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真派位于幽谷之中,三山環抱,兩壁對峙形成一線天,煙舟便從中穿行進谷。
仿佛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了,山丘河流在此中密布,湖泊如星子嵌在地表,地幅遼遠,自成一方。
正中飛瀑垂落,壯闊的大河把山谷一分為二,曹文關講:“此為貫天江,東為外門,西為內門。”
執事們馭使煙舟,在一處青瓦大殿外停下,道:“照靈殿已到,隨我等進去吧!”
眾弟子下舟,跟隨在各自的執事之后,走入殿內。
王放已經入門,便也不參與后續事宜,帶著王初雁先行離開了。
當中極其空曠,有灰衣弟子來往穿行。四方封壁,中有天井將日光集束,照在一處凈白影壁之上。
趙莼知道,這便是曹文關口中測試靈根所用的照靈影壁了。
“飛葫小世界的弟子到了,煩請林長老出面,為新弟子查驗靈根。”
聽得此話,灰衣弟子躬身往里請了位鶴發童顏的矮胖老者出來。
林長老大手一揮,算是回了眾執事的見禮,右手往影壁上按住,見其表面微微泛起白光,才離手,道:“開始吧!”
執事們便按著來時的順序,將弟子排開,依次前往影壁。趙莼這一隊伍,是倒數第三。
最先是程談那支,為首的是一男孩,身材頗為瘦弱,他往影壁前一站,壁上先是白光閃爍,最后凝成漩渦狀的圖案,赤褐綠黃四種顏色。
林長老道:“四靈根,四勢均等。”
有灰衣弟子上前來將刻有“四”字的木牌遞入男孩手中,他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懵懂中被人帶到一旁。
接著又過幾個,全是四靈根或五靈根的,程談臉色越來越差,直到最后一個女孩也測出四靈根,他面上由黑轉白,像是生了場大病。
“執事程談,征選任務,評下等。”
林長老搖頭,道:“下一個!”
孩童一個個上去,在第二位執事也評了下等后,第三支隊伍里終于出現了被宣布為“三靈根,木土勢重,水性勢微”的苗子,一個干瘦如猴的男孩。
知道天賦優于他人后,他歡快地接過刻有“三”字的木牌,沖林長老與領他的執事深鞠兩躬,才候到旁邊。
有了這一三靈根,執事被評為中等,面上也有了幾分滿意。
再后便是出言回懟程談的那位,他身后人數頗多,足有十三人,可惜也只出了一個三靈根,叫他悶悶不發一言。
曹文關只帶六人,若不是那位苑妹更少,僅有四人,他便要墊底了。
往小世界征選,是執事們都不愿接的任務,那里靈氣稀薄,難出天才,故而得一名三靈根弟子評為中等便能拿全部報酬。
但曹文關是長老弟子,怎么說也該領在本世界征選的任務,出上五個三靈根,拿雙份獎賞才是。
若不是受小人排擠,怎會淪落至此?曹文關咬牙暗道。
劉子義平日里便爭當隊首,如今也自然要當第一人。待影壁閃過后,他似是不相信般直盯著璧上四色漩渦。
他怎么會是四靈根?不該如此的!
“四靈根,偏重水木。退下吧!”林長老揮手,像劉子義一樣的人他見過太多,給自己太多期望,真要面對現實的時候,卻又沒有勇氣。
劉子義如同被壓垮,面上一片慘然,被灰衣弟子連拖帶拽拉過,怕他不肯接木牌,便直接塞入他袖中。
謝寶光與張明展霎時緊張起來,先后領了“四”與“五”的牌子,三人并站在一處,俱都垂下腦袋,不見半點神氣。
彭爭心跳如雷,閉上眼直念叨:“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似是真有仙人相助,他睜眼瞧見影壁上出現褐赤黃三色,又聽到林長老道:“三靈根,三勢均等。”
“謝長老!謝執事!”彭真可以說是欣喜若狂,曹文關也微微點頭,雖然是個三勢均等的,但讓他評個中等是足夠了。
往后周翩然僅是五靈根,她只低落了一會兒,復又坦然接受木牌,站到彭爭身邊去了。
趙莼倒也不是不緊張,她自然希望自己天賦出色,能有一條暢通無阻的大路,可要是把期望全然寄托于這如同賭注的結果上,只怕是失望比期望多。
事無絕對,便是五靈根她也要闖出一片天來。
平復好心情后,她毅然上步站到影壁前,還是耀目的白光大閃,幾抹顏色隨之出現,先是燦爛的明黃,后面纏著亮紅,末尾出現細長的淡綠。
是三靈根!
看前幾個三靈根出現時,林長老的臉色,趙莼知道這在修真界應該是中規中矩的水平。
那便不錯了!
先天條件她沒辦法改變,只要后天勤奮,修行這條路還是走得通的!
“三靈根。”林長老點頭,又道,“金火勢重,木性勢微。”
“多謝長老,執事。”趙莼領過木牌,向兩人躬身行禮。
周翩然見她測出三靈根,心中也羨慕,道:“你真厲害!以后肯定修道有成。”
“靈根只對修行上限有影響,不會代替個人修行,光有靈根在身,沒有多年苦修,也難成功。”趙莼輕言道,她知曉此時會顯得虛偽,但這實在是真心話,別人聽不進去也沒法子。
果然,張明展冷冷道:“裝模作樣!”
