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域潰散。
精神屏障是初代種最強大的武器之一,只不過對于被陸離改造之后的罪與罰領域,著實是不堪一擊。畫面定格在某一瞬,那個在半空中騰飛的青色身影被六條鎖鏈束縛,一身力量幾乎全被剝奪。
她是尊貴的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可以找到所有物體的‘眼’,并隨著拳頭將粉碎一切的力量灌進去,將其摧毀。
可現在這個無往不利的手段失效了,她的四肢全被鎖鏈束縛,根本無法握拳揮擊在那套煉金刀劍上,縱然找到它們的‘眼’只能望洋興嘆。
六條鎖鏈已經捆住了夏彌的四肢、雙翼,最后是從天而降的斬馬刀暴怒,在陸離的指揮下已經展現原本的面貌。足有幾米的長度,闊劍就像一塊墓碑,碎地裂石落在夏彌的身后,明亮的刀身上反射出掙扎的影子。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陸離念出了這套刀劍上銘刻的符文。
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人依次敲打高低不同的七把武器,或低或高的音節在這套刀劍上奏響,每一種原罪符文全部閃爍,‘罪與罰’的領域徹底成型。那些如潮水般四散的力量牢牢束縛,在一個逼仄的空間內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夏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另一項權能被剝奪了。
她那雙洞穿弱點的雙眼再也看不見這個領域的破綻,這是無懈可擊的,這是無敵的,那柄斬馬刀森然的刃口昭示著她已經走入墳墓。
“該死的諾頓!”夏彌忍不住痛罵一聲。
這個時候除了指責那位煉金術至高無上的君主,再也沒有任何其它動作的必要。眼前那個緩步走來的人帶著岳峙淵渟的風度,如高山仰止,令人敬畏,雙方的差距大到難以想象。
她心里固然有預期,只不過要是沒有這套煉金刀劍,她的潰敗絕不會如此迅速。
“這下能老實一點了吧?”他說。
對此回答的只有夏彌,不對,是耶夢加得不屑的冷哼。
場中的兩個人都以為這次戰斗唯一的觀眾是楚子航,只不過事情遠非他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在他們誰也看不見的地方,還是有兩個人目睹了這場沒什么懸念的戰斗。
“耶夢加得這就落敗了?她可是大地與山之王!連一分鐘都沒堅持住?真是龍王之恥!”蘇恩曦驚訝到從沙發上跳起來。
“我感覺你連一秒鐘都堅持不住。”一旁的酒德麻衣說。
本來高井站內部兩人無權監控,在監控錄像中看到陸離出手將楚子航帶走之后,一切的計劃被打亂。就在兩人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時,門外怯生生的秘書忽然敲響了門,將一部手機恭敬地送了進來。
手機是放在托盤中,播放著尼伯龍根內部影像的視頻。老板是個體恤下屬的人,除了工作以外還送來兩杯溫度、口感正好的香檳,上面還貼著手寫的字條:
姑娘們靜觀其變,欣賞這場精彩的好戲。
老板顯然知道了一切,沒有勒令她們繼續將路明非送入尼伯龍根,似乎取消了預定的計劃。
“說得好像你能撐過三秒一樣。”蘇恩曦不忿,“本來我就是一個文職人員,哪有什么戰斗力?”
看著屏幕中已經接近尾聲的局勢,酒德麻衣沒有繼續與薯片妞斗嘴,她端起冰鎮的香檳送入口中,在杯口邊緣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唇印:
“你發沒發現,陸離沒有下死手?”
“也是唉!”蘇恩曦連忙湊了過去,“我記得一般的敵人早就被那柄恐怖的岡格尼爾穿心了,這么說來老板給我們這部視頻的用意是…讓我們知道陸離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她們都看過陸離的行動報告,處決敵人絲毫不會拖泥帶水,往往是一劍了事,頗有《龍珠》里亞奇洛貝(彌次郎兵衛)對戰比克大魔王手下銅鈸施展拔刀術的快捷,就差升起一堆篝火將龍類烤著吃了。
而面對這次的敵人,陸離顯然放了一個太平洋的水,別說岡格尼爾,就是天叢云骨劍都沒有動用。哪怕是開啟罪與罰的領域也只是束縛住耶夢加得的身軀,沒有鋒利的刃口剝下她身上鐵甲一樣的鱗片。
“長腿,看來我們曾經說過的美人計可行唉!”她后知后覺地拍著酒德麻衣裸露的雙肩,順帶把手上的薯片渣也抹了上去。
細小的碎屑從酒德麻衣的肩頭滑落,靜靜地躺在精致的蝴蝶骨上,長腿女王一把拽著她的臉把她扯過來:
“我還沒活膩呢,耶夢加得是他的學生,還幫他批論文,才有這個待遇。莫非我也要跟著10屆的新生一起入學?那我豈不是還得叫我妹妹學姐?”
