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誰是誰非
“各位，這一次總行董事會的突擊檢查，京都分行受損嚴重，我們分行總部被查出有六份偽造的存款證明，職員挪用存款金額高達1.2億円！除此以外，其他幾家分支機構均被查出不同程度的內部金融問題！形勢嚴峻！此次突擊檢查過后，我們京都分行外調了三十七名職員，名譽亦遭受了重大創傷，此外，總行董事會定下的新業務需求將關系到我們是否能保住現階段的業務團隊！”
陶太郎說的聲嘶力竭，令人動容，說到這里，他猛地起身，對著全體分行職員鞠躬喊道，
“請務必完成這一次的業務需求——500億的融資總額度，就拜托各位了！”
“是！”分行職員們也全部起立回禮，一個個神情嚴肅，對此表示擔憂。
已經到12月份了，突然增加500億融資總額度，這簡直就是將他們分行往死里逼，一般情況，董事會都不會干這種事情。
完成不了，那就是年末前的又一次內部審查，說是審查，其實就是變相找麻煩外調職員，縮減薪水支出，然后逼著他們各種增加業務量，剝皮他們這些打工人。
作為核心管理團隊，以陶太郎為首的一批人也將面臨調崗重組危機。
所有高層里，大概只有北原蒼介對此并不介意，反而隱隱有所期待。
東產董事會突然急了，居然動用這么強的審查力度來內檢，而且第一波就是大阪、京都和名古屋這三大分支機構，可見其他銀行的問題著實不小，讓東產這個龐然大物也憂慮了起來，擔心內部的腐化問題已經非常嚴重。
同時，新增加的業務需求說明東產的呆賬總金額比預計的還要多很多，在北原蒼介成功挽救了一波大阪分行后都無濟于事！
那意味著，他所心心念念的經濟大蕭條真的要到來了！
“行長，我覺得要達成這500億円融資目標，需要盡快將分行的業務重心轉移到我們熟悉的農業和實體工業上，這兩大行業一直是我們京都的支柱，許多知名會社也是我們的老客戶，只要開口，他們還是可以多貸款一些的。”一直沉默的融資部部長佐藤隆突然起身說道，他慷慨激昂，神情激動，一副要為分行肝腦涂地的樣子，
“我這邊現在掌握著一些不錯的會社資源，但由于上半年的業務重心傾斜，那些會社都沒能得到想要的額度，現在的話，只要聯系上他們，一定能成功！”
“哦？是那幾家會社？”陶太郎聞言一震，連忙問道，“農業和實體工業確實是我們京都分行的重要客戶產業，可我記得他們大多都有合作銀行了，還能再多要一些貸款么？”
“沒錯，美子。”佐藤隆喊了一聲，坐在他背后的一名靚麗少女起身，款款行禮后將手里準備好的資料分發給了所有管理層。
“北原行長”名叫加藤美子的少女彎腰遞給他一份資料，嬌嫩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摩挲了下，媚眼如絲，不過很快就離開他，去了其他管理層那兒。
北原蒼介輕笑了下，這個京都分行有名的交際花他倒是記憶深刻。
加藤美子，京都大學金融系畢業，才進入東產兩年，和藤原紀香一樣大，卻已經是京都分行融資部的次長！晉升速度堪比她的plus版本，總行的酒井美惠子。
“各位請看，這里是我整理的農業、實體工業重要客戶列表，如資料所示，它們雖然在今年的經濟浪潮里有些受損，但因巨大的體量而得以存活下來，隨著房市股市的崩塌，破壞生態的行業消失了，它們的業務量也回升了起來。農業是第一產業，是無法替代和消除的行業，只是利潤比較薄，會社能創造的價值比較有限，可勝在穩定，元和農業這幾家會社都在近幾年上市了，它們合計再貸款100億円左右不是問題。”
佐藤隆說話時神態頗為興奮，他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明明這個分行副行長位置是自己的，偏偏空降了一個北原蒼介奪走了一切！
他不服！
一定要從北原蒼介的手里奪回屬于他的東西！
而現在，最好的機會來了。
只要在這次的分行危機里拯救了分行，做出了業績，他就可以取代北原蒼介成為新的金融偶像，明日之星！
這個在大阪依靠各種惡劣手段，借助大環境大勢才得以起飛的年輕男人將被自己狠狠踩在腳下！
“而我們最主要的核心客戶，是這四家——大昭和紙業、馬自達、阪和興業、山一證券。”
原來是這四個冤大頭啊！
北原蒼介心中一樂。
大昭和紙業的齊藤了英在用8500萬円買下了千野凜收藏的畫作后，成功入駐京都，傳統紙業本來在泡沫經濟時期受創嚴重，但他硬是挺了過來，現在在京都混得風生水起。
這些隱形負債沒有被任何銀行機構發現，他要貸款，后續必然會爆發呆賬危機。
至于馬自達就不用多說了，內部問題在90年就初顯端倪，不斷加深，在原歷史中，挨到了95年后，在金融危機中爆發了高達3000億円的債務虧損危機，一下子陷入到了絕境里。
而阪和興業，現在早就因為北茂和的愚蠢投資行為而相形見絀，難以支撐，只剩下了一個空皮。他說是要繼續發展實體工業，其實不過是在強撐，需要一波救命錢而已。
最后的山一證券，它是最讓人難以預料，也是最震撼的破產會社！
背靠富士銀行，富士財團的它居然會因為大量債務危機而破產倒閉，甚至連背后的爸爸都救不了！
可見山一證券的實際虧損額度有多高！
北原蒼介不得不佩服這位處處想和自己作對的佐藤部長，挑了一手好盟友啊，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時的佐藤隆還洋洋得意，看著北原蒼介皮笑肉不笑：“我覺得應該將我們分行的融資傾斜給這四家超級會社，而不是將錢浪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什么任天堂？游戲機制作會社？說實話，大概是我年紀大了，完全無法理解北原行長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游戲機這種東西能賣出去多少？任天堂的游戲機，能在全日本賣出去多少份呢？一萬份？十萬份？”
