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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不講道理的曲女俠

  “我不知道什么舊薩什貴族,不過,這屋子里的少女已經失蹤一年多了。”女人說著湊過臉來。她的瞳孔也是灰白色,像是眼睛匠做的假眼一樣。“村民們都覺得她死在了森林里,但是最近幾天經常有外地人找她,——真是奇怪啊?”

  所以老安東抱來的女孩確實身份有異,寧永學想,問題是他為什么能抱來這么一個身份有異的女孩過來?

  老安東究竟是受人所托,在舊薩什貴族逃難時幫忙照看小孩,還是用了什么手段騙來、搶來或者偷來了其它人的孩子?

  老安東的身份和目的他實在想不通,不過他還是能揣測表妹是怎么被抱來的,猜測她究竟是個什么身份。

  曲奕空舀了口湯,嚼了口肉就咕嚕咽下,然后瞥了曲陽一眼。

  “答應這事的不止我一個。”曲陽見狀解釋說,“我也不是來得最早的一個。”

  “其它答應這事的人呢?”曲奕空開口問他。

  “當然是四處調查了。”纏著繃帶的斷臂女人笑著說。她笑聲很開懷,不過在眼下的對話里就有點不懷好意了。“每個人都相信她一定還在附近躲著,很荒謬,是不是?”

  寧永學也相信,畢竟他倆寄了好幾年的信,還有封寫著回鄉的信每天早上都在叫他魂。就算表妹出了事,信不是她寫的,她也肯定和信有關系。

  曲奕空跟著笑了一聲,比她輕一些,也要低沉一些,不過也不是什么友好的笑聲。

  “預言家的啟示每個人都有嗎,曲陽?”曲奕空問得很直接。

  “確實每個人都有。”曲陽回答。

  “那些夢就是預言家塞給你的指引?”她又問。

  曲陽點頭。

  “離得越近,指引就越清晰?”

  曲陽還是點頭。

  “這事是什么時候說給你們的?”

  “去年年底。”曲陽站在原地,垂著雙臂,“預言家沒說太多。他只是把指引給我,要我把當年遺失的小孩帶回去。”

  “出了多高的價?”曲奕空最后提問。

  “這不是出價的問題。”曲陽臉上沒什么反應,也沒把她身份地位代表的財富當回事,“雖然我和其他人沒見過面,但是每個人要的東西肯定都不一樣。他們能給的,你不可能給我,大小姐,那些東西和中都的秩序離得太遠了。”

  “你還真是往秩序以外走得夠遠啊,曲陽?”

  “您說笑了,我也只是茍活而已。”

  這么說來,曲陽這些人接到任務的時機,恰好就是署名自己的信寄過來叫他回鄉的時機。某個給舊薩什貴族效命的預言家忽然得到啟示,找人過來,也許也是這個時機。

  信的來歷很恐怖,這點寧永學心知肚明,到了諾沃契爾卡斯克他很可能會遇險,他自然也心里有數。

  不過,這群不速之客完全是預計之外,時機居然還和他回鄉的時機一模一樣,因此更加詭異。

  要寧永學來猜,有三個可能。

  一個可能是預言家找遍了全世界,剛好在最近找到諾沃契爾卡斯克。預言家發現了他表妹的蹤跡,這群人也恰好和他碰面,——一切都是巧合。

  另一個可能,是老安東抱她過來的時候用了點手段。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他都阻擋了預言家的預言,表妹也在諾沃契爾卡斯克待了十四年都沒被發現。現在她不知為何神秘失蹤,這個手段也失去效果,預言家立刻找到了目標。

  最后一個可能,是有什么封鎖著諾沃契卡斯克的東西松動了,一切都發生異變。村落里的小孩不再往外走,有信件以寧永學自己的名義寄來,召喚他回鄉,包括他表妹的蹤跡也不再無法預見,——很可能在此之前,諾沃契爾卡斯克是不會被窺探的。

  寧永學還記得阿芙拉在審訊室翻他的筆錄,當時她看到了自己的老家,表情卻有些猶疑,稍作停頓,就把這事給略了過去。

  第一個猜測對現狀完全沒意義,他不想考慮。

  第二個猜測說明老安東是個隱居的密傳掌握者,但是沒有更多線索,他暫時也不想考慮。

  第三個猜測說明諾沃契爾卡斯克極其周邊地域出了大問題,寧永學也好,曲陽也罷,包括其它為了舊薩什貴族許諾而來的邊緣人,他們所有人都有可能有去無回。

  寧永學一邊給自己重新舀湯,一邊思索現狀,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把摩托車后視鏡上蒙的布揭下來,找阿芙拉問問情況。

  他當然得蒙上布,不然這場旅行就是在阿芙拉全程注視下的雙人旅行了,原本美好的旅途立刻就會變得恐怖起來。

  這時候,村門口見過的蘋果女孩領著兩個陌生人走了進來,簡直是活脫脫兩個罪犯。其中一個兩條胳膊刻滿紋身,還剃了個光頭。另外一個肩膀寬闊,皮膚曬得黝黑,滿頭亞麻色頭發,加上標志性的藍眼睛,從哪來的已經不言自明了。