“疼疼疼,長腿你快松手!”蘇恩曦揉著通紅的臉蛋,“那你說老板給我看這個視頻的用意是什么?”
“陸離的確有弱點,弱點是他與學生相處產生的羈絆。”酒德麻衣沉吟片刻,“如果他感情用事,恐怕會吃一個大虧。你要知道,耶夢加得,是最會偽裝、最接近人類的龍王。”
屏幕中播放的監控錄像還在繼續。
陸離在七宗罪外的領域站定,哪怕夏彌龍化后,依舊是要比他矮上一頭。看著昔日鬼馬精靈的學生,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從兜里掏出從路明非上課臭美被沒收的小鏡子,打開,讓夏彌看到了被鎖鏈束縛的自己。
“這樣好看嗎?丑死了,你的手還能握住鋼筆批論文嗎?”
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已經變成青色的利刃,隱約還能看見琥珀色的光澤。那是涂抹的指甲油,只不過現在已經暈開,好似往水缸里倒進去一滴墨水,破壞了曼妙的美感。
“要殺要剮,哪來的那么多廢話?”耶夢加得冷冷地呵斥。
下一瞬她咯咯地笑起來,滿臉都是薄涼,金色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溫度:“動手啊,別想著救你的學生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以為從諾頓身上剝奪出羅納德·唐的戲碼還能重演嗎?別做夢了!”
她笑得暢意又開心,就像是得到新玩具歡天喜地的小孩子,隱隱還有得意忘形。放在以前除非是征服世界才有這樣的笑容,只不過現在身陷囹圄,耶夢加得只能通過嘲諷、打擊這位敵人,來獲得快感。
陸離沒有說話。
“別不說話啊,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了,可是你又能改變什么呢?”耶夢加得又笑,“來吧,殺死我,順便殺死你的學生!”
“你很煩。”陸離的眉毛擰成一條線,不過他的臉上多是糾結,似乎正在猶豫不知道如何是好。
“殺了我!”龍類發出了臨終前最后的請求,驕傲地挺起胸膛,就像一位面對敵人嚴刑拷打卻始終保持著信仰的勇士。
陸離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兩人對視,看不見的精神沖擊猛然席卷龍類的大腦。耶夢加得覺得腦海內的精神世界正在翻江倒海,令她頭暈目眩,嘔吐感從胃部翻涌而出。
如果不是被捆住雙手,她絕對要捂住喉嚨。
“殺了我!”那雙金色的瞳孔中出現了不屬于龍類的迷離,女孩臉部的龍類特征正在緩緩褪去,骨刺、鱗片縮回肌膚,再次變成那個面容姣好的夏彌。
只不過她的臉上仍然是掙扎、猙獰的神色,發絲亂舞。
“教授…殺了我,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這一刻她又是夏彌了,懇求的言語近乎哀嚎。
“殺了我!哈哈!”
下一秒鐘,新生嬰兒般的肌膚再次變成堅硬的龍鱗,她的半截身軀再度龍化,這次是狂野的、凄厲的笑聲,還帶著大仇得報的痛快與解脫。
人與龍兩種特征不斷在這個女孩的身體上交替,你追我趕就像一場拔河賽,雙方僵持不下。天使與魔鬼的面貌同時出現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她半截身軀龍化,半截身軀保持正常,就像一個雙面人。
到最后,龍化現象完全消失,夏彌的呼吸微弱,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陸離仍舊在遲疑,只不過下定的決心似乎被學生的痛苦動搖了,他沒有動,而是久久地沉思,甚至有些失神。
龍類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煉金刀劍上面閃爍的原罪符號也黯淡下來,罪與罰的領域對于夏彌的壓制減弱。在它們的感知中,這股氣息是曾經觸摸過它們的一個人,一位學員,并不是那條龍。
“教授,謝謝您這么長時間的教導,再見。”
那些鎖鏈竟然在一瞬間全部繃斷,不知為何。她縱深一躍,美得就像是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帶著凄然、決絕的美感。
她的落點是斬馬刀暴怒,似乎是見陸離無法下狠心,趁著意識清醒自行了斷。臨了還不忘記遠眺位于陸離肩上沉睡的楚子航,眼中流露戀人分別般的不舍。
“別!”