“就這一點點的利潤，完全無法填補我們的空缺吧。”佐藤隆哈哈笑道，“不過我也能理解北原行長的良苦用心，畢竟是所謂的科技產業，這樣的會社扎根在京都的本就不多，要是再不援助一把，就徹底消弭了，對吧？”
“可是，幫歸幫，這樣的會社，貸款給他幾千萬円就足夠了吧？為什么要給他20億呢？北原神狼信用金庫名義上劃分屬于我們東產，在京都，就是我們京都分行的下轄機構之一，貸款審批也該由我們分行的融資部定奪吧？”
佐藤隆的話綿里藏針，一步步針對北原蒼介，所有人都看向年輕的副行長，看他會怎么應對這種咄咄逼人的行為。
誰知道北原蒼介一攤手，笑著說道：“佐藤部長說的沒錯，所以我并不打算借用任何京都分行的資源，只是使用北原神狼的資源來與任天堂合作，這樣一來，佐藤部長也不用擔心這筆業務會給您的融資部帶來什么沖擊，額度方面，您可以全部拿去給那四家會社，這個我阻止不了，畢竟我只是分管運營條線的副行長。”
“對了，剛才您說北原神狼的貸款需要京都分行的審批，關于這點我還是要重申一下，北原神狼歸屬于北原投資，而北原投資也和東產沒有控股關系，非要說的話，北原投資算是東產的合作會社，是合作關系，并非從屬關系。因此北原神狼的業務審批只要通過北原投資董事會即可，無需向京都分行匯報。”
北原蒼介說到這里，聲音已經逐漸轉冷，然后笑著看向佐藤隆，以一種輕松卻極具壓迫感的口吻問道，
“就算我把北原神狼的貸款業務放到這里，給你審批，你佐藤隆敢審批么？你敢接下來么？”
佐藤隆被他的這句話嗆得難受，可他下意識不敢接話。
開什么玩笑！
說是要給京都分行審批，只不過是他逞一時口舌之快，哪里敢真的去審批北原神狼的業務！
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可北原蒼介這么不給他面子的反問，讓佐藤隆之前鋪墊起來的氣勢一下子消失全無。
這個年輕人！
太囂張了！
“剛、剛才北原行長似乎說，您的意思是不太想貸款給這四家優質會社？”佐藤隆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和他糾纏，直接跳過去，講到了貸款問題。
他記得剛才北原蒼介說“這個我阻止不了”，也就是說，他是持反對態度的。
聽會認真的眾人自然也是一臉疑惑地看北原蒼介。
這四家會社確實很厲害，沒有問題，為什么要不貸款給他們呢？
他們想不到理由。
“沒錯，我對給這四家會社貸款持反對意見。”北原蒼介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不管是山一、馬自達、阪和興業還是大昭和紙業，他們都不是優質會社，給他們大量貸款，會發生重大呆賬危機！”
“你在胡說什么！北原行長！你不能因為我不支持你的業務，你就如此針對我們融資部的業務吧！”
佐藤隆立即反駁。
他拿出那堆資料，一字一句，將這四家會社的近況，金融現狀給念了出來，隨后笑著反問道，
“請問北原行長，這樣的會社還不算優質會社，什么才是？難道是那個什么制作游戲的任天堂！？”
眾人嘩然。
確實，比起體量來。
任天堂和它們四家差的不是一個量級。
北原蒼介瞅了眼伊藤萬理華，后者會意，上前拿出一份準備好的資料，他正要開口，告訴這些人這四家會社的問題，卻被陶太郎給直接阻止了。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不要繼續爭論下去了，沒有任何意義！”
他在打圓場，也是在為這次的會議下定論，
“北原副行長和佐藤部長說的都有道理，我們在審查貸款時候必須要慎重，可面對足夠優質的會社時，也不必這么深究小細節問題，否則這樣，我們還怎么做業務呢？一個個去查？仔仔細細，角角落落，固然沒有錯！可這樣，就根本沒有做業務的時間了！”
“我們要像北原副行長一樣有這么強烈的憂患意識，還有這種值得學習和敬佩的責任心，可在工作上，得學習佐藤部長這種風格才是，關于這點，希望北原副行長也能向佐藤部長多學習學習啊！”
“這次的會議就這樣吧，我決定將500億融資額度任務全權交托給佐藤部長的融資部處理，大家也要全力配合他的業務展開，不能有絲毫的怠慢！這事關我們整個分行，絕對不可以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至于北原分行長擔憂的問題，我在這里承諾，無論出現怎么樣的問題，我陶太郎都會一力承擔！”
“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這個企劃。”北原蒼介笑了笑，看向陶太郎，“行長都這么說了，再堅持也沒有任何必要，但我還是要重申以此，我不贊成這樣的企劃！”
分行會議結束后，北原蒼介帶著伊藤萬理華離開了會議室，行內的風氣和他預料的一樣，占據天時地利的陶太郎和佐藤隆根基深厚，一時間難以撼動，要想在這里和他們抗爭沒有必要，他只要專心做好他的事情，等待他們自尋死路即可。
只是完全不清楚內部的伊藤萬理華很是氣憤，覺得北原蒼介明明是在為分行著想，卻被所有人針對，太不值得了。
看到她氣鼓鼓的樣子，北原蒼介想起了離開了一段時間的藤原紀香，不由得笑了笑，安慰道：“不要生氣啦，這就是銀行，勾心斗角，習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