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五百零七章 獅子餓了

中文域名一鍵直達  指揮戰爭,最重要的是意圖、決心和命令。

  意圖是通過軍事行動想得到的結果,決心是為實現意圖采取的軍事手段,命令則是具體的軍事指揮,同時上級的決心,就是下級的意圖。

  隨著甘肅都督府拿出秋糧預算,維持軍隊存在就成為劉承宗最重要的意圖,什么寧夏、松山、秦州,甚至哪怕是甘肅,在這件事面前都要靠邊站。

  劉承宗是個很愛惜士兵的將領,這種愛惜是出自軍閥對自身力量的維護,軍隊就是他力量與權勢的延伸,因此他從來都不會拿士兵的性命去賭輸贏。

  這種軍事構造就決定了他從來不打硬碰硬的決戰,即使敵人就在眼前扎營修壕,他的先決意圖也是想方設法增加勝利的可能,而非一股腦莽上去。

  這對這支軍隊來說,優勢自然是在軍中產生一種盲目崇拜,上到將領、下到士兵,對戰爭的共同認識就是,只要大帥下達進攻命令,我們的贏面就很大。

  而劣勢則是每時每刻,比起激進進攻,劉承宗都更傾向于保存兵力。

  事實證明洪承疇還是不懂劉承宗,他堅壁清野的本意是把劉承宗困在涼州以西,缺錢少糧對明軍將領來說是考驗忍耐力的時候,這很正常,只是很普通的擾亂軍心手法。

  偏偏劉承宗在這方面的忍耐力是負數,你斷我糧不是擾亂我的軍心,而是掘我的命根子。

  只要有一點斷糧的苗頭,他給自己身上栓的鐵鏈子就被掙開了。

  為了勝利,劉承宗僅能承受一點兒微不足道的代價。

  但為了存在,他可以付出一切。

  崇禎七年的六月十九日正午,一騎來自東邊的傳令騎兵攜包裹信件飛奔入甘州城,將劉承宗的親筆書信呈送甘肅都督府的都督曹耀。

  信的內容是劉承宗移交兩個營給他指揮,分別為王自用的三劫營與高應登的大營,此時正移動至永昌衛。

  同時還調派虎賁營左千總部韓世盤前往甘州,作為甘肅的預備軍官團。

  曹耀直接被劉承宗的委以重任砸蒙了,他原本就有節制甘肅軍民的權柄,管轄各衛旗軍接近兩萬,而且還配屬了黃勝宵的標準炮營,統帥兵力兩萬出頭。

  而隨著劉承宗這道命令抵達甘州城,就意味著曹耀成為整個元帥府管轄軍隊最多的人…盡管旗軍的質量不太行,但是在數量上,他比劉承宗親自率領的軍隊還多。

  不過對曹耀來說,劉承宗并不是白給他兵力指揮,在信的最后,也對甘肅都督府下達了防守命令。

  “我決殲滅盤踞莊浪河之敵,就食河湟,請兄長于永昌、山丹、甘州布置防線,以備來犯之敵,甘肅大事,就請兄長臨機決斷,便宜行事。”

  跟書信一起送到曹耀手上的,還有一副長匣。

  曹耀疑惑地打開木匣,看見匣子里裝的朱弓黑失、青銅斧鉞,先愣了一下,隨后像想到什么,雙眼一瞬間瞪得巨大,血氣上涌,額頭那道老疤都紅了。

  就見他轉身肅容摘了缽胃,撩開甲裙朝信使跪下叩頭:“請使者轉告天子,甘肅有失,臣提頭來見!”

  嚇得懵懵懂懂的傳令騎兵差點竄出甘肅巡撫衙門改的都督府。

  曹耀很清楚,劉承宗這給他的是九錫之二,彤弓斧鉞,朱弓專征不義,斧鉞專殺有罪。

  劉承宗讓人把這東西拿過來交到曹耀手里,那么對曹耀來說劉承宗是什么身份、稱不稱王都不重要,他就是天子。

  何況劉承宗連這玩意兒都拿出來了,顯然他對局勢有所判斷,曹耀很清楚,從自己接到這封書信開始,他估計是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劉承宗了。

