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個什么樣的人?
《仕蘭校史·神人篇》曾經對路明非有個微妙的評價:他就像一只蟲子,每個人都愿意踩他幾腳。這個評價的形容非常準確,還有一些哲學的玄妙。
然而哲學往往代表著令人意想不到,恰如路明非的批語那樣,在衰了六年后,這廝一飛沖天,在文學社的告別會上,一群穿著黃金領的男人出現,其中包括“此獠當誅榜”的前第一名、來自意大利豪門的貴公子、哈佛和劍橋的優秀教授,風光地接走了路明非,據說遠在伊利諾伊州的名牌大學幾乎是求一樣把路明非求走了。
老同學們對于路明非的印象戛然而止。
畢竟高中同學說不上是什么深厚的羈絆,都是過客,只知道這廝土雞插尾羽,搖身一變成鳳凰了。而后這幾年廣播中陸續有路明非的消息,但那只是朦朧的、模糊的一個輪廓,和以前的路明非判若兩人,幾乎要讓人懷疑這是同名同姓,或者政府為了鼓舞士氣的加料宣傳。
今天,他們終于見到了路明非本尊。
此刻馬明三他家地下的避難所中,蘇曉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近距離觀摩這場戰斗的發生。
路明非的衣品說不上多么出色,上身的風衣破了好幾個大洞,褲子油膩到不知道多少天沒洗了,腳上踩著的軍靴也是破破爛爛的。
要不是戰爭年代,這活脫脫一個要飯花子。
但這個要飯花子的頭發雖然亂蓬蓬的,可風吹開額前碎發,火光照亮他的眉眼時,那股冷峻、孤獨的氣質一覽無遺,男人味爆表。蘇曉檣不知道是不是長時間低血糖發生幻覺了,總感覺路明非越來越像阿湯哥。
“所有人退后!”阿湯哥,啊,不是,路明非放聲咆哮。
他腳下踩著龍類的胸口,每次跺腳都能引發強烈的地動,那身棉布長裙還沒有完全撕毀的龍類,隱約還保留著陳雯雯的三分神韻。
不過也僅僅只有三分而已,它青色的面孔完全被血污了,隨著路明非的踐踏,鮮血和碎肉一起從嘴里噴,那些器官的碎片在地上還活蹦亂跳的,讓人尤為惡心。
在頃刻間龍類就落入了下風。
畢竟路明非也不是吹的,在龍類言靈被壓制沒有孵化出巨大的身軀時,他開啟龍骨狀態打一個第二形態的古代種還是不會費力的,否則早就死在老撾的密林中,或者成為邊境的一具枯骨。
“路明非!我是陳雯雯啊!”地下室內忽然響起了哭腔。
偽裝成陳雯雯的龍類眼角忽然滑落了幾滴淚水,那張猙獰的面孔抽搐,淚水被滾熱的體溫蒸發成白霧,配合凄慘的哭聲,令人于心不忍。
至于路明非…好像患上了選擇性失聰,他跟沒聽見一樣,繼續用拳頭和骨劍揮灑著殺戮意志,動作的美感就像是藝術,古銅色小臂繃起的線條猶如鐵打。
知道路明非過去黑歷史的老同學們蒙了,龍類也迷茫了。
她在去年作為一顆暗棋被長老會埋入這間避難所,目的就是等待路明非有朝一日回到濱海市,趁機殺死他。畢竟路明非實在太難纏太狡猾了了,用普通的方式抓到他乃至殺死他已經不可能。對于故鄉,尤其是這個擁有充足補給的地方,來到這里的幾率很大,只要耐心等待,總有守株待兔待到的那一天。
這一天雖然比想象中要遲,但終究來了,可和她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說好那個對陳雯雯余情未了的毛頭小子呢?說好那個毛毛躁躁雖然裝成像個大人,但內心還是衰仔的家伙呢?這廝簡直就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燒過,都擁有一副火眼金睛了!
戰爭這么磨煉人?他這個嫻熟的手法殺死幾個冒牌貨了?
