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紅燕頓了頓道,
“我聽我娘說過,我們的家鄉在思明府上思州十萬山腳下一個叫巴旺的小鎮,家里老宅旁有一條小溪,祖墳便是過了小溪往南走一里…”
裴赫將她的話一一記下,拱手道,
“多謝!”
奚紅燕苦笑一聲道,
“這話應當我對你講吧,若那人真是我的姨母,我還要多謝你送她回家!”
裴赫應道,
“不必謝我,我也是朋友之托,她才是真正仗義熱心之人!”
奚紅燕盯著他看了半晌,
“你…可是對她有意?”
裴赫垂眸不語,奚紅燕旁的瞧不出來,這男女之事卻是一眼便能瞧穿的,見狀嘶啞著聲音笑道,
“小郎君,你年紀還小,姐姐告訴你,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女情愛,最傷人更是男女情愛,以你的人才又何必癡情一人,便是這天下繁花盡為你所摘也是應當的…”
頓了頓神色凄涼的道,
“你就當是我要死了,聽我這將死之所言,這世上只有絕情絕愛,你才會守著自己的心,不被傷害!”
裴赫輕聲應道,
“是么…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這世上本沒有甚么讓我動心,只造化弄人…”
我原以為重生一世是天予我回來復仇的時機,后來我才知曉,原來不是這樣的…
說罷再不與她多言,轉身便要往牢房外走去,奚紅燕忙往前爬了兩步,急切問道,
“你當真不想要那仙人露么?”
裴赫回頭冷冷道,
“你當我真不知曉你早沒仙人露了么?”
奚紅燕大驚,
“你…你為何…為何…知曉…”
這小子到底是甚么人,為何甚么都知曉?
奚紅燕被他冷淡淡的目光一掃,頓時有從里到處都被對方瞧了個清楚之感!
裴赫一笑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么,你若是有那東西,在亂葬崗時就用不著讓人來救了,更有那晚在城外,你身上中了毒不也沒法子解么,那仙人露你如今根本沒有了,是也不是?”
奚紅燕身子一軟,
“你…你怎么能猜到的…”
裴赫道,
“我勸你一句,若是肯將那你背后的靠山供出來,再將解藥的方法獻給大都督,說不得能保了一條性命在,若是不然…你已無甚用處,留著你反倒是個禍害,你猜大都督會留你到幾時?”
裴赫這話倒也不是騙她,錦衣衛私拿王府姬妾的事兒,不能讓外人知曉,日子拖久了,這女人便只能死了!
奚紅燕低頭不語,裴赫再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裴赫在這處審奚紅燕,那頭武馨安卻是要送別吳三氿一家了,經此一事之后,吳三氿果然動了離開京城的念頭,將事兒同妻子一講,徐蓮花也是飽受驚嚇不想再呆在這是非之地了,當下連連點頭道,
“奴家一切都聽夫君的,夫君去何處奴家與臻兒便去何處!”
吳三氿想了想道,
“我早年江湖闖蕩時,去過金陵,只覺金陵繁華比京師更甚,不如我們去金陵吧!”
夫妻二人商議之后,便將這打算告訴了來吃酒的武馨安,武馨安卻是有些吃驚,
“師叔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這解毒的法子還未得到呢!”
吳三氿笑道,
“臻兒身上的毒已是清干凈了,我身上的毒如今有藥壓制,倒是不礙著生活,我這一去又不是沒有音訊,屆時若是問出來了,寫信告訴我便是…”
頓了頓對武馨安道,
“我在江湖漂泊十年,回到京師也是意志消沉,成日頹廢,到今日才驚醒自己有多么混賬,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必太過介懷,倒不如趁著這時間陪著她們母女安安寧寧的好好過日子!”
武馨安見他去意已決自然不好阻攔,當下笑道,
“師叔欲前往何處?”
“金陵…”
吳三氿應道,
“我在京師長大,慣見了城市繁華,到了偏遠之處怕會嫌鄉間生活太過乏味,倒不如大隱隱于市,去金陵城見一見秦淮風貌…”
武馨安笑道,
“師叔去旁的地方我沒法子,去金陵城我卻是能保你們一個安穩,我在金陵城里還有位好朋友,必能護著師叔的!”
吳三氿便問是何人,武馨安應道,
“乃是魏國公府里的徐二公子…待我回去寫一封信,師叔到了那處可憑信上門,徐二公子必會見你的!”
吳三氿大喜,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魏國公府的名頭如雷貫耳,我也不是想攀附權貴,總歸有朋友幫襯,也少些是非!”
武馨安笑道,
“正是這個道理!”
