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莼不過是皮肉傷,修養一段時日后,便無事了。
涂存禪才傷得重,四肢有損,不能復原,修為亦是大減,本就壽元將盡,如今更是形容枯槁,瞧上去時日無多。
他亦知曉自身境況,向趙莼囁嚅道:“趙道友,涂某有個不情之請…”
趙莼攙扶著他坐起:“涂家主請講。”
“雖說家丑不可外揚,如今我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他面上汗涔涔一片,只嘴皮動著,“先父將涂家傳于我時,我修為不濟,只練氣二層,壓不住底下的異動,叫心思歪邪之輩分裂了家族,使得涂家勢力大削…”
“不知道友還記得否,那日你來之時,從汶身旁的少年?”
趙莼點頭,因其瞧著比涂從汶沉穩些,她倒更有印象:“是叫涂冕的?”
“正是他,想必道友也覺得,他比從汶更好吧。”涂存禪緊緊攥拳,額上青筋暴起,“他祖父為我親兄弟,當初分了一半家業而去,如今還要帶著他孫兒回來侵占本家,哪有這般道理!”
兄弟鬩墻之事?
趙莼擰起眉頭,這她便不欲插手了。
卻又聽涂存禪繼續道:“若他真有振興家族之心,我也不是不可讓出家主的位置,怎奈他是心向外敵,把心思打到了主宗身上…”
趙莼頓時大驚,問道:“他要背主?”
附庸家族與宗門背主,這是橫云世界中極遭人唾棄之事,與弟子叛宗同處!
“我本也只是懷疑,還未曾相信,只是今日這黑蟬,讓我想起一樁事來。”
趙莼問:“那妖物來歷不明,涂家主曾聽聞過?”
涂存禪凝重道:“據我所知,有一物與它相似,乃是壬陽教蟲蠱秘術中的金蟬脫殼蠱。”
“金蟬脫殼蠱?”
“據說此蠱是以黑蟬種入母體中,使母體實力大增,若母體死亡則吸干其血肉,化作金蟬,為母體復仇。”
只是這次不見金蟬,那蠱蟲飛出時仍是漆黑之色,見趙莼眉頭未松,涂存禪無奈道:“他宗秘術,具體如何,我也實在不知道了。可壬陽教的名頭,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叫道友清楚的。”
趙莼洗耳恭聽。
“當年葦葉祖師立派,萬宗來賀,好不威風,分玄道人們并列而坐,凝元大修士亦穿行宴中,我涂家亦顯赫一時,家中曾同時擁有兩位凝元期,便是那時的景況!”
“誰不知松山靈真派,十二分玄道,為南域群宗之首!可也是這般大宗,在大修士們接連被接引到上重世界中后,被那壬陽教趁虛而入,狼狽遷宗至幽谷…”
便是幽谷的靈真,對于趙莼而言,已是尊大佛,涂存禪口中作為群宗之首的靈真派,又得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即使強大如此,竟也會驟然蕭條了…
“細想想,他們于族會上,攛掇族人遷往幽谷,亦是存有探聽主宗消息的想法罷了。”
趙莼知道此事牽扯甚大,承諾道:“待我回宗,定會告知掌門與長老們!”
“壬陽教不會只挑我涂家下手,若主宗能因此有了警惕之心,也算涂家大功一件了…”他一番話說下來,身上虛弱許多,臉上更是半點血色也見不得,趙莼忙喂他顆丹藥,好叫他回些氣血。
好在涂家來人了,見涂存禪慘狀也是大驚,知道不是詢問的時候,便先將兩人送回了宅中。
待涂存禪將所遇之事告知后,長子涂信后怕不已,瞧著父親空蕩蕩的左臂,苦澀道:“您這…”
“好歹是活下來了,丟了一臂也無妨。”他倒是看得開,活了這么大歲數,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只面前這些兒女孫輩,叫他難以割舍。
涂存禪環視一周,將各般姿態盡收眼底,見他斷了臂,修為大損,全都滿面驚惶,如喪考妣。
自父親將家族交予他手中之后,提攜后生,照拂城民,他是從不敢松懈。可惜天不遂人愿,子嗣中盡是難擔大任之輩。
唯有重孫涂從汶,立于人中,尚算鎮靜。
可惜,太過年輕,一身修為難以護持家族,涂存禪搖頭嘆氣,道:“從汶,你過來,到曾祖身邊來。”
“趙道友也請過來。”
涂信身軀一震,猜出了他的想法,急喊:“家主!”卻被涂從汶攔下,勸道:“家主做什么,都有他的考慮。”
涂存禪用僅存的右手,握捏住茶盞,滿面愁容,“想我松山涂氏鼎盛之時,曾有凝元大修士坐鎮,可自主宗遷移后,逐漸敗落,上一代家主尚為練氣后期,到我卻止步練氣四層…”
“如今我壽數將盡,又修為大損,從汶尚未長成,深恐當年左涂一事再起,愿請主宗趙道友為家中客卿,好叫從汶能順利接下家主之位!”
“家主!”
“涂家主!”
兩方聲音同時響起,且不說涂氏族人如何想法,便是趙莼本身,也不愿隨意承下一族之任。
“我知曉涂家凋敗,也不愿其成為道友的拖累,待從汶接下家主后,涂家以后,除每年上奉主宗的五成收入外,另贈道友三成。我代涂家承諾,決不擾道友行蹤,只盼家族危亡時,道友能出手相助。”
一番掏心掏肺之言,只叫趙莼動了動眼皮,真讓她心動的,還是那三成上奉。
財帛動人心,便是她也不例外。
“如此,我便接下涂家主所托了。”
涂存禪也不是憨蠢之輩,瞧上了趙莼的天分,想為家族早做投資罷了,兩人各取所需,郁悶的便只有拎不清的涂家后輩。
“明日召開族會,下去準備吧!”
涂存禪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揮手叫各懷心思的族人下去了,才對趙莼道:“道友可把劍磨好了。”
這是在提醒她,明日還有硬仗要打。
趙莼撫過腰間匕首,心中未曾有半分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