龍類非常后悔,她有預感要被長老會坑死了,不過她還決定搶救一下自己。
“路明非!我要殺了你!不!你不能!”龍類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著,她揮動利爪,卻在半空停下,然后一拳轟向自己的面門。
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龍類嶙峋的身體一點點變得柔軟,她猙獰的利爪變成了嬌弱的手臂,面孔在頃刻間變成了陳雯雯,眼睛里的金色劇烈動蕩,仿佛有什么復雜的天人之爭。
現在的場面絕對是限制級電影的一幕了,龍類變成了人類,衣裙因為身軀膨脹和交戰的余波,堪堪遮住了部分位置,和沒穿幾乎沒區別。她嬌嫩的身軀上到處都是可怖的傷口,氣息萎靡到像是要下一秒就會死去。
人群中曾經在仕蘭中學就讀的人,都認為是曾經的陳雯雯回來了。
“你以為這個容貌能騙過我?”
路明非一劍刺入她的胸口,淡金色的血液噴濺,甚至崩到了他的側臉上。但這個家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擰動劍柄,將她的心臟徹底摧毀。
避難所內立刻傳來一聲聲驚呼,甚至有人用手捂住了眼睛。這樣凄厲這樣悲切,就是一塊石頭都動容了。
但是路明非的心,看起來比石頭還要硬。
一旁的蘇恩曦和零冷眼相對,心說這幫家伙還真是可笑,因為面貌就連人類和龍類都區分不出來了?這一路他們都不知道遇到多少次善于偽裝的龍類了,有過險些翻車的教訓,可不會記吃不記打。
“路明非,謝謝你。”龍類輕聲說,她大口吐血,根本不去看胸口的傷勢。而是出神地盯著持劍的路明非,目光溫柔。
這次蘇恩曦有些微微的吃驚,按照以往的經驗,龍類會在這一擊之下徹底放棄偽裝,用身體最后的力量龍化來殺死路明非。否則以這種人類之軀,面對天叢云的子母劍,沒有任何抵抗的余力。
“喂,你們不是殺錯了人吧?”人群中有人顫顫巍巍地問。
蘇恩曦一個冷厲的眼刀令他閉嘴,怒斥道,“要么你龍化給我看看?”
這個問題是繞不開的,龍化對于陳雯雯這個沒有血統的人來說是無法解釋的。何況混血種的血和純血龍類的血并不一樣,對于這支小隊來說,根本不會認錯。
“她的名字是希芙,洛基麾下的龍類。”‘陳雯雯’面色慘白,沒有任何血色,“她吞噬了我的精神,只是為了找機會接近你,并且殺死你。謝謝你們讓我在生命最后一刻蘇醒,殺了我吧,我要…控制不住她了…快!”
在這一瞬間,她再一次龍化,尖銳的叫聲讓人不僅懷疑是不是被丟進了地獄的油鍋里,再次變成了青面厲鬼。那雙瞳孔中金色的烈焰熊熊燃燒,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似乎是哀求,也像是一滴淚水。
路明非在抽出長劍后給了她說話的機會,目前那柄劍正虛虛地垂著,淡金色的鮮血不斷低落,面對這一幕,他保持著沉默。
龍類快要壓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了,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正在動容,猶豫。她就是要這個機會,畢竟這樣說了,對方應該會尋找挽救或者彌補的機會,而手下留情吧?
只不過結果,出乎她的意料,路明非的確猶豫了一秒不到的時間,然后他的回答是…用骨劍貫穿了眉心,希芙的第三只眼被損壞,然后她的雙肩被鐵鉗似的手臂捏住,調轉身軀,滴血的骨劍毀掉了她的脊椎。
龍類有兩套神經系統,第一套位于大腦,第三只眼被毀等于無法操控精神元素,第二套系統位于脊椎,負責支配軀體活動。而心臟對于龍類也是重要的器官,三處致命的傷勢,誰都無法逆轉她的死亡。
“假貨。”路明非揮劍血振,說了戰斗開始后為數不多的幾句話。
希芙的身軀轟然倒塌,臨死眼睛里都保持著不甘,隨著眼皮的閉合,最后的神韻也蕩然無存。
她仰面倒下,血流不止,臨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破綻,也想不明白路明非為什么會有這么狠的心。
蘇恩曦望著這個倒在血泊里面的青色身影,慢慢靠近路明非,低聲問:“boss,要是真貨怎么辦?”
