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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我和龍王有個約會

  夜更深了,雪白的探照燈光束也無法驅散更遠處的黑暗。悍馬的發動機正在熄火,冷卻下來的引擎聲猶如巨獸瀕死的掙扎。他們停在拉諾阿魯火山的巨石堆前,前方是凝灰巖鑿成的臺階,車輛無法上去。

  “嗨!”棉托羅副部長率先拉卡車門,對著嶙峋的巨石堆中放聲大喊。

  這是當地的方言,陸離沒聽懂,猜測是通知駐守當地的暗衛。果不其然,更遠處的旅游區傳來同樣的回聲,隱約能看到人影揮手大喊。

  棉托羅這才恭敬地回頭,對著兩人說:“陸專員,我已經跟他們商量過了,會協助我們的工作。”

  “好。”陸離揮了揮手,身后的專員們立刻跟上。

  他們登山而行,伸手不見五指,頭頂上閃著凄然的燈光,兩側那些被切割成方形的石塊堆疊整齊,不知道擺放在這里多少年了。一路上都很安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走到狹窄的通道熱浪會撲面涌來,那是他們的鼻息在石壁上彈回來了。

  棉托羅作為這支隊伍的領路人,他的腳步飛快,對于一些地形非常熟悉,到了拐彎處都會提醒后面的成員收腹提臀,以免被夾在中間。

  一群人都跟著他走,其中不乏白天有來這里執行巡邏任務的,都對這里嘖嘖稱奇,似乎沒想到夜晚這里跟迷宮一樣,很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許多廢棄的小路并沒有指向山頂,而是通往懸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

  “到了。”小路的盡頭豁然開朗起來,棉托羅轉身說。

  他旁邊就是一塊用紅色字體標注的告示牌,表面的油漆在歲月中褪了色,不過刻痕仍是深深的嵌在其中,不難想象當年是如何的醒目。

  路明非不小心踩掉了一塊石頭,順著兩側荒蕪的草地中滾了下去,最后掉下了峭壁,久久沒有聽到重物落水的“咚咚”聲。

  “陸專員小心!”棉托羅副部長提醒道。

  “我嗎?”路明非心有余悸地向腳下望去。

  “不,是陸離專員。”棉托羅笑著說。

  陸離好奇地向腳下望去,他腳下的巖石已經松動,倘若踩上一腳無疑會摔一個踉蹌,要是普通人運氣不好把門牙磕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謝謝。”他說。

  抬起的右腳在石梯上空停止,褲線筆直,重心上移后整只腳完全落在上面,避免一腳懸著踩空。

  “陸老師?”路明非有些擔憂。

  他可記得陸老師上課的時候背后都跟長了眼睛似的,怎么會沒有注意腳下的狀況,什么樣的情況讓他走神了?

  “剛才在思考另一件事,沒有注意腳下。”雖然路明非只說了三個字,但還是了解他的關心,歉然一笑,“下次我會注意。”

  陸離向上走了一步,來到石質臺階的最后一級,這里是拉諾阿魯火山的山麓,非常廣闊的平臺,矗立著足有幾十座巨大的雕塑,有的位于懸崖邊,幾百米的下方就是嶙峋的礁石,海浪在上面拍得粉碎。

  棉托羅在稍遠的地方駐足,他沒有點亮黃金瞳,褐色的瞳孔反射著探照燈的白光,有點瘆人。

  “陸專員,請問如何挪動這些石雕呢?”他恭敬地問。

  在官方給出的資料中,聽說這位專員的血系源流是黑王尼德霍格一系的戒律,并不是‘地’系或者‘青銅’系可以挪動重物的言靈。莫非是近些年教科書修改如《東瀛斬龍傳》書寫的那樣,十二級以上的言靈可以忽視一切物理規則?

  他胡思亂想著。

  “非常簡單。”陸離聳聳肩,緩步來到頭頂戴著發髻一樣的第三尊雕塑前,他撫摸著上面的粗糙紋路,好似在摩挲愛人的肌膚,同時低聲私語了幾句。

  棉托羅沒有聽清,但是看見對方挽起袖子,還以為要像《水滸傳》里‘魯智深倒拔垂楊柳’那一篇章的情節一樣,用夯大力的方法挪動這些石雕。

  可結果超乎他的想象,這位教授的確把袖口的扣子揭開,但是并沒有抱上去腰馬合一,發力。陸離低聲說了幾句后,又緊接著移步來到第四座石雕前,仿佛老朋友打招呼一樣的熱絡,同樣的竊竊私語。