陸離連忙跳起,準備制止她這項愚蠢的行為。
兩人追逐的身影在半空中越來越近,只差一線之隔就能觸碰。
夏彌扭轉過來的面容忽然多了一絲嘲笑,姣好的身軀再度膨脹,龍鱗、雙翼、骨刺暴突,趁著那些金色鎖鏈沒有將她束縛之前,五指若刀,狠狠向陸離的心口剜去。
陸離躲無可躲,甚至連調動精神領域的力量都來不及,無形的壓力來自虛空中,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切斷了構建精神屏障的基本要素。他明白了,這里終究是耶夢加得建造的尼伯龍根,從一開始她就占據地利的優勢,只不過隱忍至今,終于抓住了唯一的機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耶夢加得已經能夠想象到陸離被自己剜心的場面,誰叫他手下留情呢?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暢意地笑,剛才自己的偽裝果然有用。龍類雖然以強大的武力聞名于世,但面對不可力敵的對手,智慧才是終極制勝的法寶。
“真是讓我失望。”陸離在半空中搖搖頭,無法調動精神領域的確超乎了想象,只不過他還是死死攥住了那只利爪,骨刺就抵在自己的心口。
看起來早有準備。
耶夢加得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向前一步,陸離的手溫熱有力,就像一雙燒紅的鐵鉗將其死死地夾住,面對唾手可得的戰利品,那種得而復失的挫敗感令她癲狂。
下方纏繞的鎖鏈重新束縛住膨脹的龍軀,耶夢加得幾度變化,哪怕再次恢復夏彌的狀態,那些限制力量都沒有絲毫減弱。她掉落在地面上蕩起巨大的塵埃,又氣又急,瘋一樣的咆哮。
“為什么?為什么?”
陸離翩然落地,澄凈到不染一絲塵埃,于塵埃中嘆息:“我早就預料你有這一手,不過是故意露出破綻,看看你的底牌是什么。想不到啊…”
這場試探是故意為之,甚至有些超乎陸離的想象,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以為是夏彌從這具軀體中蘇醒。而幾乎被他完全掌握的尼伯龍根竟然也在關鍵時刻‘叛變’,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否則動手術的時候忽然來了這樣的干擾,恐怕難免前功盡棄。
“七宗罪的束縛也是你故意解除的?”耶夢加得看著風輕云淡的陸離,失聲問。
“沒錯,不過你還是錯誤地預估了我的力量。哪怕一上來就動用尼伯龍根的力量讓我的精神領域失效,不過是把這場戰斗的難度系數從一上升到三,最終的結局沒有任何改變。”陸離說,“說起來還要謝謝你,這是次難得經驗,要是在奧丁的阿瓦隆中犯下這樣的失誤,恐怕就無法挽回了。”
耶夢加得的計謀堪稱完美,故意流露人類形態勾動陸離的惻隱之心,然后佯裝以死明志,就是利用陸離的糾結心理,最后趁著這個絕佳的機會反擊。
她唯一算漏的一點,就是對于陸離的力量評估出現錯誤,哪怕被束縛住精神領域,但他們之間的差距絕對不是憑借這個就可以將溝壑填平的。
“你贏了。”到這一刻耶夢加得心服口服,徹底放下抵抗,就算是進化成死神海拉,也不是陸離的對手吧?
“殺了我,不要想著用任何辦法讓你的學生回來了,沒用。”輕輕的嘆息聲有兩種音調,雖然是膨脹的龍軀,但內在的靈魂卻是那個鬼馬精靈的女孩。
“行了,你這種自大的毛病是怎么回事?”陸離說,“沒看到‘傲慢’都忍不住跳起來砍你了么?我要是想殺你,干嘛費勁巴拉演這么一出戲?閑出病來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耶夢加得滿臉不信,十足的鄙夷。
陸離彎腰將楚子航再次抱起,他剛剛起跳去制止夏彌時將獅心會會長放在了地下,慢悠悠地說:
“你看過學院的案卷,應該知道有一種名叫‘腦橋中斷’的手術吧?早就給你準備好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耶夢加得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