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柱山,素有承天之柱的美稱,其山巔高聳入云霄,山腳立于平地,有拔地而起的氣勢。
趙莼看它,只覺和與長脊山又不一樣。
長脊連綿橫貫中州之南,中有山峰無數,
處處險峻挺拔,連帶著山下天極巨城,也處于地勢起伏之中,高低不平。
而柱山起得突兀,肖似一玄劍宗的萬仞山,難被稱作山脈,也沒有另外的峰頭,更像是凜然巨塔,
下鎮四方。
她與施相元初臨此地,
即感到一股浩大的威懾力撲面襲來,使人難以生出絲毫反抗之心。無論是橫云世界中天妖尊者開的天路,還是河堰小千世界內續接的天柱,都全然無法與眼前的柱山相比。
“這是天威。”施相元仰頭而望,“修為低微的修士無法通往上界,一是因為虛空元炁暴烈,恐肉身元神在其中消弭,二則是柱山天威浩蕩,直到歸合期才能抵抗一二,此也是為何龍門大會的最低限度,乃是歸合期弟子的原因。”
他說完,便攜著趙莼凌身而起,
穿透無盡層云,將虛空貫破一孔,生生撕開!
“我以真元將你護住,等入了虛空,
你就進到這如意匣來,
到了上界我再將你喚出。”雖非是第一次引人上界,但施相元仍然謹慎萬分,未經煉化的元炁狂暴無比,便是外化期修士行走其中也得小心,何況身邊還帶著只得分玄境界的趙莼了。
而趙莼只覺眼前一花,眨眼間就已到了云巔之內,她在真元庇護中遠遠下望,柱山頂峰竟是一覽無余的平地,當中設下一方巨大道場,有奇形異狀的獸類,有日月同輝的玉碑,還有兩只仙鶴一俯一仰,一旁是貫進地中一半的巨劍,諸多種種,難以意會。
施相元正破壁虛空,回身見趙莼下望,解釋道:“那就是龍門!
“龍門大會并非只有昭衍,而是正道十宗共舉的盛事,每屆大會開啟的時日非是定數,實是由我派與太元來測定天機,提前一年定下龍門大會之期,
再廣告各處分宗弟子,加以準備。
“距離上屆龍門大會,應當有四十余年了…”
他慨然感嘆幾句,上方界壁便已被撕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縫隙,見此,施相元翻手現出一方寶匣在手,其上篆文曰:浮離元凈如意天。
趙莼一看就知這是他口中容身的如意匣,抬頭遙遙將幽黑的虛空一望,旋即心神一動,整個人化作一道清氣,便順著寶匣的鎖眼入了其中。
內里頗為柔軟,如同身處云霧,又比袖里乾坤更為舒坦些。
在如意匣內不知晝夜交替,不曉具體時辰,只知茫茫坐定后,聽得上頭傳來一聲熟悉的“趙莼,可出來了”,她這才被一股吸引之力移了出去。
兩人如今之所在,是一處景象清幽的山嶺,地勢并不算高,草樹青翠蒼郁,四面丘陵環抱而來,當中一條清溪緩緩泄出,波光粼粼可見魚蟹蹤影,猶如銀白細帶鑲嵌在碧色玉盤,又間雜有蟲鳥聲陣陣。
趙莼微微喘氣,有一股異感騰上心頭。
渺小。
天穹何其遠大,山野一望無際,令人深覺自身渺小無依,茫茫無措。
先前在柱山窺得的天威一角,而今好似彌散在這大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徹底融進天地之中。
身處于此間的每一刻,都昭示著人的微弱,與天地的浩大。
施相元見趙莼神情有異,心下亦知曉為何,便一言不發直待她回過神來,才道:“須彌界是仙道最昌盛之地,但也是天道最強大的地方,萬事萬物都受其限制,在其掌控之中,唯有得道成仙,方才有與之交談論處的資格。”
而那般人物又有多少呢?
兩人心照不宣。
趙莼深深一嘆,頓覺重霄與橫云這些世界,大抵是“天高皇帝遠”,所以天威較為薄弱,而進入大千世界后,天道不可忤逆的威嚴,方逐步顯露出來。
這是天地混沌初開后的源生世界,是三千世界的開端與終焉,是萬族并起,群雄相爭的地方。
人不甘于渺小,故而偉大。
便是天威浩蕩,她也要爭上一爭!
趙莼目中神光陡然一變,施相元見之更為欣慰,遂將袖袍抖起,高喝一聲:“走了!”
兩人遂憑空而起,虛虛漂浮于云中,約莫走了兩刻,就見山野退卻,連綿城池現于腳下,其間百姓修士行走如螞蟻蟲豸,而身側亦開始有御空而行的修士經過。
他們漠然看向施相元,不久又將目光移開,顯然對此毫無動容,宣告著外化尊者亦只是大千世界的修士一種罷了。
“這是如意天!”施相元含笑捋須。
趙莼思緒一頓,憶起她容身的寶匣上,就有如意天三字。
“大千世界的天穹為無窮盡,除卻多數修士行走的底層天地,上方還有三重天。第一重如意天,外化修士可御行其中,第二重元凈天,乃是通神期修士走動修行的地方,最頂上乃是浮離天,其中可遇見洞虛大能在內清修。
“是以就算再大千世界內,底下的人也極難見得真嬰以上的人物,頭頂那三重天,已然將仙凡阻隔。”
趙莼雖被施相元牢牢護住,但也能些微感受到,這第一重如意天的天威與靈氣,比底下修士行走的天地不知濃重到何等地步,若她沒有庇佑,即便不被天威擠壓而死,也會為靈氣亂流而崩碎肉身元神!
“各大宗門都有天塹相隔,所以我等無法直接從虛空進入宗門,好在此回離得不遠,走個兩三日就能到了!”施相元凝神掐訣,一道清氣浮在腳底,趕路速度頓時又快了幾分。
趙莼被他一路帶著,無所事事下便只能向下觀望。
大千世界內人族眾多,城池連綿不斷,在其上空行走的修士又極少入內打擾,甚至都不曾入內歇腳。
“這是凡俗城池?”
施相元應她;“不是城,是國。
“我輩修道者有律令所限,又受因果束縛,不可直接插手凡人之事,只能承庇護之責。自仙門立派以來,凡俗界分分合合,或海晏河清,或戰火紛飛,只若不是受修道之輩影響,便由他們去。
“不過這么多年里,有不少修士都出自其中,是以凡俗界與修道者的界限也僅在明面上清楚罷了,你以后若是在其中行走,還是要好生打探清楚,其背后為何方勢力,此也能省去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