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桂容道,
“這些個活計,乃是劃分了地域的,由這些婆子們出銀子向上家包下來的,各大戶人家的活計便是由上家包了,轉給她們,然后再轉包給我們,大戶里洗一件衣裳給三個銅板,她們抽一個鋼板,我們得一個,她們的上家抽一個…”
上官婷有些不滿道,
“為何要給她們抽成,我們自己去尋活全賺那三個銅板不成么?”
肖桂容搖頭,
“這些人在京師下九流里也是有些勢力,即是敢將這洗衣縫補的生意攏斷,便有那本事讓我們一樣活都尋不到…”
肖桂容見過那私自尋活被人在街面上追著打的,這京師之中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規矩,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外人便能插手的!
人家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上官婷一介小小的女子!
她生怕上官婷橫生枝節,便出言嚇唬她道,
“即是姐妹間,有些話我也不怕明講給你聽,似你這樣的容貌年紀,若是進進出出那大戶人家的后宅,被那些紈绔子弟看中了,又是多生的事端!”
這城里可不同鄉下,鄉紳們明搶人,上官家還能跟人打打官司,在這城里似上官婷這樣的女子,被人往那深宅大院里一虜,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事兒也不是沒有!
肖桂容一番話果然將上官婷嚇住了,于是再不敢想旁的,老老實實背了一個大包袱,辭了肖桂容回轉城外的家中了。
之后武馨安過來送貨兼查賬時聽肖桂容說起此事,武馨安點頭道,
“容姐姐做的好,總歸是世道艱難,能幫一個是一個吧!”
肖桂容卻是心頭暗道,
“我覺著那上官婷不似個安分守己的主兒,也不知我這么幫她對還是不對!”
如此又隔了三日上官婷將洗好的衣裳送進城里來,得了銅板又再將臟衣服背回去,正好遇上肖夫人也在此尋活,便熱情的拉了她家去,
“這都晌午了,不如去家里吃過飯再走吧!”
上官婷還想推辭,卻是被肖夫人不由分說拉去了家中,肖家人見了她都是十分熱情,上官婷吃罷了飯回轉家中,同父親說起此事,上官鈄便感慨道,
“真是遇上了好人,也不能每回都白吃白住人家的,你下一回去,便背些這家里的土產過去,雖值不了幾個錢,但也是個心意!”
“是,爹爹!”
上官婷點頭,待得再隔了三日又將衣裳送去,果然給肖家人背了些干果,上官婷說起來有些窘迫,
“我們那處也無甚能拿出手的特產,便只得這些土里長的野果,小是小了些,但是晾曬干后,味道極是香甜…”
肖桂容見了是一臉的驚喜,嘗了一個便笑道,
“果然好吃…”
便將果子分了一半出來放在盤子里,另一半又使布袋子裝了起來,上官婷見狀不解其意,
“我們那處旁的沒有,這種果子是極多的,肖姐姐盡管吃,不用省著,我下回來再背些!”肖桂容對她笑笑道,
“安安是山里長大的孩子,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野果子,我給她留一些,今兒她正好過來!”
說話間,果然聽得外頭有馬蹄聲響,二人探頭一看,卻是一身紅衣的武馨安正翻身下馬,進來見得上官婷便招呼道,
“前頭聽說上官妹妹進城尋活,正想著何時能遇上呢,沒想到今兒便趕上了!”
上官婷見她一身勁裝紅衣,發髻做了馬尾高高扎起,騎了一匹高頭大馬,眉宇間盡是神采飛揚,這樣的女子一看便是生活過的極是順心之人。
上官婷眼里的羨慕一閃而沒,笑著對她福了一福道,
“我也是想見武姐姐,只您貴人事忙,一直不得空!”
武馨安哈哈一笑道,
“我都是瞎忙罷了!”
二人客氣幾句,武馨安走進來一見那桌上的野果便笑道,
“有好吃的么?”
肖桂容笑道,
“這是上官妹妹帶來的干果子,味兒極好,你嘗嘗…”
武馨安抓了兩顆扔進嘴里,細細嚼了嚼笑道,
“果然又甜又香,好久沒有吃到這樣的果子了!”
卻是又連吃了幾顆,肖桂容笑道,
“知曉你喜歡給你留了一半…”
武馨安笑瞇瞇道,
“便知曉容姐姐最疼我…”
說罷又笑道,
“我也疼容姐姐,知曉你這陣子婚事將近,必是有不少事兒要忙的,隔上幾日便由我來看鋪子吧!”
肖桂容笑道,
“你事多,又裴大人每日離不得你,你回去晚了,他都要來接的,我可不敢用你!”
