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鶴照巨城。
此處為太元道派所轄,朗朗乾坤所照,海晏河清,仙道昌隆。
然而遙望天中茫茫云霧間,太元山門之內,卻又是另一番凝重景象。
太元掌門姜牧,并施相元坐于左右主位,身旁一烏發白袍老者,精神矍鑠,不怒自威,正是一玄劍宗掌門,滄合劍尊易長殷。
另有赤金袈裟裹身,腦后一輪展翅大鵬佛光相的佛修男子,坐于姜牧下首。
佛道修行中,以筑基為修行,后又有行者、入禪、禪定、舍利、金剛、羅漢、渡世、普照等境界與道家修士對照,不過因三千世界中道修興盛,素日里仍舊以道修境界對他等加以衡量。眼前這一男子,便是佛修中的金剛境界,對應為外化尊者,加法號慈濟,稱之為慈濟金剛。
亦是重霄世界中,金罡法寺住持。
而慈濟金剛身側所坐,為一花信之年的道袍女修。
她面貌甚是寡淡肅穆,眉間始終帶著愁色,卻是比佛修更似吃齋之人。
以其袖袍領口金紋所示,能知她為渾德陣派此代掌門,妙靖尊者應芙君。
至于妙靖尊者與滄合劍尊中間,便只得月滄門掌門,風霆尊者桂芷能夠資格落座了。
她身形嬌小,乃是個瞧上去約莫垂髫年紀的小童,臉頰還帶了些孩童的圓潤弧度,其身著赤紅衣衫,烏發梳與腦后,盤成個簡單發髻,若非雙目中含帶滄桑沉靜,與尋常孩提倒是無甚區別。
此中六人,即代表著重霄世界內仙門大派盡數到場,伴著施相元與姜牧凝神之神情,不難知曉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距邈月、鍾蹊兩位劍尊所回稟,當日邪修逃竄之際拋出的邪物,甚至令他們二人都恍惚一瞬,而劍修心神本就堅韌甚于其它,那邪物能有此效用,貧道以為,出自邪魔道魂修的可能性極大。”施相元思忖著開口,而后方見姜牧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見此,他便又從懷中取出一細頸凈瓶,往瓶口處屈指一彈,那凈瓶頓時應聲而碎,一股緋紅瘴氣急不可待般從中竄出,在眾人眼前凝成一團氣霧。
“此乃當日兩位劍尊,從開鋒巨城中截留抓取的些許邪物氣息,諸位可細細一觀。”
那日邪物爆發后,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邈月、鍾蹊二人,不過即便是由他們承受了絕大部分的邪物攻擊,仍舊有逸散的少許邪祟浸染城中修士與凡人。好在見邪修逃竄,兩人迅速轉換目標,大力施為救助城中人士,這才令情況得以控制,最終多是傷患,少有致死者。
亦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在城中即時采奪邪物氣息,將之交予施相元與姜牧手中。
“且讓在下一觀!”風霆尊者桂芷慣是爽快性情,眼前聽得邪魔道修士犯境,早已在腹中積下一堆怒火,而今見施相元放出邪物,便立時蹙眉出聲,稚嫩面龐之上神色肅穆。
她小手一招,即從那團緋紅瘴氣中喚出一縷,淺淺浮在鼻尖。
待其頗為謹慎地嗅聞后,眾人便見桂芷的面容猛地扭曲起來,露出厭惡與糾結之相,過了片刻才道:“確是魂修無疑…”
她頓了頓,復又思索了些許時辰,斟酌道:“不知各位可還記得,摘目手蘇興懷此人。”
此言一出,座中幾人皆都露出驚愕之態來,妙靖尊者應芙君更是連連搖頭,定聲道:“當年蘇興懷欲要盜取我渾德陣派傳承,早已被破元絞魂大陣滅殺,此事由我親眼所見,他怎可能還有性命留存!”
摘目手蘇興懷,從前本為裕州某處中型城池內,蘇姓修真家族子嗣,后拜得魂修為師,隨其師長四處游歷,卻又因觀念相悖之故,最終叛出師門,改換身份入了渾德陣派盜取陣法真傳。
事情敗露后,即為渾德陣派以護山大陣滅殺示眾,以儆效尤。
他所修秘法,以奪取修士眼目為手段,故被稱之為“摘目手”,只是此人雖為渾德陣派雖殺,卻留有諸多疑問未經解決。
其中最為令人不解的,便是蘇興懷身為魂道修士,為何對陣法一道意動,甚至敢直入仙門大派動手,其身后究竟有何倚仗,到最后也是不得而知。
如今驟然從桂芷口中聽得此人名姓,應芙君登時便難以置信。
“蘇興懷死后,各派皆加重了對魂修的防備,其手段也遞交我等知曉,在下敢肯定,這邪物氣息與當年的蘇興懷如出一轍,大有可能就是同一物什!”眾人驚愕之中,桂芷又更加肯定地道出后續幾句,表情堅然。
座中一時靜默半晌,又聽滄合劍尊易長殷發問:
“那蘇興懷死時是何境界?”
應芙君登時答道:“真嬰大圓滿!
“且他在我派潛藏更不止數百載,貧道還不曾接管此界宗門時,他便已經久在門中了。是以真嬰之后,蘇興懷又領了長老之職,這才能夠接觸到我派陣法一道的真傳典籍。”
易長殷聞此,只得長長一嘆:“那邪物能影響到劍尊,蘇興懷必然已遠遠不止真嬰境界了。”
“但距他死時到如今,亦不過百載歲月,突破尊者那還可說是修行有成,而想要動搖劍尊,便是魂修,也得要外化后期吧,這如何可能!”應芙君面上愁云更為濃重。
“如何不可能?”姜牧以手撫膺,將心中想法娓娓道來,“要是能有在貴派護山大陣底下活命的能耐,短時使實力大增對其來說怕也是小事一樁,不過——”
他話鋒一轉,正襟危坐起來:“貧道卻不以為他是后來機緣所致。
“若從一開始,這一切就在他的布局中呢?”
姜牧理了理思緒,又道:“無論什么蘇家子嗣,還是魂修師長,皆乃他捏造而來…蘇興懷此人,只怕根本就是一具外化分身!”
桂芷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驚呼道:“若本就是尊者之身,就可解釋他為何能蒙蔽宗門檢視,與在陣下活命之事了!”
就算分身破滅,本身亦不過是受到傷損,不至于亡故當場,若是以此為代價,換取仙門大派傳承,只能說是一本萬利!
座中幾人心底猛然生寒,皆有肅清宗門之念冒出。
許久后,又聽施相元道:
“蘇興懷之事,探查難度不小,極有可能須深入蠻荒,偏如今禁州異動連連,我等無法輕舉妄動,便推后再議…
“那兩名混入裕州的邪修呢,可知是何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