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師傅聽了連連點頭,一面哭一面道,
“我…我也是這么想的,他…他即是都負了心,我…我…我便在他成親那日去大鬧了一場,以后我們兩不相欠了!可…可…他的…他的娘子被我氣暈了過去,我…我…我…”
說著苗師傅是哇哇大哭了起來,酒醉的她將身邊的徒弟當成那日被她攪了喜宴的新娘子,拉著武馨安的手往自己臉上貼,一臉的愧疚道,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不知你身子不好,我那時年輕氣盛,只顧著自己心里傷心難過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苗師傅來了一個酒后吐真言,將自己那點子愛恨情仇全數抖給了徒弟聽,武馨安聽了是連連嘖嘴,
“苗師傅這也是夠可憐的!”
原來她與萬金全同門學藝,乃是兩相情悅,原本都要論及婚嫁了,卻沒想到那萬金全去了一趟南京走鏢,就不知怎得與另一位姑娘定了親,并且不出一月便要完婚,苗師傅聞聽此訊那是如晴天霹靂一般,當時便騎上一匹快馬趕到了南京去,在二人成婚當日大鬧了婚禮現場,結果那新娘子身子孱弱,被苗師傅這么一鬧,那是當場昏倒,之后是纏綿病榻數月,據說就是這樣虧了身子,偏偏身子剛好又懷了身孕,結果生產時因著身子太弱,來了個一尸兩命!
苗師傅則是在大鬧了婚禮之后,回到家中,也在一月內嫁了人,卻是選擇了遠嫁。
結果苗師傅嫁了人,與丈夫感情淡薄,又三年前丈夫亡故,一年前回到了杭州,與她那師弟卻是再沒有見過一面!
苗師傅也是回到杭州之后才聞聽那萬師弟妻子難產亡故的消息,便在私心里以為都是自己當年鬧得那么一場,才令得萬師弟妻子身子受損,以至有了后頭的慘事,苗師傅是又悔又恨,又愧又疚,只覺無顏面對自己的師弟。
若不是今日里被武馨安有意灌酒,她又怎會將實言吐露,這事兒積壓在她心頭良久,今日是邊哭邊訴,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倒是是將心頭的積郁一吐為快,這廂哭過之后倒是心頭舒坦了,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船頭,竟是胸口起伏,鼻腔里呼呼作響,打起鼾來!
武馨安聽的也是心滿意足,回頭吩咐船娘,
“把船劃回岸上去吧!”
那船娘依命劃了船回去,停好船后,剛要過來幫著武馨安扶起苗師傅,卻只見這小小的一個姑娘,一彎腰便將自己那大個子師傅給扛了起來,居然還原地跑了兩步,借著沖勢一步便跨上了碼頭,末了還回身對那目瞪口呆的船娘道,
“今兒的事,你知我知,切切不能讓第三人知曉,以后苗師傅若是問起,你便說你甚么也沒聽見!”
船娘連連點頭,
“小姐…放心…奴家不會說的!”
武馨安點點頭,便扛著自家師傅是揚長而去!
如此這般,武馨安便再不去拳館,每日里除卻雷打不動的練功便是跟著小程氏打理家務,這大小姐的名頭著實比小程氏好使些,小程氏這么些年來對上對下,對內對外都是一派賢良溫婉的模樣,那些有手藝能尋到下家的下人們倒是好說,給夠了遣散的銀子,跪下來磕個頭,倒是痛快走了。
卻是有年長又身無一技之長的,再若是貪圖武家安逸不肯到外頭再尋新東家的,拿了銀子也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肯走,小程氏好言相勸,反倒被他們認為事有轉機,越發哭鬧著要跟著主家去南京了,小程氏不好拉下臉來做惡人,便支了武馨安去。
武馨安出去立在那里,卻是一句相勸的話都不說,只沖著那些人嘿嘿一陣冷笑,兩手交握將那骨節捏的咕吱作響,那些人原來還想仗著主家仁慈多要些銀子的心思,立時便熄了大半,這廂紛紛起身,提著包袱便如見著鬼一般,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大小姐那一拳頭,眾人可是都去瞧過的,這要打在人身上,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夫人性子溫和,大小姐可是沒那么好的脾氣,這可是官家家眷,便是他們被打了也沒處說理去,還是走了好!
大小姐出面遣散了下人,又有老夫人那里,卻也是個麻煩事兒,付氏老夫人的性子,向來摳搜慣了,是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一家子出遠門只預備了十輛馬車,可光老夫人的東西便要占上三車,小程氏是能省則省,不想多出銀子再雇馬車,便支了武馨安去同付老夫人商議。
付老夫人對上孫女亦是半分不相讓,
“這些物件兒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老東西,一件我都舍不得,誰要是敢讓老身扔一個東西,那…我…我便是死都不去南京了,就守在這杭州的宅子里!”
