醫無甚天賦,倒是在種植藥材上學了一手,后頭入了迷便索性將城里的藥鋪全數轉了出去,自己只管收租子,卻是跟著外祖潛心學習種植之術,多年之后反倒成了大慶有名的許氏三兄弟,藥材行中說起種植珍稀藥材一道來,無人能可與他們兄弟比肩了!
倒是那許家的四兒子,確是個聰慧出眾的人物,又有許坤悉心栽培倒真是做起了藥材生意,在這一行中混得也算小有名氣,只甚是好笑的是,許家四兒子的上家便是許家三兄弟,但有珍稀名貴的藥材難尋,便要去求自家三個哥哥,三兄弟都是忠厚人,長大成人之后,倒也沒有記仇,對自家四弟也算照顧,卻是將許坤氣得夠嗆,一直到臨死躺在榻上,都指著四兒子罵,說他甘心向仇家低頭,丟了他的臉!
這是后話,如今提一提以后便不講了!
武馨安這廂將金珠的事兒處置完,卻是一晃眼,京師的炎炎夏日已過,幾場秋雨下來,天氣涼爽下來,宮里的嘉靖皇帝便傳來好消息,說是陛下龍體大見好轉,如今已能下地行走,召見朝臣了!
武馨安便好奇問裴赫,
“皇帝當真身子好了?”
裴赫搖頭,
“那是因為他前陣子臥床,又丹房壞了,正在加緊修建,沒有法子煉丹,少服了不少丹藥,令得他的身子得以喘口氣,將丹毒排出來后,身子便會覺得輕快不少,不過…總歸是油盡燈枯了!”
武馨安聞言眼珠子一轉,接話道,
“他如今身子好些了,丹房也建得差不多了,只怕又要煉丹了,再服用丹藥之后,他便又離死不遠了!”
總歸皇帝就是在作死的大道上,一往無前,瘋狂奔跑!
裴赫點頭,
“不過,如今皇帝還未尋著仙師,一直不敢開爐煉丹…”
嘉靖皇帝可不是隨隨便便就開爐煉丹的,一來怕自己功力不夠,不能煉成仙丹,二來又想這仙丹乃是奪天地之造化,收星辰之能量,一不小心便會觸犯天道,惹來仙人不喜,因而煉丹之前必是要請仙師請卦扶乩,問過蒼生鬼神之后才敢煉丹的,如今他沒了道行高深的仙師,那里敢隨便亂煉?
武馨安嘆氣,
“但愿他尋不到吧!”
不過皇帝四處張貼告示尋訪神仙沒尋著,自家兒子卻是貼心的給他尋著了一個!
前頭裕王入關清修為父皇祈福,引得朝中上下一片贊譽,景王想入宮侍疾不成,反被罵,他倒是越挫越勇沒有氣餒,又向小閣老問計,嚴東樓想了想便又給他想了一計,卻是即刻派人去那江西龍虎山,請這一代的天師下山,只那龍虎山上的張天師倒也是能掐會算,早看出來皇帝命不久矣,生怕一進京師自己給套牢在紫禁城里出不來了,到時候皇帝小命一丟,自己這煉丹給皇帝吃的便要遭殃!
于是是說甚么都不肯下山,只推說是前不久盤坐靜思,突然心有所感,領悟了些許玄妙天機,如今要閉那七七四十九個月的生死大關,試試能不能堪破生死之奧秘,因而不能下山去陪皇帝!
這龍虎山一脈在民間地位超群,便是皇帝為顯賢德,都要客客氣氣對他們,景王自然不敢造次,無奈之下只得到別處尋訪仙師,卻是尋到了山東一地的一位藍神仙。
據說此人最擅扶乩,能通陰陽,曉鬼神,被景王的人許以重利,要請到京師,錦衣衛早派人盯著景王,因而景王的人一到山東,陸炳便得了消息,他叫來了裴赫,
“景王的人到了山東…”
說著將手里的信給裴赫看,裴赫看完薄唇一挑,
“大都督,景王可重金請仙師,我們也可同樣出重金請仙師嘛!”
比銀子多,嚴東樓他們錦衣衛比不了,但比景王卻是半點不怯的,無他…如今大慶朝的兩位王爺都不受待見,景王便是比裕王膽子大,對封地里的百姓刻薄些,會斂財些,但他為了名聲也不敢太過了,因而手里有多少銀子,錦衣衛都能估出個大概來的!
陸炳點頭笑道,
“正是如此…”
想了想道,
“我原是想派你親去辦這件事的,不過…”
他看了看裴赫那張冷臉,
“你這張臉一看就是個拒人與千里之外的模樣,只怕那藍神仙一看見你,便是有多少銀子也不肯收了!”
陸炳這是揶揄裴赫,裴赫卻是一本正經道,
“大都督放心,仙師即然求財,他才不會管送財童子是甚么臉呢!”
陸炳聞言哈哈大笑,
“好吧!這一趟你便辛苦一下,去山東吧!”
“是,遵大都督之命!”
話說裴赫又要出趟遠門,回到家中同武馨安一講,武馨安也不知怎得,突然心有所感笑道,
“前頭你一離京,我便查出有了身孕,這一回你又要離京,我不會又有了吧?”
裴赫卻是認真的想了想,示意她伸出手來,
“前頭確是我疏忽,如今可不能犯這錯了,這一回我要把過脈才走!”
武馨安聞言咯咯的笑,一面伸出手去,一面道,
“不會這么巧吧!”
裴赫將手指搭在妻子的脈門上把了半晌脈,轉過臉便神色古怪的對她道,
“安安…還…還真是這么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