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不管大小,寺廟附近一般都是最繁華的地方。
這里面也有個樸素的經濟理論,只要是人總會碰見點難處,而求神拜佛可以說是解決問題最簡單也最沒用的辦法。
僥幸心理,覺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可以幫助自己惠而不費的渡過難關。
無非是一炷香磕幾個頭的事情。
在沒有神佛存在的世界都是如此,更何況有真神坐鎮的這一方天地?
慈州的城隍廟修建的頗為宏大,畢竟這位理論上是一州之城隍,位置可以說是僅僅在建康那位都城隍之下,放在神道上也算是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不過蘇徹清楚,如今的這慈州城隍廟不過是表面光,其實內里根本沒有真神坐鎮。
神祇連著世道人心,如今大梁的這個德行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坐鎮慈州的這位州城隍早在幾十年前就煙消云散,之后一直都沒有什么人能重新登上州城隍之位。
雪夫人這等有志于神道的鬼修都盯的是滄浪水神的位置,就知道這州城隍之位到底如何兇險。
實在是民心怨氣極大,草率登上去必然是自取滅亡。
不過這慈州城隍廟雖然是無有真神坐鎮,卻也有緹騎的人馬每日值班,就是害怕有什么妖邪趁著城隍之位無主在這里興風作浪,禍害百姓。
當然,這些與虔誠的百姓們無關,這慈州城隍廟一樣是香火鼎盛,門口生意興隆。
蘇徹覺得你就是昭告天下,明白的告訴百姓們這慈州城隍廟無有真神坐鎮,也不會影響這里的興旺。
一來是大梁朝廷已經沒有什么公信力,二來則是沒準有更多人本著來燒冷灶的心思。
萬一官家的布告是錯的,真有什么建康州城隍,那不是一下子便賺大了?
人心如此。
蘇徹走進這城隍廟中,早有在這里盯著的緹騎上來拜見。
“卑職參見理刑。”
負責看守此地的緹騎五短身材,面目十分端正,一身七品的修為,算是已經邁過了凡俗之境,踩到了借假修真的修行邊緣。
“辛苦了。”
蘇徹說了一句。
“卑職不敢。”
“今晚交代換班的弟兄,都休息了,我在這里有些首尾要處理。”
“是,理刑,那我現在就帶人撤回去。”
“倒也不必這么著急,等到日落后再走。”
蘇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心做。”
“卑職領命。”
那緹騎這邊應下,蘇徹也就離了慈州的城隍廟。
小狐貍每次專撿這種要緊地方聚會,怎么不去建康的城隍廟里?傳聞之中那位都城煌可是堪比長生真人的。
今日的慈州城倒是透著一股安寧的氣息。
也許改日可以找個合適的人選,也安插幾個城隍。
蘇徹看著慈州街面上的行人商鋪,世道人心沉淪如斯,這人間神道已經是如此模樣,中元想要復蘇的上古天庭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蘇三公子一路腳步不停,只不過走到一個瓜果攤子的時候,順手要了一包新下的蜜桔。
他所去的方向,正是王鑒在慈州城的府邸。
還未到瑯琊王氏在慈州的別院,街面上已經盡數肅清,處處皆立著身披玄甲的王氏私兵,他們身邊皆牽著良駒,鞍韉上可見箭囊弓匣,火紅的寄生如同火焰一般耀動者。
幾個眼尖的玄甲騎士看見了蘇徹,一個個都是小心地后退幾步,不敢上前招惹。
他們都是已經見過了蘇三公子的聲威,深知在慈州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不要跟這位起沖突的好。
有心思靈活的直接迎了上來,還有腿腳快的直接往里面跑去,趕著去通知王鑒。
“小人參見理刑大人。”
“搬家啊?”
蘇徹眼睛在這名騎士臉上掃過,這位面上帶著一絲羞愧。
大敵當前,瑯琊王氏的這支私兵就是明面上慈州城最強的一路人馬,現在敵軍兵鋒還遠,他們就要臨陣脫逃。
任誰心里多少也會有些羞愧。
“哈哈哈,我說怎么早起有兩只喜鵲在門口嗚嗚喳喳的叫,原來是蘇兄來了。卻是小弟招待不周…”
王鑒的聲音爽朗灑脫,似乎建康傳來的消息讓他如蒙大赦,的確,這位王長史本來便沒什么長材,讓他在慈州待著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聽說你要走了,所以去給你買了點橘子。”
蘇徹將手里這一包橘子送到王鑒手上,看著這位臉上寫滿了狐疑。
這橘子當然只是普通的橘子,蘇三公子也不想整什么“你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買些橘子”之類的話語來討個便宜。
單純就是想跟王鑒見一面。
“啊,足感生情,足感生情。”
王鑒這邊小心地將蘇徹遞過來的橘子雙手接好。
“嫂夫人還好吧?”
王鑒捧著橘子的手直接呆在了那里。
“啊,蘇兄,這話是…”
“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也知。”蘇徹嘴上笑了笑:“沒別的意思,就是故人一場,來送一送。”
“可是賤內還不見蹤影啊,還請蘇兄幫著多多留心…”
“往東海那一趟,我記住了。”
蘇徹輕輕地拍了拍王鑒的肩膀,雖然不動半點法力,卻也把這位瑯琊王氏的子弟骨頭都拍酥了。
“這等恩情,日后一定當要報還。”
“這里面應當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什么叫誤會?”
蘇徹向前低頭在王鑒耳邊輕聲說道。
“要拿武陵郡王和我蘇某人,這些不過都是些消失。但是勾結東海妖族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是你們好膽還是王謝兩家放著好好地日子不過,自己想不開呢?”
王鑒臉漲的如豬肝一般,連退數步,眼神哆嗦著不敢看向蘇徹。
詐出來了,果然是東海妖族。
蘇徹看著王鑒此刻的表現,心里終于有了十成的把握。
謝夫人與東海妖族有聯系,而且王鑒在其中也是全程知情。
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謝夫人那么精明的一個人物,怎么就把王鑒這繡花枕頭給拉進來了。
取死有路。
“山高水長,王兄此行珍重,種種過往,咱們日后有的是時間掰扯。”
蘇徹說著一拱手,大搖大擺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