這廂果然回去寫信,托了徐二照看師叔一家,又讓徐二將自家那宅子給了師叔一家居住,也免得他們為了瑣事奔波,如此安排一番,想了想又寫了一封信給苗師傅,寫了一些自己的近況,兩封信寫完,放在一旁晾干,總覺著少了些甚么,在那處撫著下巴冥思苦想,一旁伺候筆墨的杜鵑提醒道,
“大小姐,前頭您事兒忙,徐三小姐的信可是一直都未回呢!”
武馨安這才恍然一拍腦袋,
“糟糕,我竟是將她給忘記了!”
當下忙提筆寫信,她們二人乃是閨中蜜友,說起話來那是盡多盡繁盡雜,把能說不能說的全數都給寫上去,且是想到何處寫到何處,上一句還在說京師的新宅子在何處,下一句便又說起自己外家那一幫子人游新宅是何嘴臉,又說自己被拉去相看了人家,又說自己師叔早年在江湖的一些往事。
總歸拉拉雜雜,事無巨細,東拉西扯,寫了足足二十張信紙,寫得武馨安手指頭都抽筋了,這才停下筆來,滿意的看著滿桌的信紙,
“我甚么事兒都告訴她了,想來她不會怪我回信晚了吧!”
杜鵑捂著嘴兒笑,
“定是不會怪小姐的,這么多…徐三小姐見了,多半會歡喜的跳起來!”
吳三氿定了五日之后離城,卻是先去拜別了一些在京師之中的親朋好友,去謝了金八兩與劉重九,又去了一趟自己岳家,他們多年不與岳家走動,娘家人見著徐蓮花也是不親,眾人面上客氣一番,吃罷了飯,一家三口連夜便趕回了城里,小臻兒問徐蓮花,
“娘,為何外祖不喜歡臻兒?”
家里表哥還打臻兒,外祖母看見了竟扭身進去了,臻兒雖年紀小,但這點子情勢卻是能看出來的!
臻兒雖說年經小,但經了這一回的事,真似長大不少,懂事了許多,吳三氿夫妻瞧在了眼里,心中將那奚紅燕恨透了,卻也是無可奈何,徐蓮花嘆了一口氣,摸著女兒軟軟的頭發道,
“傻孩子,他們不是不喜歡臻兒,他們是不喜歡娘!”
當初吳三氿離家,二老去世,留下一個小小的酒坊,娘家人曾上門來勸她改嫁,再將那酒坊轉給家里兄弟,徐蓮花知曉他們的心思,怕又被他們再賣一次,死活不肯離開吳家,聲稱要為吳三氿守節到死,她擺出一副再逼自己就逃河的架勢,世人都重名節,似她這樣的貞節烈婦便是官府都要表彰的,街坊鄰居見了都紛紛出聲幫忙,娘家人這才悻悻離去,之后再不曾登門,想來他們如今還在記恨自己吧!
徐蓮花抱著女兒親了一口笑瞇瞇道,
“好孩子,不必在意外祖他們,以后我們和爹爹一起去金陵,在那里釀酒賣酒,只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好?”
臻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娘,金陵很遠么?”
徐蓮花笑著撩了簾子向外頭,丈夫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簾之中,她嘴角含著笑對女兒道,
“臻兒不必怕,只要有爹娘在,我們一家人在何處都會快快活活的!”
吳三氿將小酒鋪子連著后頭的院子轉給了旁人,之后收拾了東西,便與妻女上了路,送行的朋友們在城外與他們告別,武馨安與裴赫卻是等在了青云觀中,吳三氿先是進來同羅緣道告別,
“師兄,師弟走后,還請師兄多多保重自己!”
羅緣道卻是難得的沖他露出了一絲笑容,
“嗯,師弟,為兄昨日為你起了一卦,這一去必定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吳三氿聞言大喜,
“得師兄吉言,必定是如此了!”
這廂又來向武馨安與裴赫告別,武馨安取出那三封信來,
“師叔,這一封便是給徐二公子的,又一封是給徐三小姐的,還有一封是給那苗師傅的,徐二公子與我是好朋友,見信之后必定會對您多加照顧的!”
吳三氿借過信,慎重放入懷中,正色道,
“師侄女,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兒便是同你打了一架!”
武馨安哈哈一笑,
“師叔,我亦如是想!”
“哈哈哈哈哈…”
吳三氿伸手一拍武馨安的肩頭,師叔侄二人勾肩搭背的一通兒怪笑,這那里是師叔侄,分別就是一對臭味兒相投的混賬兄弟。
吳三氿同武馨安說完,又去向裴赫行禮,
“裴小先生大恩,吳某沒齒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