  “是傳說中煉金術的咒語嗎?”棉托羅眼睛一亮。

  他這才想起陸離教授還是秘黨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煉金術士之一,‘倒拔垂楊柳’這種夯大力的活怎么會去做?一定是更加優雅、更加神秘的究極煉金術,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路明非看著滿面紅光的副部長,忍不住撇了撇嘴,他的聽覺遠比棉托羅要敏銳,自然聽清了咒語的內容。

  不是什么‘敕令四大元素聽我號令’,而是‘你已經是一尊合格的雕塑了,要學會自己動起來’的龍語版本,貌似是陸老師覺得用中文不夠嚇唬人,故意使用了龍語的版本。

  他隱約能看到精神元素正在迅速在雕塑內部流動,那些死去的規則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就像一只只破繭的蠶,在呼吸,在雀躍。

  “順時針旋轉四分之一…”

  “逆時針旋轉69°…”

  這次是中文,所有人都聽到了宏亮的聲音。

  陸離已經對這些雕塑完成了精神賦予,快步來到它們的正前方,依次頌念出它們需要調整的角度。地面的碎石開始震動,整個山麓都隨著加起來足有上百噸的雕塑移動而搖晃,恍惚間讓人覺得火山就要噴發。

  “煉金術咒語還有中文版本的?”棉托羅大吃一驚。

  他仰頭望去,在那些自我旋轉的石雕面前,身體的高度還沒有一個腳趾大。

  這些靜物平時矗立原地上千年,也不覺得有多高。可現在動起來給人的壓迫感十足,它們的頂端似乎連著天空,與夜色融為一體,看起來整片星空都在旋轉。

  路明非倒是見怪不怪了,這一幕還沒有會說話的酒瓶刺激。

  他記得那天晚上和芬格爾、老唐喝多了吵到了陸老師,醉眼朦朧的時候看見那些酒瓶子飛向半空,對著他們的腦袋不輕不重地敲了好幾下,其中還摻雜著‘你的牙縫里有菜葉’、‘你已經三天沒刷牙了’、‘馬桶都比你的口腔要好聞’的埋怨。

  “小心腳下。”陸離忽然說。

  這次轟隆的巨響超出以往,簡直就是地震,每個人都隨著搖晃的地面東倒歪斜,還有不少人一頭扎在地上。

  谷</span每一顆石子都在跳動,嗆人的濃煙擴散成帷幕,往人的喉嚨、鼻孔里面鉆,渾身上下都是癢癢的。

  路明非點亮了黃金瞳,他捂著袖口遮住口鼻,在煙霧組成的帷幕中扭頭看去,那是聲音的來源。

  與拉諾阿魯火山平行的特雷瓦卡山山麓,能聽到巨大的青銅齒輪咬合聲,重達千斤的鐵鏈開始晃動,在他們腳下某個巨大的機關正在運行。

  最后震動停止,位于兩山山麓的連接部位,突兀地出現了一條巖縫,那是大地的裂痕,彎曲地通向地心深處。

  “原來是這樣…”棉托羅驚訝地松開捂住口鼻的衣袖,喃喃自語后吸入煙塵,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的肌肉猙獰得可怕。

  “這就是前往龍族圖書館的大門?”路明非也呆了,里面埋藏的巨大誘惑讓人頭皮發麻,不亞于尋寶獵人見到了所羅門的寶藏。

  “棉托羅副部長,附近的警戒就交給你了,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陸離說,他邁開腳步,向那條裂縫走去。

  路明非在后面連忙掂了掂七宗罪的箱子,小跑著跟了過去,一路上崎嶇不平,險些摔了一跤。

  他的速度比陸離要慢,當抵達巖縫的時候正好能看見這位老師削弱的背影。只見陸離從虛空中他掏出了幾塊銀質的牌子,不規則地擺放在巖縫外,在那些凸起的煉金花紋中,儲存著澎湃如海洋的精神力。

  “走吧,可以保證里面不會有什么東西出去,也可以保證不會有人進來。”陸離將綁在頭頂的探照燈調到最大。

  路明非跟著他進去,順著刺眼的白光向里面看,通道是斜下方通往地心,一眼看不見盡頭,幽幽地冷風從里面吹上來,帶著潮濕的腐蝕氣味。

  棉托羅目睹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他在黑暗中沉默良久,就像一塊石頭,后來對著耳邊的無線麥克風說:

  “所有人保持A陣型,那些死侍很有可能只是一小撮先鋒部隊,后續可能還會來進攻。”

  “還會進攻?那我們不是死翹翹了?”有人說。

  “你手里的武器是干什么吃的?”棉托羅伸手在那位專員的腦袋上打了一下,“快去警戒!”