她這套對上小程氏自然有用,小程氏說不得還要哄著她,慣著她,生怕老人家當真不去南京了,傳出去壞了賢良的名聲,只武馨安本就是個不在乎臉皮的,聞言是大喜過望問道,
“依著祖母您老人家的意思,這是不跟我們去南京了?”
付氏聽了一愣,
“誰…誰說我不去南京的!”
她不過就是那么鬧一鬧罷了,怎能當真,誰想留在這里做個孤老婆子!
付氏這口中一遲疑,武馨安立時失望道,
“那祖母這是要跟著我們去嘍,罷了…”
卻是一揮手,
“來人呀!把這些東西全都弄出去賣了!”
付氏見狀大怒站出來喝道,
“誰敢動這些東西,老身必不輕饒他!”
下人們聞聽都拿眼瞧向大小姐,沒一個敢上前動手的,武馨安笑嘻嘻道,
“祖母,這便是您老人家的不是了,這么多東西搬去南京又費事又費力,又值不了幾個錢…”
說罷走到一個酸棗枝的小茶幾前看了看,
“瞧瞧…這都裂開一條縫了…”
“胡說…明明好的…”
付氏話還沒有說完,便見自家孫女突然握掌成拳,
“砰…”
一聲,那小幾應聲便裂開了一道口子,
“嘖嘖…瞧瞧…這還怎么用?”
武馨安搖了搖頭又轉向另一只裝著梅瓶的半人高木頭箱子,
“還有這個…這都成破瓦片兒了,帶過去做甚么用?”
說話間一掌拍在那箱子上,眾人見狀都是眼皮子一跳,雖說是外頭包了木箱子,但瞧那一掌的力道,這外頭的箱子沒破,里頭的東西多半也是保不住了!
付氏沒想到她出手這么快,竟是一句話沒說完便連著兩次出手,毀了兩樣東西,氣得付氏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便撅過去,抖著手指指向武馨安,
“你…你…你竟敢…”
武馨安笑瞇瞇道,
“祖母您老人家就是節儉,這些東西都破了也舍不得扔,即是您老人家舍不得我們怎得也要想法子給您老人家帶上!”
說罷沖著身后的人一揮手,
“來人呀!你們都過來,待本小姐一一檢查過之后,再一一搬到車上去!”
說話間又走向一個箱子,付氏看得眼皮直跳,那里頭可真是她的心頭寶貝,是從娘家陪嫁過來的一對雙喜梅瓶,她就剩這點子念想了,這丫頭要是敢給她碎了,她立馬就會去地下尋老娘去!
“等…等一等!”
付氏忙出聲阻止,
“我的東西不用你來查,你都給我放著,我…我自己來!”
武馨安笑著點了點頭,伸手在面前的箱子上拍了幾拍,那砰砰的聲響,聽的付氏是心肝兒亂跳,若不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這都要三步并做兩步,來個飛撲上去護住自己的寶貝家當上了,
“即是祖母您老人家要親自過問,孫女我就不越俎代庖了,還請老人家仔細檢點一下,您可記好了…就給您老人家一個馬車放東西!”
說罷武馨安笑著行了禮,領著一幫子人回去了。
之后據說付老夫人清點東西到了半夜,卻是扔一件哭一聲,整整哭了半宿才算是忍痛割舍了大半的東西,輕裝上了路。
又說起賣宅子的事,即是武家要搬走,早幾日便放出聲去,卻是有那杭州城中的富豪聞聽,便派了得力的大管事上門求見武弘文,說是聽聞武推官高升,要出售宅子,特意過來買宅子的。
武弘文聽了便派了武誠出面去談,沒有多久武誠一臉喜色的回來報道,
“老爺,老爺,價錢談成了!”
武弘文聞言一皺眉,
“怎得便談成了,這般倉促談成,莫非你自作主張賣了個低價?”
這宅子若是不急,掛在牙人那處慢慢賣,必是能賣上八九千兩銀子的,只牙人卻要在中間抽上一筆數目可觀的中人費,若是自己賣,便要趁著離開杭州前賣掉,那便只有降了價錢,以求早早出手了!
武弘文見有人上門談買宅子,便提前向武誠透了實底,
“原可賣九千兩銀子的,如果對方出到八千五百兩,我們便賣了,若是低于八千兩便不必談了,你且先同對方講一講,切不可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