  毫無疑問,甘肅和這三萬軍隊,短時間里對劉承宗來說是個放置游戲了。

  因為劉承宗不僅僅把甘肅的兩塊產糧地交給他打理,還調派給他這片產糧地剛好能供應起的軍隊,這支軍團在閑時能夠依靠甘肅兩塊綠洲自給自足,戰時則要靠他自己。

  這種語氣和決心,讓曹耀感到萬分熟悉——獅子餓了。

  很快,隨著韓世盤率一千二百虎賁兵抵達甘州,曹耀展開對甘肅的防御部署,第一個接到命令的是三劫營參將王自用,命其于永昌衛東部的真景馬驛布置第一道防線。

  隨后是永昌衛指揮同知戈進,奉命率三千老弱旗軍調往甘州,由軍余在永昌衛打理秋糧。

  緊跟著是高應登部大營,曹耀命其退至山丹衛布置第二道防線,山丹衛指揮使朱侯己同樣率千余旗軍撤退至甘州,由軍余打理秋糧。

  最后的第三道防線,則由黃勝宵負責,駐扎在甘州城外,配屬虎賁營的預備軍官,整合甘州諸衛、山丹衛、永昌衛的九千老弱旗軍進行整訓,組成總兵力一萬三千的預備隊。

  他給王自用的命令,是向東探查敵情,確保第一時間讓第二道防線的高應登知曉,并在遭遇敵襲時遲滯敵軍,給高應登部的集結、機動創造機會。

  高應登部大營的戰斗力最強,是甘肅的反擊重心,前方遭遇弱小敵軍,高應登能迅速將之殲滅,即使遭遇強敵,也能阻攔一陣,給后方黃勝宵創造包抄機會。

  至于更后方肅州、赤斤等地的軍隊,曹耀則把他們當成民夫,負責給甘州運送物資就夠了,如此一來他們的后勤補給線短了一半,路耗大大減少,即使沒有涼州種下的那些糧食,也能夠自給自足。

  就在曹耀接到劉承宗書信的同一天,同樣有傳令騎兵抵達古浪守御千戶所,見到占領城堡后固守防線的參將馮瓤、魏遷兒。

  劉承宗給他們的命令是偵查,派遣塘騎偵查古浪峽方圓五十里的所有山道,只要是能跑馬能行軍的山道,統統加以偵查壓迫,將地形起伏、泉水村落、高低險阻、行軍難度全部繪編成圖。

  幾日之內,甘肅各個方向的明軍都被嚇壞了。

  首當其沖的是涼州城里的李鴻嗣。

  經過最早的疲兵戰術與鬼兵的損兵折將,涼州守軍也不指望依靠自身力量給劉承宗個下馬威了,干脆就絕了出城作戰的心思,每日安心輪換守城。

  如今一來,期待低了,反倒發現日子過得還行,盡管劉承宗在城下鑄了三門大得嚇人的火炮,到底是沒有再向城墻發起轟擊。

  本來他們以為日子能一直這樣過下去,至少在城外莊稼成熟前不會再有變化,萬萬沒想到,突然一天睡醒,城墻上的守軍就發現城西敵軍走得一干二凈,連營帳都收了。

  遭遇驚變的守軍連忙將這一消息報告給李鴻嗣和柳紹宗,二人趕忙召集城內將領登城,人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敢相信劉承宗會在這個時候撤軍。

  兩名守城主將尋思…這就是劉承宗引誘我們出城的新主意?

  倆人倒也沒有真坐以待斃,一番衡量,首先確定的對策是以不變應萬變,堅決不讓軍隊出城,以防遭遇元帥軍伏擊。

  至少在城里是安全的。

  在此基礎之上,發現元帥軍撤走的第二個時辰,李鴻嗣就向城外四面派遣塘兵,探查綠洲上元帥軍的動向。

  “此次出城務必查明敵軍動向,他們進軍,要知其進軍方向;他們撤退,亦要偵知其撤退路線!”

  也同樣就在這一天,涼州出城的塘兵就探查到元帥軍正向古浪峽集結,準確的說不是他們探查,而是元帥軍主力撞著他們就來了。

  張天琳的駐防位置原本在涼州東北部的邊墻,他被指派到那邊,防御的是寧夏方向的明軍,心里還挺高興。

  本來嘛,對他這種軍頭來說,手里有能打的兵,面前有能打的仗,就足夠高興了,戰爭就是機會,更別說防守長城,還能過一把王師的癮。

  誰知道到了駐防地才發現,根本就看不見長城,風一刮都不能張嘴說話,一張嘴就滿嘴沙子,他過去在魚河堡當兵都沒享受過這待遇。

  眼前和腳底下除了沙子還是沙子,他以為自己站在長城之上,手下的兵扒了好幾天沙子,才終于他們的位置是山腳,而且還是長城西邊的山腳。

  張天琳又往東邊走了十里地,扒掉腳底下的沙子,才終于看到長城的烽燧,即使是沿山嵴修建的長城,也擋不住騰格里沙漠的侵襲。

  過天星不害怕沙漠,因為能穿越沙漠的明軍一定是車營,那么他的好朋友劉國能就能派上用場,為了一個能讓劉國能上天的機會,他可以日復一日地在長城沿線扒沙子。

  但寧夏方向的車營不來,就讓張天琳很無奈,他在那邊閑得都快長毛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得到來自劉承宗的命令,讓他帶兵南下古浪峽,把張天琳高興得快跳起來了,當即收拾營地,卷了兵馬就往南跑。