屆時受他幾個冷眼,這大冬天的身子骨可禁不住!
武馨安笑道,
“他隔幾日便要出公差,也不知多少時候能回來,他便是想接也接不著了!”
肖桂容自己要嫁一個錦衣衛,自然也是知曉錦衣衛是要在外頭奔波的,聞言很是了解的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一旁的上官婷卻是突然插嘴道,
“裴大人要出公差么,要去哪里,年節不在京里過了么?”
武馨安愣了愣,仍是笑著應道,
“朝廷派的公差,我也不知他要去何處,這時節出門怕是年節不能過了!”
肖桂容在一旁冷眼旁觀心頭便是一跳,她是知曉裴赫那張臉對小姑娘有何等的吸引力,不由暗暗一嘆,
“看來母親盼的這兒媳婦是要泡湯了!”
當日武馨安在肖家用過了飯才回了北鎮撫司,回到小院里見著金八兩和劉重九正坐在石桌前同裴赫說話,桌上放著一張紙,見著她回來便連連招手,
“臭丫頭你過來,給你看樣好東西!”
武馨安過去一看卻是一張地契,見上頭寫著的地址乃是思誠坊,宅子有多大,房屋幾間前后幾進之類的,下頭房主卻是裴赫的名字,又有經手官員的名姓私章,又有官府的大紅章印乃是正經的屋宅契約。
武馨安甚是奇怪,他們二人自成親之后裴赫便將自己的薪俸全數上交,家中的財產都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甚么時候裴赫買了宅子自己都不知曉,還是在內城?
裴赫一見妻子滿臉不解,立時便明白了她的疑問,當下抬手一指金八兩,
“這宅子是師父和師叔買的!”
不關我事,我可是半分沒有藏私房銀子的!
武馨安便問金八兩,
“你們買了宅子給裴赫做甚么?”
二人對視一眼,金八兩笑道,
“可不是給他的,是給我們二人養老用的,想著左右就這么一個徒弟,以后我們養老還要靠著你們呢,便索性將宅子寫了裴赫的名字…”
劉重九也是笑道,
“可不是白送你們的,以后我與你師父老了,還要你們伺候呢!”
武馨安與裴赫對視一眼都知曉了二人的心思,依著二人的身家,請上百八十個傭人伺候,那是半點兒不帶心疼的,哪兒用著得他們伺候,這二人不過尋個借口送他們宅子罷了!
武馨安看向裴赫,裴赫卻是眼皮子一翻,
“你們這是打算賴上我了?”
金八兩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
“正是!”
裴赫垂眸想了想點頭道,
“好!”
二人聞言大喜,卻是不管裴赫只拉著武馨安道,
“臭丫頭,我們去瞧瞧那宅子,里頭可好看了!”
這二人老成了精,千挑萬選的宅子那真是十分的好,前頭的一位主人本就是雅人,這宅子各處建的極是精致,專從江南請了制造大師修建,一磚一瓦都極是考究,武馨安一進去便如回了杭州的家一般,各處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花草樹木,一步一景,一曲一畫,即有江南園林的清雅,又有北方宅院的大氣。
金八兩與劉重九也是極講究之人,領著武馨安和裴赫四處觀看之后,卻是指指點點,這處的水要盤活,需得重建個魚池,那處的墻要推倒,顯得院子更加廣闊,又要再壘砌假山,上頭建個亭子,可俯瞰庭院,又在那處種樹,這處養花,更不用說換家俱請仆人之類的,看樣子就是大興土木,大把撒銀的樣子。
武馨安自然是鴨子聽雷,一臉的懵,裴赫卻是冷著臉對二人道,
“這宅子里旁的地方,你們想怎么擺弄都成,只我跟安安的院子,不許你們插手!”
二人連連點頭,
“那是自然!”
只要你小子肯收下這宅子,甚么都好說!
金八兩笑瞇瞇道,
“待得這宅子修建好,你差不多也應從東南回來了,屆時我們一起搬到新宅子里來住!”
裴赫點頭,
“我走后,還請師父和師叔多看顧安安一些!”
金八兩與劉重九都道,
“這事兒不用你說!”
如此這般,二老自去忙碌不提。
眼看著裴赫離京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武馨安仍是一派沒心沒肺的模樣,往鋪子里跑,便是肖桂容都見不得,勸她道,
“這幾日你就不要過來了,還是在家里多陪陪夫君吧!”
武馨安哈哈一笑,
“我們都不是那黏黏糊糊的人,做甚么小女兒姿態!”
白日里各干各的事兒,到了晚上自是加倍的親熱,不過這夫妻之間的事兒,便不好同外人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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