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棋?
呂崢反復問著自己,那位忽然現身救下自己,又保證自己一定可以通過這次考校的前輩到底是什么人。
是長生教內的某位耄老?還是外面的對頭?
他只知道自己一無所知,就連怎樣通過這次考校都不知道。
呂崢看著前面長長的隊伍,那是跟自己一樣剛剛拜入長生教門下的弟子,所有人都穿著整齊的道袍,只有自己,衣衫上依舊都是穢物。
「你們當中有不少人都是花費了不少心機才能拜在我長生教門下,也有些人在門內有些親眷,還有人學了兩手小把戲。但這些沒有用,我們長生教不是讓你們可以吃一輩子白飯的地方。」
在最前方是一位神魂境界的師叔正在向他們訓話。
他一臉橫肉,脖頸上贅生出來一個小小的腦袋。
那贅生的腦袋里滿是邪意,狹長的雙目死死盯著下面的弟子們。
「但我跟你們說,這些都沒有用。因為負責這次考校的是老子,姚寧爾。」
「或許你們的長輩也都囑咐過你們,老子是門中出了名的惡狗,誰的面子也不賣。在我這里,丁是丁,卯是卯,哪個也亂不得。」
「你們剛入門,習得就是歸元真訣,練的是竅穴之中的真氣。」
姚寧爾說著飛騰而起,站在了正中央的一方銅鼎之上。
「這口鼎,一千五百斤,老子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哪個抬起來三寸,老子就放他過關。誰要是抬不起來,回去找自己的老子娘哭去,明不明白?」
下面的一眾弟子看著上面金雞獨立的這位,一個個彼此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
有句話說的沒錯,這姓姚的乃是有名的瘋狗,誰的面子也不給。
「怎么著,還要老子請嗎?」
姚寧爾輕蔑一笑。
這些新入門的丹材,一個個還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各個都覺得自家有背景有實力。
不過皆是些狗屁貨色。
今天給你們漲個教訓。
他話里藏了話,這口大鼎的確是一千五百斤,不過他在鼎內藏了手段,已經是一千八百斤不止。
若是順了他的意思,早早給足了他的好處,他便減到一千五百斤,放之過關。
若是有本事,能舉起這一千八百斤,他也會放過關去。
沒有撐起這一千八百斤的法力,那就滾出山門,換個地方討飯吃。
即便是宗門內有人問起來,自己尺度把得嚴一些,不僅沒有什么錯處,反而有功。
他一個縱身下來,早有一旁等候的弟子搬過來太師椅,請這位坐好等著評判后面的弟子。
「師伯,弟子第一個來。」
一個周身筋肉虬結的大漢走了出來,正是那名喚殺和尚的新晉弟子,只見他幾步走到前面,雙手托起大鼎,腳下如同老樹盤根,暗自發動法訣。
「起。」
那大鼎順勢離地,周圍一群人當然響起了一陣叫好聲。
「好!」「老殺好本事!」
你娘的。
殺和尚本來習練的就是大力法,走得煉體的路子,兩肩有千斤之力。如今借著修習歸元真訣得出來的一口真氣,想在眾人面前奪個魁首,立下威名。
哪里知道姚寧爾在這鼎內還埋了雷,他一抬起便感覺手中大鼎越來越重,原本想舉過頭頂,如今不過抬起九寸,便周身一點力氣也催不出來。
他也是跑慣江湖,知道輕重,趕緊將大鼎放下。
「行,你小子有點傻力氣。」
姚寧爾瞧了瞧這個大漢,這一次入門的里面也不都是些廢 「都是師伯抬愛,放我一馬。」
殺和尚壓住心中的暴戾,扯著臉笑嘻嘻地說道。
「知道就好,換下一個吧。」
姚寧爾無所謂的點點頭。
不多時,一眾弟子紛紛上去搬鼎,至于辦法么,卻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的明顯是吃了什么丹藥,面色不正常的潮紅,直接將大鼎搬了起來。
有的則是用了神符,身上流光閃過,借著符法的力道將這大鼎舉起。
更有人是明顯給足了好處,只是走上前來裝模作樣一番,那大鼎也能被他們抬起來。
當然,還有些沒手段也沒用錢的,也有姚寧爾不喜歡面相的,他們死活也舉不動這大鼎,只能被甩到一邊去,等著清退。
隊伍越來越短,能夠留下來的居然能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則面色愁苦的站在一邊,呆呆地望著上面的姚寧爾,好像盼著能有什么奇跡發生。
最終只剩下呂崢一個人。
他衣衫上盡是無垢,面容之上有掩不住的傷口。
「喂,姓呂的,你還是別試了,乖乖去那邊吧,你聽講的天數還沒有被罰的天數多,刷夜壺的功夫比打坐的功夫多,走吧,別耽誤了師伯的辰光。」