  說真的,張天琳這輩子,就算在陜北叫官兵追得滿地亂竄,都沒跑出過這么快的速度——古浪峽也有明軍車營。

  他是真急于求戰,整個大營不到五千人,為了跑得快點干脆兵分三路,最先頭的塘騎偵知涼州城左近有明軍塘騎出沒,以為涼州守軍出城了,三支大隊直接朝塘騎連撲帶攆,轟踏的馬蹄子都快踩到塘兵臉上了。

  張天琳一路追到涼州城下,發現城里的明軍并沒有跑出來,只是放出來百十號塘兵,把他氣得咬牙切齒,帶著自己心愛的大火箭在城東二里地打馬兜轉,揚鞭對著城頭指了又指。

  太失望了!

  但再失望也沒用,守軍不出城他也屁點辦法沒有,畢竟他還沒喪心病狂到捧著火箭往城里放,只好率軍打馬向南,一路朝古浪峽狂奔而去。

  城上的李鴻嗣對此頗為疑惑,他難以理解叛軍將領在城下兜轉好幾圈的意義何在,但是對張天琳的惱羞成怒可以感同身受,甚至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他過去在陜西,追著叛軍馬蹄子揚塵好幾天,就是攆不上的時候偶爾也會想:你要是敢跑慢點我就用馬蹄子踩死你!

  可能城下這個叛將心里想的也是這個吧,你要是敢出城我就用馬蹄子踩死你!

  嘿,爺爺偏不!

  另一邊受到極大震撼的則是扼守在古浪峽的明軍,在丟掉古浪守御千戶所之后,因為馮瓤與魏遷兒并未繼續追擊,丁紹得以在黑松林以北重新布置防線,柴時華與白廣恩也被喊了回來。

  丁紹這會已經察覺出不對了,白廣恩的逃跑路線明顯是提前做過設計,目標非常明確,被叫住的時候人已經沿著黃羊川往東跑到石峽關了。

  這是一條非常正常的逃跑路線,從石峽關往東,沿毛毛山北麓可以通往永泰城,那是寧夏邊軍向西調派的必經之地。

  但柴時華的撤退方向就很奇怪了,他沒有跟白廣恩往東跑,反倒是沿古浪峽向南,過了岔口驛,又朝莊浪衛跑去了。

  如果三個營有序地撤退,退往莊浪衛固守最后一個陣地還可以理解,可你都要逃跑了,還往敵軍南北夾擊的核心地帶跑什么,投敵?

  這讓丁紹確定了一件事,真打起來,這倆人一個比一個跑得快,但真要計較,白廣恩跟他并肩作戰的可能性更大一點,至少不會害他。

  柴時華雖然是將門子弟,但此時他顯然跟朝廷已經不是一條心了;而白廣恩盡管流賊出身,此時到底還是跟朝廷一條心的。

  撤到黑松林馬驛的第一天,丁紹就把倆人叫到一塊,當場把柴時華軟禁起來,隨后單騎去了楊嘉謨留下的標營,號召士兵跟他一起據守古浪峽,等戰局有變打回涼州城。

  丁紹是涼州人,楊嘉謨的標兵大部分也是涼州人,這支軍隊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丁紹的指揮…你丁指揮同知戰場奪權,死都不怕,他們怕什么?

  人們對據守古浪峽這個任務也充滿信心,這里的地形讓大隊人馬難以展開,而小規模沖突作戰是明軍的長處。

  但隨后發生在古浪峽的事,確實令人害怕。

  塘兵,缽胃沒有盔纓和盔旗的塘兵,出沒在古浪峽附近每一條山道與山嵴之間,隨時會從山間谷道鉆出來,就像把他們包圍了一般,到處都是。

  在雙方塘兵交鋒之間,元帥軍塘兵以絕對的數量優勢,在山谷把明軍塘騎壓縮在以黑松林馬驛為中心的方圓十里,最后他們只能確保十幾條山道的偵查崗哨。

  而在更多的地方,東西南北,人影憧憧,向明軍昭示著有一些可怕的東西要上山了。無錯,請訪問手機請訪問:

無線電子書    頑賊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