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石一事當然不是秘密,只是知曉我劍道修行步入瓶頸的人是你,言辭懇切勸說我莫要墨守成規,須得在旁處尋找契機的人是你,不厭其煩日日陳說當年顧九事跡,在我面前點明參悟劍石之法的人還是你,此些事情累到一處,
只怨我始終不曾疑到你頭上,不然何叫你得意到如今!”
青陽字字珠璣,辨得伏琊不出一言以復,霧中修士亦心中咂摸,嘆的是人心難測,便是友人也有翻臉無情的那日。
他等在霧中候了頗久,
也不見伏琊出言辯駁,心下頓時明了,只怕青陽所說不假,
當年舊事竟真乃有心之人籌謀得來。
卻唯有與伏琊當面對質的青陽,此刻在對方張揚俊秀的面容中,窺見了難得的痛快之意。
“是又如何,”伏琊兩臂舒展,袍袖在風中鼓動,而黑發飄揚,襯得整個人好不暢快,“若不叫你離了定仙城,本座何能橫掃八方,當這五尊之下第一人?
“只是本座也沒想到,你離城而去,竟還能有今日之結果,如此珍貴的一顆劍心,真是送上門來的寶貝!”
他雙眼微瞇,
神識鎖在青陽身上,暗中期待著對方勃然生怒,叫升云臺尋到趁虛而入的機會,
一面又以言語不斷激怒于青陽。
“你以為惪合尊者暴怒,
緣何無人敢勸阻一句,凡有心助你之輩,本座皆將其凌遲,尸骨曝曬三日,棄與野犬吞食,你離城后,敢資助錢財于你之人,師門親眷本座盡數屠滅,與之交際往來者打壓驅逐,或廢或殺。
“你數日前不是與本座自嘲,修行至如今若孤家寡人一般,卻不曉此言實是叫本座快慰至極!”
他見青陽長眉豎起,雙目鼓瞪若銅鈴,面皮漲紅一片,心下頓時一喜,以為計謀得逞,袖中雙指掐起,
正要喚動升云臺出手,
然而魘魔之息卻似無頭蒼蠅般,
在外胡亂竄行,始終不得門道。
怪了,這青陽分明不如先前鎮定,連氣息都緊促許多,旁人若現出此兆,早已是心神失守之態,怎的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
伏琊暗道不好,只恨自身不曾與劍心境劍修真正交手過,饒是如師兄所說那般,鋪排下重重計謀,但在真正對上這等修士才知道,仍舊有許多不足之處。
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雖意不同,但大抵結果就當像今日這般。
“事到如今,不成便死,無論犧牲多少東西,都不可阻了本座成尊之路!”
他迎上青陽劈頭蓋臉地一劍,只覺劍意驚人,連渾身骨髓都仿若墜入冰窟,有千萬根銀針刺進!
“青陽,納命來!”
隨著一聲爆喝,起初還籠罩在鳴雷洞的灰霧,霎時向天際凝作一團,后又向青陽疾射而去,猛地鉆入其胸腹,消失了身影。
而施完此術,伏琊張揚姿態頓改,面色已然蒼白一片,腳下踉蹌數步,竟“哇”地噴出口血來,身形在風中飄搖幾回,閉眼將氣息穩下方才不見頹態。
“可惜了,為祭煉這魘魔,本座可是耗費了不少心血,就等來日成尊后,可憑它一舉練成師門秘術,縱橫四野,若非對劍心知之甚少,今日也不必將它用在此處…”伏琊伸手抹了嘴角血跡,見青陽渾身僵直,長劍雖還持握在手,然而卻兩眼漆黑,顯然是已神智不清,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蕭嬋、蕭媛何在?”
他袖袍一甩,出聲喝道。
此時蕭嬋亦了結手頭之事,一路疾行回到場中,與蕭媛拱手行禮道:“弟子在!”
“按本座先前吩咐行事,去罷!”
蕭家姐妹對望一眼,知曉青陽這一心腹大患不成阻礙后,心下都是一松,遂笑著應聲:“弟子明白。”
灰霧散了,眾修士重見光明,陡然見青陽異狀,不由脊背發涼,他等不知伏琊為何如此大膽,敢在定仙城中公然對真嬰出手,但按此時情景看來,便是自身的處境都不再安全,惶急間,更連連急問于伏琊,脾性烈些的,當即就要離開。
此中最焦急者,莫過于鄭少游了。
他哪還看不出伏琊與青陽根本不是什么舊友,反而恩怨頗深,此刻見師尊有難,也顧不得什么修為低微,拔劍就要向蕭家姐妹而去,只望奪得一人為質,先將場面穩住。
然而他快,伏琊更快,只簡單伸手一招,便令鄭少游張口痛呼一聲,身上骨頭噼啪作響,雙目充血,難以動彈!
到這般修為,大境界間的差距,已然是難以逾越的鴻溝,莫說是他,便是換了三州之地任何一位強過于他的同階修士,結果都不會改變絲毫。
“走什么走,本座這鳴雷洞難道是爾等可隨意進出的地方不成?”伏琊冷冷一笑,抬掌向天際撐起,蕭家姐妹立時會意,合力掐訣在四周降下重重禁制,三人齊力之下,竟是前來赴宴的真嬰都不能從中出去了!
“伏琊,我勸你早些收手,今日事情大了,傳入尊者耳中你可吃罪不起!”
出走被攔,眾真嬰心中也有火氣,言語中威脅之意立顯。
至于歸合之輩,便不敢這般硬氣地說話了,只得幾人站于一處,斟酌道:“我等與上人您從無過節,又都是誠于修行之輩,今日您與青陽上人乃是私怨,還請早些放我等這些無辜之人離去才是。”
有位脾氣剛直的真嬰,素日雖敵不得伏琊,但亦有一身過人實力,此刻見其面色蒼白腳步虛浮,自認不足為懼,遂怒道:“同為真嬰,你豈能攔著我等,知趣的便趕緊散了這禁制,不然惹得本座不悅,今日就與幾位上人們,掀翻你這鳴雷洞!”
他這話驚得伏琊哈哈大笑,兩眼中滿是嘲意:“蠢貨,以為本座實力大減,就奈何不了你們這群豬玀不成,莫說是你,便是今日赴宴之輩一齊上了,本座也能叫爾等尸骨無存!”
語罷,鳴雷洞忽地動山搖,眾人這才發現腳下金光大作,早已是落入陣中,那升云臺鼓脹搏動,數個呼吸后竟化為一只巨龜,龜甲背馱著密密麻麻的人面,叫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