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之外的某處熱鬧街道,蘇徹、季伯遠與蕭飛羽三人一同站在樹蔭之下,兩位步虛收懾氣息,蘇徹則是將神念外放,緩緩點在了跟隨的緹騎身上。
那仿佛地獄夜叉一般的氣息在身上走過一周,跟隨的緹騎無不面上變色,恭敬地向著這里行了一禮,然后便匆匆退去。
“中土就是麻煩,到處都有這樣的吊靴鬼,連酒也喝不痛快。”
蕭飛羽十分不爽地伸了個懶腰:“還是東海上的老百姓有見識。”
“我聽說東海之上經常有妖獸侵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豈止是經常有妖獸侵襲,我就這么說吧,東海的百姓與修士沒什么區別,妖獸攻城,半座城都轟平了,另外半座城一樣是買賣照做。”
“也只有那樣的地方,才能養出來蕭兄這樣的劍修吧。”
“不錯,劍鋒當自磨礪而出。”
蕭飛羽輕輕一拍身后的寶劍:“季兄,我聽聞貴派以雷法獨步天下,不知道此雷作何解?”
“本門以雷法為總綱,雷非凡雷,而是貫穿天人九法之生機,乃陰陽之樞府,造化之總和,以雷可括太虛,可令生死,總而言之,雖名曰雷,但不可以名相考之。”
季伯遠幽幽一嘆,神霄道以雷法為尊,但是這雷法并非尋常人所理解的那個雷電之雷,而是某種號令天地,統領天人九法的精妙道意。
“黃天道也有《太上六龍回日真訣》,容納九法之變化,成就無窮威能。”
蕭飛羽緩緩說道:“玄門諸位追求大道,以九法圓融為己任,囊括天地,果然不凡,但是我們劍修不同于此。”
“我家宮主曾說過,天人九法,別無高低,本門修行以靈昧,道德為根基。其中靈昧為鋒,道德為鞘。靈昧為鋒,以我之靈斬落天地關所,道德為鞘,磨礪此鋒以待用時。劍修之所以是劍修,不是什么棍修、刀修,根由就在于這道德之法。我輩用劍,其器道德乎?”
“看來蕭兄是有所感悟了?”
季伯遠看著蕭飛羽道。
“剛才那頓酒談天說地,不過是閑聊,倒是季兄弟留下的那道黃符著實讓我有些意動。”
“嗯?蕭兄對符箓也有所研究么?”
“我?我可是一竅不通,不過最多能看出來季兄這符法是在真幻之法上面下功夫,化水為酒,卻也是假假真真。”
季伯遠嘿嘿一笑,那道黃符不過是他隨手為之,貼在酒缸之上,的確有把水變為“美酒”的功效,只不過卻不改其本質。那樣釀出來的水酒,雖然具備酒之甘醇香氣,可如果從本質上看,依舊是水。
只不過是喝起來像酒,聞起來像酒,嘗起來像酒,騙得過聲香味觸法,卻不騙天地改其本源。
這是幻術,也是道法,正是真幻之法上做了些功夫。
“我在意的是后來的變化。”
“后來?”
“那賬房貪心念起,想要將黃符納為己有,而那小二雖然得了黃金,可是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怕是得隴望蜀,他們這家酒館的是是非非怕只是剛剛開始。”
“那小二怕是要找賬房多要錢財,不把他的家資都榨干凈不罷休啊。”
季伯遠輕輕一拍手掌。
“恐怕那賬房存著個遁走的心思,畢竟有了季兄的黃符,哪里做不得酒水生意?”蘇徹補充道:“等到那小二找不到賬房,他必然著急,賬房也是個多心思的,這兩人或許今晚就要拼斗出一條人命來。”
“人心即地獄。”
蘇徹笑著看向季伯遠:“季兄不過是信手為之,要做一件好事,但是耐不住人心三昧,誰都要搶個最大的好處。”
“這么說倒是我給錯了?”
季伯遠哈哈一笑,顯然不放在心上:“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他們若是老老實實將那符箓黃金都歸賬,又何必去尋這樣的煩惱?”
“只是那樣,一切好處都歸了什么都不做的東家,難道公平么?”
蕭飛羽說道:“更何況…”
“更何況還有不知道多少人會盯上季兄這道符箓,比如緹騎中的一些人,沒準覺得這是神霄道高人所作,奇貨可居。”
蘇徹補充道。
“當然是奇貨可居,若是能憑借季兄這道符箓,摸到些真幻之法變化的奧妙,那才是賺大了。”
蕭飛羽輕輕拍著手掌。
“要是有散修將這個視為什么機緣,怕不是要滅了這酒館滿門,等過個百十年,他自己或者后背拿著這道符箓去找神霄道的諸位,說是什么祖上與季師兄有姻緣,求著辦什么事情。那時候季兄沒準已經證道長生,或者忘了此節,或者沒工夫搭理,真讓他們謀出些好處來。”
這位東海劍宮的劍修搖頭晃腦。
“即便季兄有所察覺,這酒館的事情也是木已成舟。道德之法,雖然縹緲一線,但真是真真切切。”
季伯遠嘿嘿一笑:“你們這是怪我多此一舉了?”
“非也,非也。”
蕭飛羽搖搖頭道:“我家宮主后來還曾經說過,劍修一道,非只是以道德為鞘,還要以道德為鋒,時時返觀內照,在下因此上一時有感而發。”
“天下無雙之劍鋒,真不是那么容易求得的。”
蘇徹這幾日跟著空空兒學劍,一時也跟著升起些感悟。
劍修之所以為劍修,不是什么鐵棒修、糞叉修,便是因為對道德之法的追求吧?
“不過剛則易折,柔難展意。這里面的滋味著實難以把握。”
蕭飛羽搖了搖頭道:“我們這條路比起玄門的諸位,當真是險上三分。”
蘇徹聽到這里開口問道:“不過我聽說如今劍宮之中還有別的路子?”
“不錯,有人要舍下這道德之法,依舊在靈昧上下功夫,不過舍了道德,從造化、動靜等法上下功夫。一劍破萬法到一劍生萬法,嘿嘿,既然萬法皆生,那劍不劍的還重要嗎?”
蕭飛羽意興闌珊地說道:“不過這些跟咱們沒什么關系…”
“小弟倒是想多問幾句,不知道冒昧否?”
蘇徹這邊小心問到,不過蕭飛羽的眼神卻是回答的很明確。
冒昧,你小子問得十分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