“同樣的結局。”路明非面無表情地說,冰冷的聲音令人心悸,“檀溪山谷的悲劇,絕對不能重演。”
如果希芙知道了檀溪山谷發生了什么,絕對會找到失敗的原因。她的情報由于隱藏在地下室太久,已經過時了,不知道那起事件之后,路明非已經徹底和過去告別,這種感情攻勢,都是對路明非的刺激,讓他無時無刻回想被血染紅的溪水。
蘇恩曦暗暗豎起大拇指,把雙槍別在后腰,像個大姐頭那樣嚷嚷道:“那個誰?給我們找一個行李袋,如果你們不打算讓這具尸體留在這里腐爛發臭的話。”
“冒昧地問一下,你們不會打算…”
有人面露難色地指了指這具尸體,蘇恩曦臉上的表情好似餓了許久的野人找到了獵物,都不打算生火,直接把食物活吞下去了。
“關你屁事?”蘇恩曦潑辣地雙手叉腰,雙腳分開的弧度與肩膀齊平。
那人訕訕地把頭縮了回去,換上特制的手套,開始打掃戰場。
“這些人的審問,就交給你了。”路明非指著身后被敲暈的老同學,“他們多半是被精神控制了。”
“你是怎么發現她是個純血龍類的?這種識別的方式能不能告訴我們?”林楓問。
“抱歉,這是一種感覺,我也說不出來。”路明非低聲說,“穿越檀溪谷之后,我的身體…”
以見多識廣的林楓,也沒聽明白原理,從這個他不愿意多提的話題中,能判斷出是那次事件后獲得的能力。
“再見。”一切的寒暄終于有結束的時候,路明非拎著裝有希芙尸體的裹尸袋,對著這群人告別。
這次的收獲還是頗為豐富的,雖然他們沒有補充食物與藥品,但純血龍類的尸體也是寶物,這是最珍貴的煉金材料,也是這個時代最流通的硬貨。無論是美元、歐元還是英鎊,哪怕黃金都沒有龍類的尸骨值錢。
“再見。”林楓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此去一別,恐怕這輩子都沒有再見的那一天了。
穿越狹窄黑暗的走廊,鐵門再度閉合,當蘇恩曦抱著帳篷等一系列在這間洋房找到的物資推開門時,大門口的空氣像是融入墨水的水源,一下變得渾濁起來。
“我還以為你們在里面出了意外呢。”酒德麻衣解放了·冥照,淡淡地說。
“差點出了,不過這次的戰利品太豐富了。”蘇恩曦大力拍著路明非扛著的裹尸袋,“落單的龍類唉,我們可以去黑市購物了!”
“太好了。”
酒德麻衣瘦削的臉蛋上也難免浮現一抹喜色,煉金矩陣·避難所的遮斷效果太好,按照小隊最開始的任務分工,她只能在門外等待,必要時單獨撤離。
“找到車了嗎?”路明非插了一句。
酒德麻衣稍稍側身,大拇指從肩頭指向另外的院子,“找到了,一輛保時捷,足夠我們抵達下一座城市了。”
“等等,電臺里有信號了!”從始至終存在感趨近于無的零,摘下耳機,從作戰服的口袋里取出袖珍收音機。
“世界之脊、龍門并轉給全體同胞:
兇狠殘暴的龍類對世界發動了侵略戰爭。目前,慶安市是南方戰區唯一沒有陷落的堡壘,兩個月以來,龍類摧毀了三道防線,目前已經突破我們最后一道防線的部分防御陣地,企圖一舉攻克慶安堡壘。
世界之脊、龍門,懇請全體同胞向慶安市靠攏,突破黃金會的第一道封鎖線,與城外游守小隊匯合,斷敵退路,阻敵增援,爾后在后方擾敵,拖延龍類發動總攻的日期。
這是一項神圣又光榮的任務,也是危機四伏的任務,對于實現解救慶安堡壘,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和作用。我們希望大家能響應這次號召,慶安堡壘里有我們八百五十萬同胞,退無可退。
廣播里不斷反復播放這條消息。
“動員令?慶安市危險到這種情況了?”蘇恩曦大吃一驚。
“走。”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這間洋房最后一眼,他率先翻越洋房與洋房之間的柵欄,拉開保時捷的車門,“我們去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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