周翩然忙扯過趙莼的衣袖,在她耳邊道:“你別聽他說,我知道你是真心勸我,只是,我實在對這些沒興趣。”
她低垂著眼睛,極小聲說:“我,我想家得很,不想在這里當什么弟子,執事說過五年后還能放人回去,我天賦這樣差,到時候正好就能回家了。
“在道觀那一月里,我娘偷偷來見過我,她說她經常想我想得睡不著覺,我從來沒離家這么久過…”
她漸漸紅了眼眶,趙莼抬手幫她把眼淚抹去,聽她說:“被選上我真的很高興,兩個哥哥不爭氣,連同爹娘也被人輕視,我以為進道觀只是做姑子,就想幫他們掙點臉面,卻不知道要來這么遠的地方。”
趙莼安慰道:“人各有志,你不想修行自然沒人強迫于你,以后改變想法又想了也行,路是很多的,全看你自己決定怎么走。”
想了想,補上一句:“別哭了,你爹娘肯定希望自家女兒在外能開開心心的。”這才把周翩然的眼淚給堵回去了。
都是年紀不大的孩子,趙莼自己沒什么牽掛,卻不能以為旁人都如她一般孑然一身,入選的人中周翩然此類或許不少,趙莼只盼他們能保持本心,早日得償所愿。
說話間,又一隊人照靈結束,領頭的執事叫包俞,便是那位相貌堂堂的高大修士,此時他長嘆一口氣,看著一溜四五靈根的孩子,終究扯不出笑臉來,失望地接受了評下等的結果。
苑妹與他關系匪淺,依在他身側輕言安撫,身后四個孩童也依次上前,前三個均是五靈根,只最后一個生了變化。
影壁未現漩渦狀,只出現了滿壁的墨綠,四周有些淺藍星點狀顏色,林長老頓時大喜:“木水雙靈根!木主水從且水性極微!好!甚好!”
靈真派三萬外門弟子,十萬預備弟子,每年又要從外征選幾千人,這當中四靈根五靈根之輩占去大頭,三靈根約有兩成多。
天靈根的奇才太過稀缺,往往被大宗門網羅走,輪不到靈真派,故而雙靈根在門中也要算作重點培養的人才。
要知道,門中這兩成多三靈根也有足足近三萬人,雙靈根卻驟減,不足千人!
現存包括掌門在內的五位凝元期及以上的修士,除秋長老外,全是雙靈根。可以說,雙靈根在身,就至少是筑基修為,而且凝元有望!
林長老滿意地將男孩打量個遍,道:“不錯,今年征選,你是第三個雙靈根,不過那兩個都是兩屬性均勢,論天賦并不如你。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晚輩鄭辰清,今年十二!”那男孩也是個穩重的,面上欣喜,該有的禮數也不曾缺。
他面容俊秀,身段挺拔,林長老越發覺得是個好苗子,道:“宗門有律,凡天資出眾者,直入內門,你不用與旁人一處,跟著老夫先去面見掌門。
“另,苑敏如,評上等,其余的即刻散去吧!”
鄭辰清之后便無人了,林長老化出煙舟,攜他離去。眾執事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向苑敏如賀喜,包俞更是喜形于色,先前的失落全數消解了。
其余弟子更是羨慕,只覺得自己便是那鄭辰清才好。
“我等任務已經了結,照靈殿往里便是弟子居,你們拿木牌給里邊的人相看就是。”曹文關向內指道。
往小世界一行,足有半年都待在那靈氣貧瘠之地,他們幾個十分疲憊,吩咐眾弟子自行進去后,便也化出煙舟,先后離開了。
剩下弟子們各自報團,往里走去。
趙莼注意到,除自己與彭爭外那兩個三靈根最為搶手,身旁跟著十余人,榮光滿面。
便是彭爭,也代替劉子義成了三人組的領頭人,他本就五官端正,褪去了以前做小伏低的模樣,還真有幾分氣宇軒昂。
趙莼自然與周翩然在一處,只有謝寶光,他與那三人交惡不敢過去,又和趙莼并不相熟,還是周翩然見趙莼點頭,才喊他過來一起。
“謝謝你了。”謝寶光微紅著臉,囁嚅道。
這對趙莼不過是舉手之勞,她搖頭表示不必言謝,三人便向里走去。
弟子居是個布置與照靈殿相似的屋子,只是更簡單些,里邊一排長桌,坐著好些個灰衣弟子,面前已經有人排起隊了。
八只隊伍總數不過一百多人,十幾列分開后,每列人數便少了,趙莼排了一會兒,便到了桌邊。
遞上木牌,灰衣弟子見上面刻著“三”,態度比旁人好上不少,先遞給她一副鑰匙,又利落地收拾好東西遞給她,道:“女弟子住在萱草園內,出門往東直行便到,你是三靈根,每月有二十塊萃石,明心散、增氣散各十副。可自行清點一番。”
趙莼把布包打開,里邊二十顆拇指大小的青綠卵石,應該就是萃石了,另又二十個黃紙小包,上面各寫著明心散與增氣散。她點點頭,只略做清點,道:“辛苦了。”
灰衣弟子臉上更添幾分善意,回道:“不妨事,分內之責罷了。”
趙莼領著東西往回走,周翩然與謝寶光也完事了,他們一個四靈根,領了萃石十塊,兩種藥散各五副,另一個五靈根更寒酸些,只得五塊萃石,兩種藥散各一副。
也是周翩然志不在修行,不大計較這些,趙莼省了一番遣詞安慰的動作。
男弟子住在西面的青竹園,兩人揮別了謝寶光,才并行往萱草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