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迦來了。
這位白鹿洞的教習憑虛御風,高冠長衣,自西面緩緩而來。
白鹿洞的山門在中土之南,就在江州的五老峰上,那里距離慈州并不算遠,但是在中土這個地面上,一應飛遁其實都有個極限。
比如同樣一個劍修,他在東海上飛遁的速度跟在中土飛遁的速度是不一樣的。
這倒不是說他的修為在東海上高些,在中土就不行,也不是說中土這個地方的天地元氣如何稀薄。
而是因為中土這個地方有玄都宮所做的“限制”,修行人可以隨心所欲,但是隨心所欲不能逾矩。
這個規矩是玄都宮所掌握的。
而且仲迦走得也不算是很急。
他跟白鹿洞的關系一直有些別扭。
眾所周知,這位仲夫子面如黑炭,須發蜷曲,體內有著東海異族的血統。
也因為這血統,所以每次白鹿洞選舉山長,他都是風頭最勁的,但是次次落選,每一次都負責扮演陪跑者。
任誰有這樣的遭遇,心里總會有點別扭。
不過白鹿洞不是別的地方,最講究禮義廉恥,如果仲迦因此心有怨憤,或者因此擺爛,那么他就不可能在歷次選舉中都成為熱門人選。
仲迦之所以來的慢,是因為他有別的事情耽擱了。
他之前飛登九天域外采練至粹玄真,結果遇到了一伙天魔。
九天域外如今非常混亂,主要的根源在黃天道那邊。
黃天道首之前帶領門內耄老高人聯合了其他幾家的力量遠征域外虛空,結果把自家的山門落了個空虛。
域外的末法主們雖然彼此互相視為仇敵,不會有人去真的援助那位倒霉的大力無畏天魔王,但是他們闖空門打家劫舍的興致不僅有,而且還很大。
幾家域外天魔紛紛擾擾的滋擾黃天道位于九天域外的山門,直接把附近的域外虛空弄成了天魔開會。
末法主們彼此為敵,大家聚在了一起,那自然是熱鬧非凡,既要對付黃天道的山門,彼此還要互相攻伐。
仲迦的修行之路就這樣遭遇了幾伙異常狠辣的天魔,其中不僅有天魔驅使的奴族,還有他們染化的修行人。
仲迦很是狼狽了一番,匆匆結束了采練之旅,還因此落下一個毛病,飛遁的速度上差了一些。
不過這也還能容忍。
不過等他飛到山陰縣上空的時候,這位仲夫子自然看出來 不管是天地之間元氣殘存的變化,還是地面上的紛紛擾擾,都直接說明了一件事。
自己的那位師侄,被門內曾經視為希望的玉宸,如今已經不在了。
長歌當哭。
如果可以,仲迦很愿意為玉宸辦上一場符合禮制的葬禮,再邀請幾個朋友一起為玉宸寫些祭文與詩詞。
不過現在仲迦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輕飄飄的落在了山陰縣衙的瓦礫之上,左右仔細尋找著。
終于,這位步虛高人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李弘的尸身。
此刻這位太平真君的尸身還有些溫熱。
仲迦淡淡的看著。
生死有命,成敗在天。
這是每個白鹿洞弟子都抱有的覺悟。
重點在于我們行進在正確的道路上,這就足夠了。
他緩緩伸出手掌,使用了門內秘傳的寄命奇術。
很快,一個小小的透明就從李弘被蘇徹切去的斷頸處出現。
這應當是個活物,它通體透明,扭動著小小的身子,仿佛是蛇與蜈蚣的某種交融,小小的身體兩側生著不知道多少如同利劍一般的附肢,布滿鱗片的身子扭動著,長著復眼的腦袋伸著在空氣中不斷地攫取著什么。
幸好沒有死,不然白白浪費了一個命格。
仲迦平伸出二指將這個小小的東西夾住,然后張開嘴巴,緩緩地吞了進去。
異蟲入體的那一刻,他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不過很快清明就又重新占據了上風。
仲迦站在這里向著周圍感應了一圈。
他似乎正在思考著什么,不過他最后還是輕輕一躍,重新騰入了空中。
仲迦越飛越高,最終向著五老峰的方向飛去。
這位百步天涯來得快,走得更是決絕,讓默默關注地人們一時之間都陷入了錯愕之中。
他在干什么?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想法,然后緊接而來的是…
我們怎么辦?
司空徒將手里的茶盞捏得粉碎。
作為鬼修之身,茶水對于這位毫無意義,不過似乎是因為跟著陰陽法王久了,這位也沾染上了老主人的一些哀嚎。
他將手里的茶盞捏得粉碎。
枉費他花費了一番心思等著如何應付仲迦的盤問,可這位居然就這樣走了。
難道白鹿洞放棄了嗎?
少了白鹿洞的支持,這支義軍又能在朝廷的圍攻下支撐多久?
司空徒不覺得自己有本事面對那位老蘇,事實上就在現在,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夠打贏小蘇。
難道大家就這樣洗干凈脖子等死嗎?
“干他娘的白鹿洞,咱們這邊有沒有白鹿精,不管公的母的都給我送到營帳里來。”
黑風大王一拳將眼前的茶幾劈個稀碎。
“山君,為今之計也沒有別的了,帶著大家伙一起去郭北縣吧,就是餓鬼道我們也認了,不就是吃齋念佛嗎?總比死了強。”
鱗公子嘴里罵罵咧咧,渾然不在意一邊的實叉難陀就是餓鬼道里爬出來的。
獨山君面上笑呵呵,心里也是美滋滋。
早跟你們說跟我一起奉養正法,你們一個個推三阻四,什么小妾太多,什么吃不得素的。現在你們才知道皈依,不過也不晚。
“其實我覺得,大家也不要太過著急。”
柳一刀這邊開口說道,他笑瞇瞇地看著玄山三妖。
“其實現在是個很好的時機。”
“你不會是要我們投奔朝廷吧?”
黑風大王笑著看了一眼柳一刀身后的實叉難陀。
在座的各位都能投奔大梁,唯獨你與實叉難陀不行,這種你們人間的門門道道總不用我們這些妖怪來教你吧。
“當然不是,現在其實是個很好的時機。大家可以開誠布公,真正的形成一股合力。”
蘇徹的分身笑著,眼眸之中盡是理想主義的火花。
“天滅殘梁,一定不會錯的。”
沒錯,因為這四個字是我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