  被訓斥的專員把頭縮到兩個肩膀中間,滿臉悻然的表情,似乎不知道副部長為何如此嚴厲。

  他揉了揉眼睛,滿嘴酒氣準備出去巡邏,耳邊卻傳來蜂鳴似的刺耳警報音,不止是他,所有人,尤其是棉托羅副部長胸前的警戒裝置閃爍起紅燈,讓他的臉更加陰晴不定。

  “基地遇到了襲擊?”他用低低的嗓音怒吼著。

  相距二十七里,卡塞爾學院駐復活節島分部,位于棕櫚林外圍的醫院中,夏彌打了托腮久坐。

  她的面前就是巨大的玻璃幕墻,柔和的白光灑滿那張白皙的小臉,栗色的高馬尾在頭頂扎起,讓本就稚嫩的面孔更加年輕了,好像一個初中生。

  一窗之隔,能聽到床旁監護儀的‘嘀嘀’聲。

  這個儀器由日本光電工業株式會社生產,由主機、無創血壓袖帶、血氧探頭和心電監護導聯線等組成。綠色字體與起伏如群山的圖線是心電圖與心率檢測,紅色、黃色分別是血壓與血氧的檢測,都不是正常的范圍,但可以表示楚子航還活著。

  夏彌的右手握拳塞在左掌中,兩根拇指分別搭在食指上,上面墊著精致的下巴。

  這個姿勢看起來有些像祈禱,事實上她也的確在祈禱,祈禱心肺復蘇儀不要繼續工作。

  自從陸離他們離開后,楚子航的身體狀況一度惡化,甚至讓心肺復蘇儀連續工作了二十分鐘,成群的醫生堆在ICU外面,每個人都祈禱那個數字不要降低為零。

  所幸只是有驚無險,楚子航的心臟恢復了跳動,雖然他還沉沉睡著,但是隱約能看到胸口微弱的起伏。

  “師兄…”夏彌苦笑一聲。

  在耶夢加得掌控這具身體控制權的時候,她的確有個親人,不過芬里厄的病是先天性的殘障,無藥可醫,這是尼德霍格留給她的食物。但是耶夢加得曾經固執地想要治好哥哥,曾幾何時也對著巖壁向她這樣嘆氣過。

  而如今時過境遷,她沒有了親人,掰著指頭細數能稱得上親近的不足五指之數,而楚子航這個曾經因為孤獨從而她心生憐憫的觀察對象、現如今關系不知如何界定的師兄、會長,又變成這個半死不活的模樣,她的心情一如當年的耶夢加得那樣復雜。

  “算起來已經是第二次我這么守護你了,想好蘇醒之后怎么報答了我嗎?”她輕聲說。

  玻璃幕墻上女孩的身影歪著頭,唇角無力地翹起,明顯的苦中作樂。

  事實上她有辦法治好楚子航,那就是逆轉他體內的煉金矩陣,注入更多的龍王之血,一切病毒、細菌或者煉金術藥劑都會被同化。

  當然后果就是他死侍化。

  “其實死侍化也沒什么不好的。”夏彌的發言令人毛骨悚然,“你想,你能活多久?二百歲?頂天了吧。”

  沒有人回答,只有床頭的監護儀‘滴滴’聲。

  夏彌深吸一口氣,自問自答:“而我能活幾千年?我也不知道。而死侍化足以讓你保持永恒的生命,直到時間的盡頭。至于意識是否保留的問題,去麻煩教授不就得了?反正他那么神通廣大,絕對有辦法。”

  這話要是讓路明非聽到,定然會吐槽‘師妹我看過一部電視劇叫《我和僵尸有個約會》,你這是打算拍一部《我和龍王有個約會》,還要親自上演病嬌的女主角么’?

  可惜這里沒有路明非,只有還在沉睡的楚子航,沒有人吐槽,沒有人回答,只有自顧自地嘆息。

  她似乎覺得玩笑開夠了,準備站起身給自己倒一杯水喝。只不過沒等離開座椅多遠,還沒來得及觸碰那個粉紅色的水杯,耳機中同樣傳出呼嘯的警報聲。

  夏彌的手似乎被針刺了一下,觸電般收回,扭頭望向窗外,她聽到了雙翼振動的呼嘯,正從遙遠的夜空中逼近。而走廊里也響起了絡繹的腳步聲,似乎一大堆人沖進了醫院的大門。

  “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惡鬼一樣的黃金瞳點亮,里面閃爍著風暴,融化的金色仿佛要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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