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影壁上的陣法過渡圓融,似已形成回環,靈氣在當中循環往復,即便是趙莼以真氣查探,也瞧不出是從何處起的筆。
天地一問圖有言,地階陣法師才能做到起筆與落筆一處,使陣法可自行運轉。
地階,那便意味著是真嬰期及以上的強者,焦世從不過是個筑基實力的邪修,如何能接觸到此等人物?
陣紋成魚,魚鰭舞動如紅綾,真嬰期強者…
趙莼面色已然沉下,焦世從與那綾魚妖王還有干系不成?
只是當前情形,也由不得她細想,拋開這些,趙莼靈機一動,當即馭使金烏血火再次竄入影壁之內,回轉而視,繁復的陣紋竟是隨著影壁入到了內側。
適才她方回想起,博聞樓破陣書有記,有眼破眼,無眼則斷中,難斷則鎮起筆。
此也是最常見的破陣三法,破陣眼、斷陣紋、鎮起筆,及至地階陣法無起筆,不斷紋,稱眼破之陣,天階陣法陣眼化靈,生做陣靈,則號稱不破之陣。
天地兩階之前,陣法皆是向此兩類靠攏,以防被破,陣法師布陣之時,更會主動藏住起筆之處,模仿地階陣法。
趙莼馭使血火入內的舉動,也算是孤擲一注,若此陣真的沒有起筆,是地階陣法,她即會放棄此項任務,回宗將一切告知宗門,屆時任務等級必將提升,再由宗門強者出面,鎮壓此地,方不算將百姓們置若不顧。
然而眼前內側延伸出的陣紋,倒是讓趙莼微微松了口氣,看來是藏著起筆之處的玄階或黃階陣法,有破除的機會。
內側的陣紋遠不如影壁示外的一面來得分毫不露,她只借著血火上下逐步打量,就在一處陣紋交疊的地方,尋到了圓頓的起筆。
既有了破陣的契機,血火當即就裂開一張大口,從起筆處開始吞吃,這陣法即便不是地階,也必是玄階陣法中品相頗高的一種,血火不斷吞吃陣紋,還需停頓消化此中靈氣,消化壯益自身之后,才能繼續吞吃。
邊吃也是邊在成長,及至陣紋快要消失殆盡,血火吞陣的速度已經比先前快了許多。
在示外一側的陣紋也全數消失后,那影壁轟然破碎,原處現出一道石梯來,幽深晦暗,通向洞穴。
趙莼單手持劍,靜步踏入其中,先是見得生有葉包的巨樹,再從記憶中布衣男子行過的路徑,漸漸向圓臺走去…
這廂焦世從剛煉化完黑葉包中的嬰孩,感受邪異靈氣化入丹田,渾身經脈穴竅都在微微發熱。
他本是行凡體大士一道的凡人,身上沒有靈根,只能以肉身作為靈根來用,尋不到靈藥,就用妖獸寶血來凈體,每一次淬煉周身皮肉雜質之時,都有剝皮抽骨般的劇痛。
焦世從起步晚,一痛就是三十余年,待他終于凈體完畢可以吸收靈力修行時,卻發現靈氣入了體內,沒有靈根轉化,空有肉身只能吸收十之一二,如這般下去,恐怕直到老死,他也入不了人定二重去。
為何他較靈根修士付出數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與痛苦,得到的卻僅是他們的十分之一?
只因我是凡人,只因我不受天道垂憐?
焦世從日日覺得命運不公,心生怨恨,漸漸有了魔障。似為了合他心意而來,焦世從在一次歷練當中,發現了一處洞府,洞府主人為數百年前的一位分玄期修士,號作墨葉道人。
這名字雖雅,墨葉此人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邪修,曾作亂一方,被人族三州通緝,最大的愿望便是去往蠻荒之地的邪修宗門,不再獨自一人闖蕩。可入蠻荒要過中州邊境,那里是昭衍仙宗駐守的地方,強者云集,莫說分玄,便是真嬰期都不可硬闖。
日復一日,墨葉不得脫離人族三州之地,含恨坐化于洞府之中,數百年后才被焦世從發現。
墨葉道人有一從上古秘境得來的邪種,播種于地,可生出參天邪樹,將嬰孩裹在樹葉中,經七七四十九日,可化嬰孩為邪藥,煉化后修為自當突飛猛進,可這邪藥也有弊端,雖是極速增長了修士修為,卻也會逐漸堵塞修士周身經脈,使其終生止步于分玄,墨葉也是因此修為停滯,壽數一道便坐化了。
焦世從本就心有魔障,哪怕知曉以此法修行無異于飲鴆止渴,卻還收了墨葉遺留的邪種,以半生積蓄的靈玉催生出參天邪樹來,他的肉身雖還是同先前一樣,只能吸收十之一二的靈氣,然而邪藥的十之一二,比先前也勝過不知多少。
“再有數年,便能入人定境二重,凝元修士我也能盡力一戰,倒時候從青蓬群島入手,將犬牙角一并拿下,把那些凡人盡數養作人牲后,修行之速只會更快。”焦世從感受著肉身如海浪般澎湃的力量,想起這三年多的顛沛流離,心中愈發暢快。
以嬰孩靈藥相助,修煉三載余就已經勝過先前十數年之功,真是老天開了眼,讓他尋了條好路出來:“等修到人定境三重,就可像妖王所說的,從海下繞過中州邊境,直上蠻荒,那里邪修眾多,定有辦法破這靈藥的限制,成就地才、乃至天象境界!”
美好圖景仿佛已出現在了眼前,焦世從唇角帶笑,只想突出水面,大肆屠殺一場!
劍氣如虹,幾乎將帶有血腥氣味的空氣撕裂,伴隨驚天的鋒芒,眨眼間便破至焦世從面門!
好快,好利的劍!
焦世從深諳潛藏隱匿之道,對周遭感知十分敏銳,立時身軀一側,同時揮手作防,那劍氣直貫袍袖,瞬時將他半截上衣焚毀,露出骨瘦嶙峋的灰白胸膛來。
他驚得毛骨悚然,若非是揮手的那一刻,被劍氣周身的赤金之色灼燒一痛,移開手腕些許,被直貫的恐怕就不是袖袍,而是他的腕骨了。
焦世從自圓臺上騰起,雙手一抬,周身起出一道血霧屏障,紅黑交雜,隱隱匯出一張又一張嬰孩尖嚎的可怖面容,他目視前方,含怒大喝:“何方鼠輩在此,敢偷襲本道!”
趙莼冷眼望他,連開口也不曾,劍氣四分,化作飛虹向焦世從斬去!
赤金劍氣鋒銳無比,卻在焦世從身前血霧中被制住,那血霧里化出一個個血色的嬰孩,伸出小手將劍氣抓住,即便被斬得血氣四散,小手卻還是死死將其抓握,用小小身軀來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