  他們看著兇相畢露,比寧永學沒注意打理自己形象的時候更像是悍匪。

  “已經有人先來了。”滿頭亂發的男人說。他在手里把玩著一枚收藏用的銀幣,在指間轉來轉去。

  “我們來晚了?”光頭問道。他們倆用的都是薩什語,不過在場諸人肯定都能聽懂,——當然眉頭直皺的曲奕空得除外。

  “這屋子有一年沒住過人了。”曲陽也用薩什語開口說,曲奕空眉頭皺得更深。

  “所以我們都來晚了?”光頭又問。

  曲陽點頭同意,仿佛是對同道中人表達友誼。“曲陽。”他指指自己,“路上碰見的熟人,”他指指他們倆。

  然后曲陽轉動手指,似乎想指出臉上纏滿繃帶的女人,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曲陽沒發現,寧永學也沒發現。

  曲陽頓了頓,再沒多說任何話,也不打算說本來還有個人在這里。

  滿頭亂發的男人環顧小屋,看了眼桌子上的湯鍋,又看了眼在場諸人。他似乎對這番介紹完全不在意。“你們認得一個叫寧永學的人嗎?”他問。

  曲陽聞言把視線轉向寧永學,跟著他們倆也把視線轉向寧永學。寧永學本人有點不明所以,只能若無其事地吹吹碗里的湯,表示自己很無辜。

  “我事前去薩什那邊調查過了,”滿頭亂發的男人說,“你就是目標的監護人之一吧。你來這邊是為了什么,中都人?人又在哪?”

  氣氛一時間有點僵硬,陷入寂靜中,連曲陽也死盯著寧永學不放,只有曲奕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在旁邊小聲嘀咕,還抿了口湯。

  仔細一想,如果有人深思熟慮,擅長搜集情報,那么在來諾沃契爾卡斯克以前,這人可能會先去趟北方的大學,拜訪拜訪當年同一批送出去的寧永學的同齡人。

  寧永學在村落里不怎么受人矚目,不過總有人能認得他、能記住他,知道有他這么個人站在他表妹旁邊。并且在老安東死后,他就是她唯一的關系者。

  “要是我說我剛來這里不久,你們信嗎?”寧永學問道。

  這兩人站穩腳步,擺好姿勢,往前邁步,企圖繞過盛放湯鍋的桌子,把他堵在屋子的角落里。

  “她還活著,而且她一定就躲在附近。”滿頭亂發的薩什人說,“既然你是她監護人,你就肯定知道線索。說出來吧,我們只想跟她談談。”

  寧永學是知道一些線索,當然說實際點就是表妹經常玩耍的地方,包括森林邊緣的塔樓和湖泊,也包括她經常爬的幾棵巨樹,還包括她不想回家時蓋在古樹枝干上的秘密小屋,——不止一間。

  她是很頑劣,但她也是個行動上的天才,把森林當作自己家而且從沒出過事。如果村落里沒有她的蹤跡,寧永學就會按這些舊線索挨個找過去。

  目前只有他和曲奕空知道這些線索。

  “我自己也想跟她談談。”寧永學端著碗說,“但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哦?為什么?”

  寧永學又吹了口湯:“你們倆會嚇到小孩,影響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告訴我她會在哪里就好,拜托,實在不行,你也可以一起過來找,不是嗎?”滿頭亂發的薩什人說,“我擅長追蹤和分析情報,而你手里正好有情報。我們一拍即合,是不是?”

  “我覺得不是。”寧永學說,“這事有我自己干就行。”

  “好吧,有些人天生就不信任別人。”他說著把銀幣在指間轉了轉,璀璨的光芒在門外射入的陽光下閃爍。“但是沒關系,我們可以多談一談,建立信任總該有個過程。”

  “我干嘛要跟你們建立信任?”

  “好,那我們來猜個硬幣吧。”滿頭亂發的薩什人說,“我把它拋起來,要是落下是正面,你就跟我一起走,要是落下是反面,你就只需要告訴我人在哪里。”他笑得很燦爛,不容其他人反駁就把銀幣往上拋。

  這人想施咒?

  銀幣飛到半空中,旋轉,旋轉,然后——

  然后曲奕空一刀掠過,把它分成兩半,一半飛進了湯鍋,一半飛到了潮濕的木柴堆里,恐怕是再也沒法看正反面了。

  她收刀回鞘,稍微對薩什人歪了下頭,表情有點疑惑,實際上非常具有嘲諷意味。

  只見滿頭亂發的薩什人捂住了嘴,咳嗽起來。他雙眼圓睜,口中鮮血往外直冒,表情非常痛苦。很顯然,這銀幣是個奇物,是施邪咒的媒介,損壞的時候,持有人也會跟著受傷。

  不得不說,拋銀幣很有欺騙性,不經意間就會轉移注意,等邪咒完成才會反應過來。寧永學也沒想到曲女俠根本不講道理,只講直覺。還沒等銀幣落下去,甚至沒聽懂他說了什么,她就把這玩意劈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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