「怎么說話的,萬一咱們呂師弟天縱奇才,被罰做苦役的時候沒準領悟了什么法理,哈哈哈哈。」
「你們都不懂,五谷輪回的地方,自然有五行輪回的妙法,你說對不對啊,呂師弟?」
「糞蛋子也能修行?那屎殼郎一定能得大道。」
冷嘲熱諷,如同箭矢一般射向呂崢。
但是他仿佛聽不到一般,只是緩緩地踱步走到了大鼎前面。
姚寧爾如同一頭即將出擊的鷹隼一般看著這個滿身穢物的年輕弟子。
已經有人跟他打過招呼,無論如何都要在這里把這小子刷下去。
姚寧爾本來的意思也想扶這小子一把。
沒別的原因,因為他想看著這小子多受些折磨。
看著他一次次戰戰兢兢地去面對每一次考校。
看著他被人羞辱,最終一無所成的回到他本該屬于的那個世界。
但是那位朋友開出來的價碼著實不少,讓姚寧爾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少了個樂子,可賺的是那可是真金白銀。
姚寧爾看著走上前的呂崢。
真是可惜了。
呂崢看著眼前的青銅大鼎。
他根本不會歸元真訣。
不只是歸元真訣,甚至連其他功夫,甚至拳腳刀槍都不會。
在家中的時候,他雖然是獨子,但父親所修習的任何功夫,都沒有傳給他。
所學的只有讀書習字,做一些筆下功夫。
父親曾經說過,這叫藏拙,代表了呂家只求富貴,不問其他。
雖然在最后關頭拜入了長生教門下,也不斷受著那些無終國出身的弟子羞辱,他根本沒有時間修煉。
最可笑的是,他根本不會歸元真訣。
因為傳授歸元真訣的那門課他沒有趕上,他在路上被人痛打了一頓,然后又被罰去掃了茅廁。
為什么?
為什么我要站在這個大鼎前面,被這些人如此嘲笑?
他的確吃了那位前輩給的金丹,也練了一些那位傳下的拳術。
但是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到了現在,呂崢只覺得自己是又一次被人耍了。
那個看不見面容的前輩,或許就是獨孤家的人假扮的。
們在玩弄著自己,當時的黑夜里,一定有很多雙眼睛正在竊笑。
笑自己的愚蠢與可憐。
呂崢站在大鼎前面,雙眸之中滿是絕望。
那座大鼎如同一座大山,連同著那些遭遇,一同壓斷了他的脊梁。
草他娘的世道。
呂崢伸出了雙手,緊緊貼在了大鼎底部。
這一次,他一定要舉。
哪怕舉不起來,哪怕是根本不會歸元真訣,哪怕是依舊面臨這么多嘲笑。
老子也要舉。
笑吧,你們這些狗兒養的。
哪怕在長生教呆不住,哪怕跟豬狗一樣,老子也要活下去。
老子要記住這些恨,一點點得報答你們。
一股火焰,一股仿佛烈火一般的力量從呂崢的丹田之中涌出。
他咆哮著,怒吼著,雙目之中仿佛有雷霆光芒閃過。
雙臂之間似乎有無窮的力量,伴隨著一聲嘶吼。
那青銅大鼎被他緩緩舉起,慢慢舉高。
最終舉過了頭頂。
兩邊響起了一陣喧嘩。
然而最終卻是一道流光自天上壓來。
一聲悶響。
呂崢跪倒在地上,他的雙膝流出了鮮血,在身下流成了一道小河。
他抬起頭,口鼻之中滿是污血,眼眶也轉為赤紅。
此刻,大鼎之上立著一個身披道袍的身影,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帶著一股胸有成竹的微笑。
「姚師弟,你看見這小子舉起來了嗎?」
那個人笑著,眼睛卻根本不看旁邊的姚寧爾,只是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呂崢,他的眼睛是如此溫柔,仿佛剛才那兇狠一擊根本不來自他。
「獨孤柔,你說呢?」
姚寧爾看著上面的那個人冷哼一聲。
「我說他沒舉起來。」
「那他就沒舉起來。」
姚寧爾說著望向四周。
「你們誰看見他舉起來了?」
鴉雀無聲。
靜得怕人,靜得讓姚寧爾想要大笑。
一群沒種的鵪鶉。
「獨孤師兄,你看,都說他沒舉起來。」
獨孤柔眼底依舊溫柔。
「既然都說他沒舉起來,那就發送他下山吧。」
獨孤柔,如今已經是通神境界頂峰,距離定鼎樞機只有一步之遙。
門中眾多人都知道,他是花子流最喜愛的徒孫。
這個人的話,即便姚寧爾身為馬齊的弟子,也不愿意多得罪他。
「唉唉唉,我眼拙。」
一個身影忽然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
「我好像看見這小子舉起來了。」
姚寧爾看著那個身影咬著后槽牙問道。
「孫師弟,你來湊什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