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亙古的寒意漸漸消退,太陰帝君的身影也越發清晰。
依舊是一半神仙一半天魔,但是伴隨著那寒意漸漸收回體內,他眼眸之中愈發清明。
想不到這位居然是自囚于此。
事到如今,蘇徹也能猜出來個大概。
這位太陰帝君,早已經是超脫了整座仙府的存在。
他或許源出此處,然而在漫長的歲月,或者是地官大帝本來的設置之下,太陰帝君超出了地官仙府的范疇,擁有了某種程度上的「自由」。
沒錯。
明明是用天魔驅動的天庭體系,就注定了這個體系的不完整。
說它是天庭,此地已經盡數被天魔染化,乃是用那無窮的天魔作為力量的源頭。
說這里是魔窟,但是在一遍遍的推倒重來之中,總是留著天庭的印記,終究沒有墮入魔道。
這是一種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入魔這種事能夠這么輕松地重頭再來,那天魔體系就沒有什么藩籬,成了什么人都能用,用了都能爽的家禽了。
一切的關鍵,或者說根源就是眼前的太陰帝君。
不管他本質如何,他都超出了地官仙府的范疇。
他是這個體系的修正者,他也是整個仙府的真正管理者。
太陰帝君借著那超出一切的寒意,在月宮之中一遍遍的看著地官仙府的推倒重來。
當他決意脫離地官仙府的那一個剎那。
原本的平衡也就消失了。
于此同時,他身上那厚重的魔意也漸漸消散。
那一半的天魔并非源自其本質,而是作為地官仙府體系的修正者,他必須承載的「負擔」。
就好像蘇徹接入真靈位業圖后,憑借景陽帝鐘要操控地官仙府就要面對兇惡的魔意一般。
作為修正者的太陰帝君,在上古以來的久遠光陰之中,他必須要承擔的代價就是寄托在他體內的魔意。
然而此刻。
太陰帝君正在跟地官仙府的這個天庭體系「脫離」。
困擾著蘇徹的那個難題,對于這位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地官仙府對他的束縛正在減少,與此同時,太陰帝君對地官仙府的影響也在減輕。
結果是雙向的。
此刻的蘇徹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地官仙府之下那原本沉寂的魔意正在復蘇,來自元始圣道的印痕如同攀附在人心的蛛網,已經一層層的在地官仙府之中展布開來。
而另外一方面。
太陰帝君正在取回他散落在整個天庭之內的東西,變得愈發完整。
他的氣息橫亙而出,不斷向上攀升。
「我本來想送你走的,不過你已經被人盯上了,就不如留在這里。」
半邊臉上的魔意漸漸消退,太陰帝君將袍袖輕輕一揮。
燕兒與燁虎兩人直接被送出了太陰月宮,向著虛空的盡頭飛去。
「這兩個小家伙就不必留他們了。汁光紀的東西雖好,日后還是要少用,一不留神就會串門到元始那邊,回來可就難了。不如多學些我留下的東西。」
太陰帝君如是說著,在玉座之上站起身來。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卻仿佛一顆星辰,帶著浩大的氣勢,懸在蘇徹面前,足以令天地失色。
伴隨著他站起身來,蘇徹才終于感受到了他的龐大。
那玉座只是他的枷鎖,一旦褪去,他所能爆發出的光和熱是何等的恐怖。
「留給我的辰光不多了,你要好好看,好好學。」
太陰帝君和煦地笑著。
厚德載物,這也是他的本性使然。
「前輩。」
蘇徹震驚地看著太陰帝君。
「拿來吧。」
太陰帝君將手一招,真靈位業圖自蘇徹袖中飛出,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掌上。
這位將之輕輕展開,右手食指猶如一柄利劍,在上面輕輕松松的滑動著。
「嗯,六天洞淵大帝,好大的名頭。九幽司命真君,這倒是個好差遣。」
太陰帝君手指輕點,蘇徹能夠感覺到,自己被真靈位業圖束縛的那部分終于得到了超脫。
沒錯,自己被太陰帝君從地官仙府的體系之上剝離了下來,隔絕了那森然的魔意。
或許現在才是最好的時機。
蘇徹已經若有所悟。
此刻的天庭,或者說地官仙府,正在向著魔窟滑落。
而且這一次并沒有太陰帝君這樣的人物來將之修整,這是一種不可逆的轉換。
在這個轉換的變化之下,原本契合的天庭體系已經扭曲,而自己也終于有了超脫的可能。
順勢而為。
「還有我自己,太陰帝君。」
再次動手,不過這一次太陰帝君抹去的是自己在地官仙府之中的痕跡。
魔潮洶涌。
無窮的天魔自下方涌來,帶著萬古的饑渴奔騰咆哮。
而俱多羅駕馭著邪龍,此刻已經盤蜷而下,到達了地官仙府的上方。
蘇徹看著上下兩邊即將合攏的魔意,此刻更能夠感受到周匝的風雨飄搖。
此刻,太陰帝君身上的魔意已經近乎徹底消散。
「不要怕輸。就像你今日的遇見的局面,既然被人所算,不如先退后一步,讓其志得意滿,然后再看后面的變化。」
太陰帝君輕輕拍了拍蘇徹的肩膀。
「就好像現在。」
他說著將手中的真靈位業圖向著天上一丟。
雖然不過是輕輕一抬手。
但是內里的速度卻是不可思議。
那小小的真靈位業圖劃破長空,向著俱多羅飛速而去。
這是?
蘇徹望向長空之上的魔意。
都說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但這已經算是白給了吧?
操持過真靈位業圖的蘇徹當然清楚,那小小的一張圖卷,可以說是整個地官仙府的鑰匙。
若是這等東西送到了俱多羅這樣的天魔手中,豈不是等同于將這地官仙府徹底白送出去?
蘇徹看不明白,但是知道太陰帝君如此施為必有深意。
與此同時。
虛空甬道的另外一頭,廣淵天尊已經貼心的展開了水鏡之術,讓周圍的眾人可以將甬道內發生的一切看個分明。
「我就說蘇徹已然魔染,竟然把這等東西都交出來了。」
仲迦眼睛最尖,自然看出了自地官仙府飛出,丟到了俱多羅那邊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真靈位業圖,運轉天庭的樞紐。
「真是開門揖盜。」
「看不懂可以閉上嘴。」
李守常譏諷道。
「我還是要勸勸貴宗,不如好好查看下魏真人的傷勢…」
廣淵天尊皺緊眉頭,他自然不會在意這幾個小輩斗嘴。
只是他冥冥之中有所感應,似乎自己的計劃又一次跑偏了。
那真靈位業圖在虛空甬道內躍升越高,直奔俱多羅而去。
然而就在即將落入這位天外劫魔掌中之時,忽然變生肘腋。
一只白毛大手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直接將這真靈位業圖抄在了手上。
這大手如同一座小山,連接著其后不知道何其偉岸的身軀,而真靈位業圖不過是小小的一點,甚至不能跟大手上的毛發媲美。
邪龍發出一聲咆哮。
俱多羅的臉上笑意與慈悲不改,卻是伸出了一張大手,卷起層層血焰。
那邪異的火焰在大手之前戛然而止,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阻礙。
白澤,在虛空之中露出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